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我的頭發流下來。我一只手捂著頭,一邊接著問:”1223號什么名字……”
血流到我的臉上了,我用手蹭了一下,仿佛在自言自語:”呀,流血了,幫我拿張紙。”
老板娘嚇壞了,立馬把整抽紙都拿來,全都糊到我頭上,讓我趕緊坐下,又趕緊給老板打電話:”快回來!兼職的那個碰到頭了,血流了一地,快帶她去看看!”
我的聲音出奇的冷靜:”不用看,我用手捂一會就好了。”
坐下的時候我想了很多。如果我媽看見我這副樣子肯定又要罵我了:”你好好上你的學就行了!掙什么錢?不是還有我跟你爸呢嗎!……”
如果是在家里,我肯定躺在床上賴著,指使我弟干這干那:”去,給我倒杯茶喝;去,給我把碗刷了;去,給我洗衣服……” 他只要稍加反抗,我就會喊:”媽,我頭疼,啥也干不了啊,你看他……”
想到這我笑了。我弟高三了,最近有沒有好好學習呢?發呆的時候想些什么呢?
不一會老板回來了,卸下貨就拉著我去看頭。
沒什么大事,就只是頭上磕了個小洞。
已經不流血了,不用打破傷風針,藥我也不想吃,可那個小護士還是給我包了幾服藥。
最討厭吃藥。
我悠達悠達著回寢室,路上隨手把藥給扔了。
回到寢室躺到床上就睡著了。
這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我本想著回到寢室躺床上先哭一會,然后給我媽打電話說我受傷了,然后第二天第三天都不去上課請病假,然后不去吃飯只訂外賣,然后一直不洗頭直到傷口好透。那可是在頭上啊,弄不好碰到哪條神經了我就廢了,可不能大意。
事實上我沒有哭,也只睡了一小會,打開通訊錄看了看列表沒有打電話,第二天也照常上學了,沒人發現我哪里不對勁,如果我不說的話。
突然醒悟過來,也許當時我冷靜的對老板娘說不用了的時候,那并不是冷靜,我只是在逞強,只是不想讓別人看我笑話。
身后沒有保護傘,我不能軟弱,不能哭。媽媽不在身邊,我矯情給誰看呢?二十歲的人了,給媽媽打電話除了讓那個人擔心還能干什么呢?
又想起小時候的事,我只要一受傷就跑回家找媽媽,媽媽抱一會就好了。仿佛媽媽的懷抱是最好的靈丹妙藥,讓我忘記疼痛,重新上路。
可我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媽媽的感受。我受傷了找媽媽,媽媽不是更難受嗎?
后來我還是給媽媽打了電話。
我們聊了一下午,聊到小時候,聊到我上初中,聊到我上高中,聊到我媽年輕的時候,我始終沒說我受傷的事。
我覺得,我好像長大了。
報喜不報憂,好像成了出門在外的人都在遵循的原則。
媽媽,我在外地一切都好,您還好嗎?
頭上的疤還在,只要我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身上的疤容易好,讓家人知道你受傷了心里難受不是一時半會能好的。
漸漸長成女漢子。
我跟我弟的關系一直都是朋友一樣的,他比我還要成熟一點。我媽從來不會擔心我弟,一來他是男孩子,二來他比我穩重。弟弟也總有這種心態,什么事總會讓著我,我在家里就是一個人人寵著的孩子。
在外地兩年之后不一樣了。
我媽給我打電話開始說一些讓我拿主意的話,一開始我有些驚訝,后來漸漸習慣。我爸和我聯系開始問我微信朋友圈怎么發,或者發過來一首歌問我什么名字,或者發過來一句英語讓我翻譯。我漸漸明白,我已經不僅僅是家中受人保護的女兒了,我更是爸媽要依靠的長女。
我弟弟也不再跟我亂開玩笑了,開始問我數學題怎么做,后來失戀了找我傾訴。我開始體會到姐姐這個角色的分量。我一邊忙著自己的學業一邊享受著家里人帶來的一些親切的小煩惱。
我不再制造問題,我開始為家里人解決問題。這種轉變令我開心,這說明我長大了不是嗎?
長大,有時候是一瞬間的事,有時候在你不知不覺中悄然來臨。
曾經一度抗拒長大這個字眼,我覺得長大意味著變老,意味著我不再年輕,于是努力裝出調皮搗蛋的樣子。現在想想真是相當的幼稚。
長大意味著我可以獨立了,沒有爸媽在身邊我也可以解決問題。
當我再受傷的時候,我沒有哭,沒有給家人打電話,即使那很疼;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沒有放棄,沒有畏葸不前,而是越挫越勇。
我依舊在做兼職,還是在原來的地方。
接著那幾天我不敢到窗戶邊上去,頭上的疤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想到撞到頭那一瞬間刺骨的疼我就心顫。終于懂得什么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后來有一天,店里就我自己,我必須要到窗戶下拿東西,像上次一樣拿東西。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過去了。不同的是,我伸出手把玻璃關上了。
從那以后,我每天都會到窗戶下拿東西,每次都伸手摸一下那個玻璃,漸漸的我好了,我不再怕玻璃。上次也只是我自己不小心,玻璃沒有錯。我不僅沒事了,行為也謹慎了,不再莽撞,做事先思后行。
也許這就是,福兮禍兮。
跌跌撞撞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