楔子
在西北大漠的30多年軍旅生涯中,他用相機拍下了兩萬多張珍貴的照片,清晰地記錄了我國的核試驗發(fā)展史。
離休后,有人愿出50萬元買下他收藏的照片,被他一口拒絕。
然而,當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欲有償收集他的藏品時,他卻分文不要,一次捐贈照片數(shù)百張。
和他結下深厚友情的張愛萍將軍夸贊他:“好一個陳老二!”
這個“陳老二”,就是現(xiàn)住在河南省南陽市第二軍干所的離休干部,年屆八旬的陳書元老人。
右為陳書元
與攝像結緣
1923年,陳書元出生于河南省唐河縣城西關,家庭比較開明,兄妹四人,排行老大。
1945年,在兵荒馬亂中時斷時續(xù)地讀完初中后,陳書元考取開封兩河中學,離唐河幾百里遠。
開封兩河中學,就是如今的開封第十三中學。始建于1923年,學校取“兩河鐘嵩岳之靈,毓大地之秀之意”,旨在弘揚黃淮兩河文化,孕育中原人才,是一所具有光輝歷史和豐富辦學經(jīng)驗的名牌學校。
建國以后,學校曾先后兩次被市政府命名為“開封市重點中學”。
該校,有蜚聲海內(nèi)外的著名學者、美籍華人趙浩生先生;有以長篇通訊《縣委書記的榜樣——焦裕祿》而聞名全國的原新華社社長穆青同志;有原中國美協(xié)主席、著名畫家謝瑞階先生;有原省文聯(lián)主席、著名詩人蘇金傘先生。還有改革開放以來取得驕人業(yè)績的一代新人:世界奧林匹克物理競賽金獎得主、留美博士后石長春先生,留英博士生導師武斌先生,中國愛樂樂團黨委書記、副團長劉軍先生,全國模范教師吳玲老師......
當然,我們也要銘記“陳書元”!
那時,這個學校有種奇特的教學方法,就是讓念高中的學生每天晚上去輔導該校的初中生(年級對應)。
陳書元輔導的學生中有個姓劉的富家子弟,家里有部折疊式相機,課余時間,這名學生常約上他到附近的龍亭、相國寺、包公湖等處游玩。
求知欲和好奇心強的陳書元由此對攝影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并成為20世紀40年代為數(shù)很少的攝影愛好者之一。
1948年,陳書元高中畢業(yè),南下漢口考上了武漢大學,學文史專業(yè)。
此時正值解放戰(zhàn)爭時期,陳書元僅上了不到一個學期的學,就因戰(zhàn)爭而中途輟學。
1949年春,在外結識了大批流亡學生,并受到革命進步思想影響的陳書元返回已經(jīng)解放的故鄉(xiāng)唐河,并于3月報名參加了解放軍。
挺進大西北
投身人民軍隊,陳書元的才智就受到了部隊領導的重視。
領導將他分配到了文工團當編劇和演員,不久,又選調他到商丘步兵學校任教。
1953年,時任步兵學校政治部宣傳干事的陳書元,由于會照相,便以校報攝影記者的身份,參加了在廣州舉辦的全軍攝影記者訓練班。
經(jīng)過為期半年的專業(yè)培訓,得到行家指教的陳書元攝影技藝大進。
重返工作崗位后,他用當時的普通120相機拍攝的新聞照片,常常受到官兵們的好評,部隊首長也由此記住了陳書元這位年輕的攝影記者的名字。
1958年冬,商丘步兵學校的官兵被一分為二,奉密令分赴大西北。
面對茫茫大漠,陳書元已隱約感到,他和戰(zhàn)友們的這一次大西北之行,將會肩負一項非凡的使命。
住在自己親手開挖、用枯死的胡楊枝和紅柳蓋頂?shù)牡亟牙?,在灼人的烈日和暴虐的風沙的交替夾擊下,陳書元和戰(zhàn)友們以頑強的戰(zhàn)斗精神,出色地完成了一次次的勘察、建設任務。
參加過抗美援朝的張?zhí)N鈺將軍接受任務,帶領著一批熱血青年來到人跡罕至的羅布泊,當時,正值馬蘭花開,他便將基地命名為馬蘭基地。
從此,一群有抱負有理想的人便扎根在茫茫戈壁,把青春奉獻給了歲月,奉獻給了祖國的國防事業(yè)。
直到1959年冬,當部隊進入人稱“死亡之海”的羅布泊時,陳書元和戰(zhàn)友們才知道,他們此行真正的任務,是在大漠深處建核試驗靶場,搞原子彈、氫彈,以此迎擊西方國家對我國的核訛詐。
能夠躋身我國核試驗基地的拓荒者行列,已過而立之年的陳書元熱血沸騰。
他深知肩負的使命光榮而神圣,暗暗發(fā)誓,一定要用百倍的工作熱情和出色的工作成績,來報答黨和戰(zhàn)友們的知遇之恩。
身為核試驗基地政治部的宣傳干事、基地唯一的專職攝影記者,陳書元認真而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由于任務的特殊性,在最初進入基地的幾年中,他拍攝的有關基地官兵戰(zhàn)斗、生活場景的照片,大都不能發(fā)表,極少數(shù)發(fā)表在軍報及《畫報》上的圖片,也只能用化名“科巍”,同戰(zhàn)友們一道做“無名英雄”。
中國第一朵蘑菇云
被大家稱為“大漠的眼睛”的攝影干事陳書元,用手中的相機為拍下了馬蘭基地的珍貴照片,并且親手拍下了中國第一朵蘑菇云。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美國政府不顧中國人民的警告,一度將戰(zhàn)火燒到了鴨綠江邊,為了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中國人民志愿軍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同朝鮮人民軍一起將美軍打到了三八線以南地區(qū)。
抗美援朝戰(zhàn)爭期間,美國人多次對中國進行核訛詐,給中國造成了很大的威脅。
為了打破美國的核訛詐,從50年代開始,中國也著手進行核武器的研制工作,并獲得了蘇聯(lián)的相關技術支持。
1958年5月22日,擔任駐防大連的第三兵團參謀長張?zhí)N鈺,經(jīng)陳賡大將推薦,擔任中國首任核試驗基地司令員,開始主持建設共和國核試驗基地的重任。
1959年赫魯曉夫決定訪問美國,這兩個冷戰(zhàn)時期針鋒相對的巨頭竟然要坐下來談談了,也是令人大跌眼鏡,在正式訪問前,蘇聯(lián)與美英兩國進行了禁止試驗核武器的談判。
蘇聯(lián)政府認為,如果被西方國家知道蘇聯(lián)把核武器的樣品和技術資料交給中國可能會影響到接下來的談判以及訪問行程,因此單方面暫停了對中國的援助,撤走了所有專家,跟我們說等過兩年看看國際形勢再決定。
這讓我國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機器沒人會操作,工廠也被迫停工。
不過很快我們就確定了一定要把原子彈弄出來,就算沒有蘇聯(lián)的幫助,我們用盡自己的力量也要做到。
因為蘇聯(lián)撕毀協(xié)議的日子是1959年6月,為了鞭撻自己,中國就將這個計劃命名為596計劃。
很多外國人得知蘇聯(lián)專家全部撤走,便開始冷嘲熱諷,說中國20年都搞不出原子彈。
面對這些話語,中國人也沒說什么,只不過有眾多科學家、數(shù)十萬人民開始在茫茫戈壁中進行隱姓埋名的生活。
與此同時,大批的科學家們也在緊張地忙碌著,鄧稼先等一大批優(yōu)秀的科學家扎根在西北大漠,為第一顆原子彈的設計工作努力著。
1964年9月28日,由九院副院長吳際霖帶隊,第一顆原子彈和相關的試驗儀器設備與九院參試人員一起,開始裝車。
為了保障絕對安全,蘭州軍區(qū)派一個警衛(wèi)團把守在這里,公安干警和摩托車隊進行24小時不間斷的巡邏,就是負責搬運任務的人員,也都是經(jīng)過政治審查,背景清白的人員。
在火車出發(fā)的前一天,沿途就已經(jīng)站上了警戒的士兵,鐵道沿線每隔25米就設有一名崗哨,還有一些部隊進行不間斷的巡邏,大批民兵負責外圍的警戒巡邏任務。
在這次任務中,光正規(guī)軍部隊就動員了3萬多人。
火車開始之后,火車始終保持在50公里每小時的時速勻速行駛,帶隊的九院副院長吳際霖同列車司機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以便命令列車以較低的速度前進,減小震動。
當時天氣預報部門也不斷地向九院副院長吳際霖匯報行駛路段的天氣狀況,以免發(fā)生意外。
在列車行駛的整個路線上,各地區(qū)公安局,鐵路局的領導都時刻待命,隨時準備處理突發(fā)狀況。
1964年10月16日,是一個極不尋常的日子。
這一天,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
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那幅挺拔威武的中國首顆原子彈爆炸圖,就是陳書元在現(xiàn)場抓拍的杰作。
至今,老人憶起當年抓拍這顆原子彈爆炸時的情景,猶在目前。
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爆炸時間定在這天的下午15時。
這天,陳書元極為認真地備好了一部120相機和一部135相機,和八一電影制片廠趕來拍紀錄片的戰(zhàn)友們一道,穿著膠質防護衣,進入了特制的掩體。
在掩體里,陳書元看到,擔任這次核試驗總指揮的張愛萍將軍,一些首長、科學家也齊聚于此,等待著那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偉大巨響的到來。
在零點前(原子彈臨爆前)的特別時段,初次上陣拍攝“蘑菇云”的陳書元情緒格外亢奮,他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臨陣不亂,拍攝下讓黨和人民滿意的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照片。
在漫長而急切的等待中,下午15時整,我國第一顆自己研制的原子彈瞬間閃出刺目的白光,在震天動地的巨響伴隨下,打破了大漠的沉寂。
撲入陳書元鏡頭的,先是那迅速竄升的火球,像巨蟒樣扭動著身軀轟然倒下的塔架,爾后便是直沖藍天白云的煙柱,急劇翻騰著不斷變幻姿態(tài)的壯麗的云團,直至令人嘆為觀止的“大蘑菇”……
陳書元全神貫注地將兩部相機的鏡頭,交替對準眼前那片發(fā)生著奇跡的天地,一次次地按下了相機的快門,準確地拍下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橫空出世時的一幅幅雄姿。
當他不失時機地拍下了親臨“特定點”的張愛萍將軍向遠在北京的報告喜訊的鏡頭后,兩卷膠卷正好全部用完。
而此時,陳書元才感覺到,他的身體已被威力巨大的原子彈震得麻痛。
盡管如此,陳書元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返回暗室,將抓拍的照片盡快地沖洗出來。
拍攝第一朵“蘑菇云”時,陳書元用的是黑白膠卷,我國第一顆原子彈也只好以黑白分明的神采留在了核試驗的歷史長卷中。
但這朵黑白分明、頂天立地的“蘑菇”,已足以令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民一見鐘情,欣喜不已,令狂妄自大的個別核大國目瞪口呆,心驚肉跳。
1964年10月16日,是令那個年代的億萬中國人難以忘懷的一天。當天晚上,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連續(xù)播放了我國第一次原子彈爆炸成功的《新聞公報》,無數(shù)人涌上街頭,如同慶祝盛大的節(jié)日。
飽嘗過外國侵略者欺凌的老一代人更是激動萬分,他們知道祖國有了原子彈,知道這意味著這塊歷經(jīng)滄桑的領土上再不會有八國聯(lián)軍入侵、“九一八”事變和南京大屠殺。
海外成千上萬的炎黃子孫,也因這一天周圍的人投來的尊敬目光而感到無限的自豪。
一位在西歐開飯館的華僑曾講過這樣一段令人無法忘記的經(jīng)歷。
此前鄰居經(jīng)常將垃圾掃到他的門前,以示對黃種人的輕蔑,中國原子彈爆炸的消息傳來后,他的門前再沒有人來堆垃圾,警察也向他道賀說:“您有這樣的祖國,以后不會有人再找您的麻煩!
再拍氫彈
1967年6月17日上午8時20分,我國進行首次氫彈爆炸試驗時,陳書元依然被委以拍攝“蘑菇云”重任。
這次,陳書元熟練地拍下了一朵美麗的“黃蘑菇”。
在隨后的歲月中,伴隨著我國一顆又一顆原子彈、氫彈在大漠蒼穹間的爆炸、升騰,攝影技藝不斷長進、拍攝器械不斷更新的陳書元,便有了更多的得意之作。
在他的“蘑菇云”系列中,千姿百態(tài)的“蘑菇”爭奇斗艷,每一朵“蘑菇”在陳書元的眼里,都是那樣可親可愛,百看不厭。
在核試驗基地從事攝影、宣傳工作30多年時間里,陳書元除了用心拍攝好每一朵“蘑菇云”外,也總是懷著飽滿的熱情,把鏡頭對準那些常常令他感動、崇敬、獻身我國核事業(yè)的將士和科學工作者,真實地記錄下了他們奮發(fā)圖強的精神風貌和驚天地泣鬼神的創(chuàng)業(yè)足跡。
由他拍攝的《戰(zhàn)風沙》、《戈壁大會餐》、《決心書》、《中國首次平洞試驗》、《彭家木在羅布泊考察》等共計兩萬多張照片,按時間順序排列下來,恰似一部我國核試驗發(fā)展的編年史,為黨和人民留下了彌足珍貴的“現(xiàn)代文物”。
陳書元的作品以其獨特的價值受到了軍內(nèi)外的廣泛關注。在《蘑菇云升起的地方》、《東方巨響》、《祖國不會忘記》等紀錄片中,為慶祝建國50周年,由總裝備部出版的大型畫冊《科技強軍之路》,《人民畫報》及《畫報》、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都收錄了陳書元拍攝的許多作品。
由于陳書元在核試驗基地一直從事宣傳工作,屬“元老級”人物,為人謙遜、平和,一些新到基地的戰(zhàn)士總愛找他聊天。
其中的兩名文學青年彭繼超、陳懷國,后來均成長為軍旅作家。兩人根據(jù)陳老所講述的一件件鮮活的基地故事,經(jīng)過加工、創(chuàng)作的電影文學劇本《馬蘭草》,榮獲第二屆“夏衍電影文學獎”唯一的一等獎。
《馬蘭草》在被改編為建國50周年的獻禮影片之際,已被授予大校軍銜的彭繼超專程趕往南陽市,對已離休的陳老進行了為期10天的采訪,使自己的作品更加生動、充實。
《馬蘭草》在拍成電影后,看了樣片的張愛萍將軍覺得名字不夠響亮,建議改名為《橫空出世》。陳書元老人很欣賞這個改后的片名,認為它頗具“豪放派”風格,既有威武的陽剛氣,又閃爍著昂揚奮發(fā)的時代精神。
莫逆之交
在核試驗基地,上至司令員,下至普通官兵,都知道張愛萍將軍和陳書元之間的友情非同一般。
創(chuàng)建核試驗基地時,張愛萍將軍已是中國人民總參謀長,上將軍銜。
陳書元最初見到張愛萍將軍時,是在冬天。將軍每次在基地視察時,都是身穿一件極普通的棉大衣,有時身背軍用水壺,有時身背一部相機,見了基地的干部戰(zhàn)士,張將軍總是笑瞇瞇的。
在基地,官兵們住的是地窖、帳篷,張愛萍將軍住的是依著土坡,用石塊做墻,上覆黃沙為頂?shù)暮喡邮遥俦鴤冇H切地戲稱之為“將軍別墅”。
冬季,“將軍別墅”同樣冷若冰庫;夏季,“將軍別墅”也免不了熱似蒸籠。然而,張愛萍似乎對這座“將軍別墅”情有獨鐘,每次到基地,都要住上很長時間。
以張愛萍將軍的軍銜、級別,在伙食上,他本該享受“小灶”待遇。
但是,每次來基地,無論時間長短,他一律申明和普通官兵一樣,吃普通的伙食。
初進大漠時,整個國家經(jīng)濟困難,且交通不便。一次,有關部門特意給張愛萍將軍帶了一個西瓜,張愛萍當即要求秘書將這個西瓜送到了緊張施工的一線官兵那里。
結果這個西瓜就像革命戰(zhàn)爭年代被戰(zhàn)士傳來傳去的那只蘋果一樣,誰也不舍得切開嘗上一口。后來,這個特殊的西瓜總算在基地醫(yī)院的傷病員那里找到了歸宿。
張愛萍將軍的一言一行,化做巨大的人格魅力,贏得了基地官兵的崇敬之情。
加上張愛萍將軍也是個“攝影迷”,比他小10多歲的陳書元,在與之“切磋”照相技藝時,便比其他官兵更多了一些彼此交流的機會。
陳書元在文工團當過演員,愛唱京戲,基地搞文藝演出時,他也重操舊業(yè),客串過幾個“周老二”、“劉老二”的角色。
于是,戰(zhàn)友們便俏皮地叫他“陳老二”。張愛萍將軍與陳書元熟悉以后,見了面,也笑瞇瞇地把陳書元叫成了“陳老二”。
陳書元在基地一干就是30多年,漸漸地變成了“元老級”人物,“陳老二”這個綽號便成了張愛萍將軍對他這個老下級獨有的昵稱。
在陳書元的腦海里,張愛萍將軍既是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的儒將,也是一位關心下屬的首長,更是一位很有人情味的兄長。
張愛萍將軍每次到基地,無論天氣條件多么惡劣,總要親臨建設前線檢查、指導工作。
陳書元作為基地政治部的宣傳干事,陪同張將軍去建設現(xiàn)場便成了領導交給的重要任務。
每次隨同張將軍視察,將軍都示意陳書元多拍基地官兵熱火朝天的戰(zhàn)斗生活場面。
而當看到陳書元因拍照累得體力不支時,不吃“小灶”的將軍卻會吩咐炊事班為“陳老二”改善一下伙食。
陳書元要謝絕將軍的特別關照,將軍會“命令”他將那些好吃的給“殲滅掉”。
張愛萍將軍關心愛護陳書元,但關鍵時刻,也會主動拉上他一同“出征”。
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張愛萍在試驗場向周恩來總理報告
1964年秋,第一顆原子彈試爆前夕,羅布泊突然刮起了暴風沙,直刮得停在外面的軍車漆皮剝落,成了白皮車。
官兵們用襯衫包住頭部,依舊被呼嘯而至的沙粒打得生疼。這天下午,陳書元和無法施工的部分戰(zhàn)友正擠在床邊躲避風沙,張愛萍將軍卻冒著風沙親自找上門來,指名要他一同到下邊走一走。
陳書元隨將軍出門以后,才發(fā)現(xiàn)基地里還有那么多官兵在與暴風沙搏斗。在基地氣象站,官兵們?yōu)榱吮Wo寶貴的設備,任風沙將大衣吹得像飄揚的裙子,仍躬背合力為帳篷加固著纜繩;有的戰(zhàn)士被風沙吹倒了,爬起來閉著眼睛又毅然加入到保護氣象設施的行列當中。
陳書元抓拍了一張又一張動人心弦的照片。后來,官兵們在暴風沙中保護氣象站的照片洗出來了,陳書元拿著照片給張愛萍將軍審閱,張將軍不假思索地說:“就叫它‘戰(zhàn)風沙’如何?”在以后的歲月里,就是這幅將軍擬名的《戰(zhàn)風沙》,沒加任何剪裁、修飾,仍被眾多報刊、畫冊選用,并在攝影大賽上力壓眾多彩色佳作而獲獎,成為陳書元軍旅攝影生涯中的代表作之一。
陳書元的攝影作品,以其獨特真實的歷史價值和藝術魅力,尤令將大部心血注入我國核試驗基地建設的張愛萍將軍喜愛。
20世紀80年代初,國防科工委在北京搞影展,基地選送了陳書元的數(shù)十幅作品。
張愛萍將軍看后詩興大發(fā),欣然提筆在每一幅照片旁均配詩一首,并情不自禁地夸贊陳書元:“好一個陳老二!”
張愛萍與陳書元,一個是聲名赫赫的將軍,一個是官職不大的干事。
近水樓臺先得月,按說,經(jīng)常得以接近將軍的陳書元會在提職晉級上得到將軍的“特別關照”。
但是,在這對老將老兵的相互交往中,這種“特別關照”卻從未出現(xiàn)。
恰恰相反,陳書元在30多年的軍旅生涯中,曾經(jīng)主動推讓了8次提升晉級的機會,這一切,他也從未向張愛萍將軍提及。
做將軍的仍做將軍,當干事的仍當干事,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們之間的純真友情與日俱增。
1975年,在“文革”中被人打傷了一條腿的張愛萍將軍再返核試驗基地后,順便想見的戰(zhàn)友中就有陳書元。
然而,直到將軍離開基地登機返京之時,陳書元也沒露面。
原來,將軍復出后來基地的消息陳書元已經(jīng)得知,他為將軍高興,本想馬上去看望將軍,但當他看到一些在“文革”中反對將軍的人物也換了一副嘴臉去“歡迎”張將軍后,就不愿與這些“風派人物”為伍了。
將軍登機時,八一電影制片廠的人員與其同機返京,陳書元便懷著復雜的心情站在一架飛機的翅膀下面,想再給將軍照張相以作留念。
此時,拄著拐杖的張愛萍將軍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他。將軍將陳書元喊到跟前,伸出手來拍著他的肩膀說道:“陳老二,你真不夠朋友,讓你們司令員叫你三次你都不到,我見總理也沒這么難!你要到了北京再不找我,打你屁股。”將軍一席話,直“訓”得陳書元心里熱乎乎的。
事后,基地副司令員主動找陳書元進行了自我批評。
原來,張愛萍將軍確實數(shù)次提及讓他通知陳書元見上一面,但副司令因為事情太多,一忙就給疏忽了。
好在將軍在離開基地時,總算見到了陳書元。
陳書元本來想著等將軍下次再來基地時,找機會好好和將軍聊聊天,可是,他沒能實現(xiàn)這一愿望――在核試驗基地,他和將軍再沒重逢。
1987年8月,陳書元專程赴北京領取由總政治部頒發(fā)的“從事軍事攝影30年”榮譽證章,行前便決定進京后一定登門拜見張愛萍將軍。
不巧的是,將軍此時正在北戴河休養(yǎng),老將軍與老兵又未能重敘友情。
不用揚鞭自奮蹄
早在1980年,陳書元已到了離休年限,就在他做好了充分的休養(yǎng)準備時,基地的黨組織和首長分別找他談話,希望他能留下來再為基地做幾年貢獻。
從內(nèi)心講,陳書元早已將基地視為“第二故鄉(xiāng)”,他的兒子和養(yǎng)女,參軍后都在基地服役。
后來,他的兩個孫子到了入伍年齡,也相繼來到馬蘭基地當兵。
他的老伴惠蘭芝1960年便作為隨軍家屬來到了大西北,一家三代獻身國防,核試驗基地的人們都稱他們是“原子世家”。
因此,陳書元愉快地留在了基地,一如既往地拍攝著基地建設蒸蒸日上的場景。
為了使自己幾十年攝影技藝發(fā)揮更大的作用,陳書元還主動請纓,自任老師,在基地舉辦了多期攝影培訓班,教出了一大幫得意門生。
由于陳書元在超期服役期間表現(xiàn)突出,多次得到部隊的記功和嘉獎。
1991年,在基地超期服役整整10年的陳書元,在68歲時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他生活、戰(zhàn)斗了32個春秋的大西北。
盡管因為他的多次謙讓,離休前才由一個“老干事”提升為基地宣傳處的副處長,但想到自己拍攝的那些獨一無二的“蘑菇云”,那些激情燃燒的基地官兵的英姿風貌,想到在基地與張愛萍將軍及戰(zhàn)友們結下的濃厚純真的友情,想到由自己教出的那一大幫已在祖國各地多有建樹的徒弟,想到自己幾十年的軍旅生涯,陳書元老人感到無比的自豪和欣慰。
離休之際,有好友建議陳書元給張愛萍將軍打電話或寫封信,讓老將軍給關照一下,安排到一些大城市條件優(yōu)越的干休所以享天年,但陳書元沒有采納好友們的建議,而是攜著老妻回到了離老家唐河縣僅50多公里的南陽市,在該市第二軍干所里安了家。
回到故土以后,身心健朗的陳書元依然沒有放下那陪伴他大半生的“伴侶”――照相機。
他不但將鏡頭對準那些秀美的風景,而且從不忘抓拍反映社會發(fā)展的新事物,展示時代風采的新畫面。
與此同時,身為經(jīng)驗豐富的“老攝影”,陳書元晚年生活中的一大樂趣,便是免費授徒傳藝。
南陽市的攝影愛好者,只要登門求教,陳書元均熱情接待,耐心指教。在老人的言傳身教下,有些攝影愛好者還靠過硬的技藝開辦了照相館、影樓,成了老板,有的徒弟在攝影大賽上連連獲獎,成了攝影藝術家。
陳書元離休以后,由于老伴一直是家庭婦女,老家還有一個終身打光棍且患病的弟弟需要關照,陸續(xù)退伍回到南陽市的子孫們工資收入也不多,他的離休金也僅夠維持日常生活。
徒弟們便有人提議,讓他舉辦攝影培訓班,適當收些培訓費,或者給哪家影樓當當“技術指導”,適當撈點“外快”。老人聽后,均一笑了之。
1997年,香港一家出版社得知老人在離開核試驗基地時,經(jīng)允許帶回了部分照片,愿出50萬元的價錢買走這些藏品。陳書元老人一口回絕,沒有給對方一絲商量的余地。
2002年12月底,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副館長郝曉進從陳書元一老戰(zhàn)友處得知他有一些藏品后,帶著一筆補償金專程從北京趕到老人的家中說明了來意,陳書元老人分文不取,將數(shù)百幅珍藏無償捐贈。
老人握著郝曉進的手動情地說:“這些照片進了軍博,是去了應該去的地方,否則,我這幾十年的句號也畫不圓啊!”
郝曉進被陳書元老人的高風亮節(jié)深深感動,請知名書法家盧中南先生書錄自撰條幅一幀奉上,上寫贈言:
戈壁春雷,功勛偉業(yè)垂青史;
慧目神指,歷史永恒凝瞬間。
“秀才人情紙半張”,算是對陳書元老人的“回報”。
而今,身板硬朗、紅光滿面的陳書元老人雖已年屆八旬,進入耄耋之年,但依舊樂觀曠達,笑口常開。
現(xiàn)在的陳書元老人一家,已是祖孫四代同堂,相處得其樂融融。
臨別之際,處在“畫名號年齡段”的陳書元老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筆者說,他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抓緊時間,再去北京拜見張愛萍將軍。
本來1999年張將軍90大壽之時,在將軍特邀的老友當中就有陳書元,陳書元也精選了兩尊南陽產(chǎn)的玉雕駿馬,作為要送給他崇敬的老將軍的壽禮,誰料已入老境的陳書元在赴京之際突患腿疾,又錯失了一次與將軍重逢的良機。
張愛萍將軍過了90大壽以后,身體狀況已大不如前。
陳書元本打算在2003年的秋天,攜老伴惠蘭芝一道去北京拜望這位年高德昭的老首長、老兄長,他言辭懇切又不乏幽默地對老伴說:“不管咋說,我得盡快到北京去見見老將軍。
這一輩子,能當面再聽到張愛萍將軍叫我一聲‘陳老二’,我也就沒啥遺憾了。我真怕老將軍怪我不去北京看他打我屁股哩!”
然而,令陳書元夫婦深感震驚和遺憾的是,2003年7月6日晚,他們聽到了一個十分不幸的消息:張愛萍將軍于7月5日在北京逝世!
聽此噩耗,夫妻倆半日不語,只有淚眼相望。
黨中央在北京為張愛萍將軍舉行遺體告別儀式時,陳書元和老伴及孩子們早早地守在電視機前,默哀、鞠躬,難過得飯也吃不下。
這以后,陳書元深居簡出,吃罷晚飯就看看床頭擺放的張愛萍將軍的照片,想早早地睡覺。
老伴問他為什么那么早就休息,他答道:“我想在夢里拜望張愛萍將軍哩!”
與有榮焉
從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到第一顆氫彈試驗成功,中國的速度為世界之最!
美國用時7年3個月
蘇聯(lián)為6年3個月
英國為4年7個月
法國為8年6個月
而中國僅用了2年8個月
這一成就集中代表,我國科學技術當時所能達到的新水平,有力地打破了超級大國的核壟斷和核訛詐,提高了我國的國際地位。
幾乎與原子彈爆炸同時,中國政府鄭重宣布,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中國都不會首先使用核武器。
58年過去了,昔日戈壁灘上的歡呼已隨風而逝。
但10月16日,這個沁透著先輩們智慧和血汗的日子,卻成為一座豐碑!
永載史冊,永放光芒!
說起原子彈,我們就能想起七年級語文下冊第一課《鄧稼先》!
回顧歷史,
總有一種精神,讓你熱血沸騰;
總有一種信仰,讓你至死追隨;
總有一種力量,讓你奮然前行!
共和國不會忘記,
為民族做出貢獻的人!
陳書元,這位唐河人,更不能忘記!
更應該大力弘揚,永遠銘刻!
每個唐河人,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