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健忘,唯獨(dú)對他印象之深,音容笑貌,每個細(xì)節(jié)我都記得,或許因?yàn)槲沂羌抑械呐ⅲ瑺敔攲ξ铱偸潜扰匀艘玫摹?/p>
那時候,爺爺?shù)脑鹤雍艽蟆W筮叺膱@子里種了很多茄子和黃瓜,右邊的園子滿是各種顏色的月季,花開的時候,我們的房子到處都彌漫著淡淡的香氣,很好聞的味道,閉上眼睛,腦海中盡是那晶瑩的美麗。
外面的墻壁上有很多的爬山虎,把爺爺?shù)脑鹤痈艚^在車水馬龍之外。他說 這里就是我的城堡,等我長大了嫁人了,便把這滿院子的花兒送給我。我就笑,爺爺摸摸我的頭,對各種我不時冒出來的問題,他永遠(yuǎn)都很耐心的回答。
我問過爺爺,天上的月亮怎么總跟著我走啊,他哈哈笑著,他說:那是因?yàn)樵铝料矚g你啊,它喜歡你所以才跟你走啊。我看著他的臉,眼睛里面滿是寵溺的愛。
后來,我長大了,問我的老師同樣的問題,老師微笑地回答:那是因?yàn)槿藗兊腻e覺,月亮是很大的,我們怎樣都走不出它的范圍。那時候,我忽然就控制不住眼淚了,我知道老師的解釋是正確的,我只是想起了在爺爺?shù)脑鹤永锒冗^的那些悠閑的下午,搖椅上搖搖晃晃流過的時光,不知什么時候我長大了,他蒼老了。
高中的時候,他重病住院,我去看他。爸爸沒有通知我病房號,我只能在三樓一間一間地找。透過窗子看到的是爺爺?shù)谋秤埃揖谷徊铧c(diǎn)沒有認(rèn)出他,他背對著我望向窗外,身體瘦小而佝僂。
我莫名的想念他在每個午后細(xì)數(shù)我城堡里那些悄悄開放的花朵,在每個晚飯后悠閑地牽著我的手散步。可是他的身體再也不允許他這樣走動了,他親手種下的月季也到了凋謝的季節(jié),這是預(yù)兆嗎,我難過的無以復(fù)加。他瘦的像一根細(xì)面,他回過頭對我笑,身后的陽光忽然就把他的身體映得仿佛透明了,他說:妞妞,你來了啊!
是啊,我來了。我心里太難過了,卻依舊換上笑臉。后來,我總在想,他看著窗外的時候在想什么呢,很專注,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他是否已經(jīng)參透了生死的奧秘,悠久的時光早就已經(jīng)被虛無,或許哪天他還會與太陽一起照耀那片他親手種下菜籽和花朵。
他去世后的一周里,不斷有他河南的老鄉(xiāng)前來探望。都是他年少時交下的朋友,他蒼老了,便不再交了,仿佛靠回憶活著就足矣。他用他上半生的時光追逐日出,卻用下半生的時光用來緬懷過去。我能聽到別人口中的他:心眼好,辦事實(shí)在。爺爺?shù)囊惠呑樱@是別人對他的評價。
我至今還記得他看我時的眼神,混合著憂愁、愛與輕微的責(zé)備。曾經(jīng)的他教會我初識世界、待人接物。如今他離開了,帶走了他視如珍寶的那段歲月,留給我無限的想念和遺憾,曾經(jīng)在他的院子里度過的那些悠閑安靜的下午,也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爺爺曾說:這片園子就是你的城堡,等你長大了,我就把這院子里的花朵都送給你。而我最想念的不是這里的月季,不是外墻上的爬山虎,是曾經(jīng)這院子里那世間最愛我的守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