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曙光第一次照在紅遍了的楓林上，青鳥掠過，清脆的叫聲劃過云霄，香草上的露珠，晶瑩的無可挑剔，這一切是顯得那么的安寧、美好，似乎這一切是上天給予的恩賜。一陣風拂過，空氣中那種收獲季節的成熟嗅覺觸動，有種甜甜的感覺，突然，有種不知名的苦澀味道從一個角落蔓延開來。

那是一只枯葉，它在空中打著旋，緩緩的飄落在那沾滿露珠的香草上，香草微微的顫了一下，似乎，模糊間，就看到了香草那種厭惡的眼神，如同有了靈性般。

也許，這是一種錯覺，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片枯葉似乎出現的有點不合時宜，雖是深秋，這種殘破的感覺的確讓空氣中有種很不舒服的味道在里面。

枯葉抖了抖那雙殘破的翅膀，汲取一口那顆晶瑩的露珠，便停在那里不再動彈了。這是一只枯葉蝶，一只有著殘破衣裝的蝴蝶，沒有華麗的外表，沒有鮮花的陪伴，有的，只是一地的如自己一般的枯葉，毫無生機似有一絲凄涼。在那回憶之間錯過的，是那一道青春的明媚憂傷，這寂寥的季節里，枯葉蝶似天地間那被遺忘的飛舞著的精靈，也有著自己的那份輕盈，卻又是那么的凄涼。

但是，生命是短暫的，享受過了如恩賜般的溫季，就得要承受寒冷之后的撕扯。似乎，這種生命都不曾被別人記起，在喜馬拉雅低海拔下，那種風中帶有蝕骨的涼意的環境中，生命，是那么的脆弱。

難道不是嗎？

小若近乎蜷縮著在教室的一角，窗外，天空陰沉沉的，空氣中壓抑著濕漉漉的水汽，就好像，只需要一個閃電，那傾盆的大雨就如積壓了很久的海嘯一般，呼嘯著似乎要將自己心中的壓抑發泄干凈一般。

感受到了空氣中的那種壓抑，看著空中的那似乎要壓下來的黑云，小若閉上眼睛，躲開班里那些讓她很不舒服的眼光，那種嘲弄，似乎在看著一個小丑一般，小若揉了揉自己的衣角，她有些急迫的等待著什么，是的，她在等下課鈴聲。

她想逃走，逃走這眼光也能殺人的地方，自卑的極端就是自負，在她的心里，這些人，這些滿眼戲虐，一臉漠視的人們，在自己的眼中他們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各種死法，在小若的腦里盡情演繹，她閉起眼睛，嘴角揚起一絲似乎是殘忍的微笑，獨自享受著這片刻的快感。

如同女王般，她端著一杯猩紅的美酒，高高在上，俯視著這些卑微的生命。

啪！

一道紫色的閃電劃破云霄，小若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還是一樣的戲虐的眼神，一樣的嘲弄，一切...并沒有改變，為什么他們還沒有死去？小若垂下眼瞼，她失望了。

就在這時，放學鈴聲響起，一陣陣近乎喧嘩的吵鬧，那是一種興奮中帶有一些放縱的聲音，似乎如同這人性般，這是一種最原始的吶喊。

人群已經走稀疏了不少，教室里已經沒有人了，小若拿起傘推開門走了出去，剛走出幾步，又是一道閃電，閃的小若的眼睛有些酸痛，一陣模糊感襲卷而來，等到視線恢復了正常，視角便落到了不遠處一個蹲在地上的少年....

這是一種比雨水更冰涼的感覺瞬間襲上小若的背心，小若渾身一顫，抬起頭看著遠處，面前是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少年，灰色的T恤，那種近似土氣的顏色和他臉上那種陽光的微笑有些格格不入，他咧開一口雪白的牙回頭看著她。

小若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于是想了想，隨即走了過去，很快，她終于明白少年為什么蹲著了，因為他身下護著的，是一只枯葉蝶，看著他腳下翅膀有些褶皺的枯葉蝶，似乎只要輕輕的觸碰一下，它就會被撕扯著毀滅掉，小若明白了。而就在這時，這個少年已經毫不客氣的鉆進她的傘里。

小若張了張嘴，終于，她沒有說出什么，只是默許了少年這種無禮的動作。

這個少年怎么這么沒禮貌！可是，他長得真好看呢！

小若心里想著。

突然，又是啪的一聲，一道閃電劃過烏云疊層的天空，兀的掩蓋了少年即將要說出口的話，少年愣了愣，抬起頭，看著風云莫測的天空，眼里掩飾不了那一絲惶恐。

少年仰著頭，嘴里嘟囔著什么，聲音中似乎有一些顫抖，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怎么也看不到。

良久，少年轉過身看向小若，見小若一直微笑著看著他，隨即，他依舊咧著他那雪白牙齒的嘴巴，然后埋下身子，抬頭看著小若，小若愣住了，良久，她才反應過來，于是，她把傘塞到少年的手里，自己低下身體，小心翼翼的把枯葉蝶拿起來放在手里。

些許的怪異，少年有些奇怪，小若始終還是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對他擺了擺手，少年突然意識到什么，一瞬即逝的痛惜在少年的眼里閃過，氣氛頓時尷尬了下來，良久，少年想打破這些許的僵局，可是卻怎么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表達，撓了撓頭很不自在的憨笑著。

少年都覺得自己無話可講了，只是仰著頭的看著那灰蒙蒙的天空，不知是錯覺，還是什么，少年的眼里劃過一絲落寞。小若搖了搖頭，依舊保持著一臉微笑的看著他，沒有回應。

良久，少年嘆了一口氣，終于垂下了頭，然后回頭迎上小若的眼光。

這個少年的眼睛真好看，但是，為什么是一種枯黃色呢？有點像是一片枯葉，呵呵，也許是自己的錯覺吧！小若輕笑著，如果這個世界毀滅了，那她一定要留下這個少年，因為，他實在是太好看了。

少年抬起頭，眼里閃著奇異的光，當然，他不會明白小若心中的想法。

很快，他又別過頭去，看著那灰蒙蒙的天空，天上的烏云襲卷著狂風，似乎惡魔一般，張開了黑咕隆咚的大口，想要吞噬著少年，少年的臉上突然出現了惶恐的表情，他張開嘴，嘴角不住的抽搐著。

突然性的驚恐，讓小若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她愣愣的看著少年，不明白少年為什么這么驚恐，他怕打雷？呵呵，一個男生竟然怕打雷，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小若想到這里，捂住自己的嘴巴，輕笑著，雖然這些都是無聲的，但是其想表達的，少年用腳趾也能明白。

走著走著，不多時，兩人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庭院，小若回過頭看著少年，然后指著這個小屋，對著少年比劃了一下，良久，少年似乎明白了，已經到了她的家了，正要問小若的父母在不在家時，小若已經將他拉進了院子，少年剛要說出的話，硬生生的噎了回去，算了，進去打招呼也行，隨即他跟了進去。

進門后，來到了小若家的客廳，出于習慣性，少年下意識的環顧了一下四周。房間里收拾的很干凈，周圍的空氣充斥著一種好像是安逸氣息的感覺，但是很快，少年就發現，這一切，都是錯覺，因為，在屋子里的一角的鞋架上，只有一個人的幾雙鞋子，不用說明，少年便確定了小若是一個人住，正當他要問小若她父母去了哪里時，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他的眼睛落在了屋子中間的那個供桌上。

接著，他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起來，臉也跟著扭曲了，呼吸不自主的急促起來，似乎有什么壓住他的胸膛一般，張了張嘴，少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么，只是轉過身，一臉痛惜的看著小若。桌上，擺著的，是一對夫婦的遺像，黑色的鏡框，似乎想要包裹著那死一般的灰色。

小若似乎沒有發現他的臉色，她的臉上沒有表現出太多的表情，只是微微的笑著，兀自的走進了房間，不一會兒，她端著一杯水走了出來遞給少年，少年接過后并沒有喝，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有種莫名的哀傷浮現在他的臉上，那種惋惜感，仿佛在譴責著這上天的不公平，房間里有種壓抑的感覺，不知道是少年自己的感覺，還是小若所刻意想表達的，兩人就這樣待在那里默默無語。

良久。。。。。

仿佛如電影所安排的劇情一般，就在這時，咔噠一聲門響，這種突兀的響聲似乎是要打破這灰暗的氣氛，顯然，的確是被打破了。

一個滿臉倦意的婦人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好像還沒有睡好一般，她打著哈欠蹣跚的走著，很快，她發現了房間里還有別人，微微的愣神后，婦人笑瞇瞇看著這位少年。

良久，婦人拍了拍嘴，繼續伸了一個懶腰，沒有理會少年，只是兀自的拿起一顆那灰白照片前的櫻桃放在嘴里，一種像是鮮血的液體從她的嘴角滲了出來，似乎，還帶有一點血腥的味道。

此時，少年似乎感覺自己的腿已經不是自己般，竟然開始軟了起來，他的臉上已經毫無人色，他的眼睛時不時的瞟著不遠處桌子上擺著的那兩個相框，相片上那對夫婦的臉色是死一般的灰白，似乎，那夫婦的眼神時刻的盯著少年，就如面前的這個婦人般，那種仿佛看穿靈魂的感覺，頓時讓少年不敢直視面前的這個婦人，還有什么比屋外的雷更可怕，他想，也許就是這種未知的恐懼吧。

沒有說什么，就這樣無聲的咀嚼著，良久，她的母親又伸了一個懶腰，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便轉身走進了房間，似乎在轉身間，她的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當然，少年沒有看見，這種矛盾與現實的沖突，光與暗的交錯，真實和虛幻，誰也說不清。

他是在害怕？為什么我感覺到他的心臟跳動的頻率是這樣快？他在怕什么？怕我嗎？還是害怕那死去的母親如同詛咒般的陰魂不散的纏著自己，但是，這又關他什么事？

看著小若的母親離開后，少年的背后盡是冷汗，他此刻已經不敢繼續看小若了，他覺得，有種如同觸手般的眼光正從房間的那個角落里，那張灰白色的照片上投射了過來，纏上了他的脊椎，觸摸著他的喉結，蝕骨的涼意，從腳下蔓延開來。

顯然，如同預想般，小若似乎還是沒有發覺，她撇下少年后便轉身找來一個瓶子，瓶子很是精美，瓶身那幽藍色中透露出一種莫名的晦暗，這氣氛的詭異，似乎在襯托著這幽藍色的壓抑。

小若小心翼翼的將蝴蝶身上的水珠給弄干，然后在瓶子里放了一株裝飾用的枯木，接著便把蝴蝶放了進去。這時這只枯葉蝶似乎有了一點生機般的錯覺，有些近乎掙扎的撲扇了幾下翅膀，在瓶子里上下撲騰了幾下，最后發現瓶口被小若封住了，一種絕望感瞬間噴涌而出，枯葉蝶有些近乎萎靡的停在這一棵微小型的枯木上，慢慢的撲扇著自己的翅膀，似乎在找尋那屬于華麗如女王的蝴蝶的一份高雅，只可惜，窒息的空間使它一對翅膀上的灰色讓它的這個動作變得刻意了許多。

快樂嗎？

少年有些萎靡的看著小若，而小若并沒有在意，也沒有回頭看他，只是愣愣的看著瓶子，良久，少年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呢！她還是不懂嗎？難道真的要自己說出來嗎？少年苦笑著。

此刻，他臉色已經越發的蒼白。

很窒息。。。。

終于，少年帶有一些喘息，他坐在椅子上，注視著小若，小若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她低下頭，臉頓時紅了下來，他在看著我？難道。。。。

他喜歡我了？

呵呵，怎么可能呢？自己又不是那么的出眾，人家可能是在乞求著自己放過他而已。

這一切，少年看在眼里，他晃了晃身體，苦笑著，似乎明白了很多，勉強的支撐著自己不讓自己倒下，他慢慢的彎下腰看著這只似乎要偏偏起舞卻被禁錮了一般的枯葉蝶，緩緩的，喘息更加嚴重了一點。

也許是的，每個人似乎都希望自己被愛，被照顧，就像自己，那種特別的感覺，就像是一種毒藥，明知有毒，明知很致命，卻還是要嘗試。

少年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而小若則在他的身后，表情似乎有些若有所思，而少年，嘴角那一種像是苦澀的笑意浮現出來，兀自的搖著頭。

而此時，小若回頭看著少年，似乎想告訴他什么，突然發現少年的身影開始模糊起來，愣了良久，小若頓時如同五雷轟頂般，她一臉震驚的看著少年。少年此時已經沒有在意小若的表情了，只是兀自的撫摸著那精致的瓶子，似乎想著觸摸那禁錮在里面的枯葉蝶一般，但是一種近乎扼住脖子的窒息讓他呼吸開始有些吃力，但是他并沒有在意。

也許，它的生命是短暫的，可能，它會在人們不經意的一刻死去，但是對它而言，這一切也是值得的，因為它得到了愛，哪怕只是短暫的。

少年的笑容有些凄然，他依靠在桌沿旁，臉上已經浮現出灰白的影子。

似是靈魂出竅般，小若愣愣的盯著枯葉蝶扇動時微弱的頻率，不知不覺中，眼淚似一顆顆清晨的露珠滑落在她的眼角，她紅著眼睛看著少年，少年臉上已經呈現一片死氣，他微笑著勉強著幫她擦去眼角的淚珠，然后有些溺愛的摸著她的頭。沒有言語。

小若似乎懊惱到了極點，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雖然，瓶蓋已經被揭開了，但是。。。。

這時，一陣夾雜著雨水的風吹進了屋里，吹亂了她的頭發，小若轉過頭，看著敞開的大門，門外是一片片似枯葉般的蝴蝶隨著風在雨中飛舞著，雨水打在它們的身上，那種似乎掙扎的飛舞就好像在逃避著什么，那么的無依無靠。突然，小若笑了起來，笑的有點莫名其妙，似乎還帶有一絲猙獰，她站起身來到大門處，慢慢的迎著那些枯葉蝶走去，身后的門輕輕的關上了，咔噠，仿佛是隔著兩個世界般的聲音，那種敲擊在靈魂深處的聲音。

也許，窒息的美還不如讓你在雨中自由的飛翔，至少，放手也是一種釋懷，但是，放任自由真的好嗎？說不清，道不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誰進入了誰的世界，誰又走了出來，誰，又被誰禁錮了所有，如同牢房，窒息，絕望的死去。

桌子上，那個泛著幽藍色光的精美瓶子中，那只枯葉蝶停在那株毫無生機的枯木上，翅膀慢慢的停止了扇動，最終，它的身體和枯木融為了一體。。。。。

什么也沒有了，不是嗎？

他拾起殘缺的幽藍色的瓶子，看著面前破敗的建筑，一切都是光影交錯的時間，他們的夢在彼此交織，又彼此逃離，他們互相痛恨著，他們彼此相愛著，彼此消失在虛無的時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