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這個,還有這個…”望著手里堆成山的食盤,陳翕回頭沖著秦灼于眨了個眼,發出了“求救”信號。像高中與世隔絕的小團體一樣,掩于眾人卻自得其樂。秦灼于微微一笑,拿上被陳翕欽點的食盤,心想:無論大學經歷了多少掙扎與成長,陳翕還是那個“不懂事”的小孩!大學即將結束在這聒噪的六月,她們都站在了慌亂擁堵的多岔路口。今天這場高三班級聚會的意義呢?為了將來各行各業的人脈?陳翕甩甩頭,人生俗事這么多,妄想去找尋每件事的意義太累人了。想起今天避無可避,要與最不想見的人呆在同一場合,陳翕不覺眉頭一低,往嘴里塞了塊蛋糕。這是一家自助餐廳,店里三三兩兩地閃現著叫得上名,眼熟的,和唯一不想見的臉。秦灼于自然知道,陳翕閃爍不定的眼睛里藏了多少逃避與虛勢,花了三年才放下的前任,鬧得撕破臉的人,再相見,不知是會臉紅還是脖子粗。何淺的出場總是像…像放鞭炮,與一群狐朋狗友帶著嗶哩啪啦中國式的喜慶,吵吵嚷嚷。陳翕繼續和秦灼于聊著天,目光卻隱隱偏斜,瞥見何淺閃過一絲慌亂與冷漠后又歸于陽光的臉,繼續橫勢在觥籌交錯間。陳翕迅速收回目光,心中一陣鄙夷。
酒過三巡便已意興闌珊,大半的人都緊盯手機,仿佛日進斗金,分秒必爭,生怕數錯任何匯款額后面一長串的零。終于,陳翕隨著百無聊賴的人群走出了這場聲勢浩大的人脈建立會。剛一出門便一眼扎進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里,他怎會在這?疑惑來不及維持一秒,便瞬間化為了窘迫、欣喜和羞怯,恍若在心中炸開了盛大的煙火晚會。直到感覺手邊的秦灼于飛快地闖進眼簾,與他笑意盈盈地攀談起來,陳翕才緩過神來。灼于怎么會和王喆這么熟悉?雖說女人自賦的第六感里有一半來自八卦的腦補本能,但身邊同學們對眼前的場景,爆發出的你來我往,似有若無的打趣和調侃與陳翕額恐懼不謀而合。陳翕有些氣惱,她暗戀王喆整整一年,秦灼于何等清楚她所有的情感動向,卻從未透露與這個陳翕無數次偷偷拉著衣角,擠眉弄眼告知方位的人如此親密。陳翕不記得后來聞見八卦氣息的同學們如何重新煥發興致,拉著她問灼于的八卦,也不記得自己失神的臉,更不記得何淺投來的滿腹狐疑,仿佛一切就此被隱去了。
陳翕還是陳翕,即便平日張牙舞爪,拒人千里,遇上心尖上的人,連打招呼的勇氣也沒有。
記得王喆當上社團社長的那一年,她就坐在離他兩排座位的地方,抵著腦袋思忖:他像云,像風,除了溫柔與好看,竟別無他言。暗戀的一年里,所有的心事都溯涌而來。那所有珍藏密斂的悸動、害羞、失落與揣測,陳翕都記得。而于他,陳翕不過是個有點眼熟的學妹。
灼于不曾解釋,陳翕也溺于說不清的憤怒之中。只是越回憶過去,就越惱自己。“學長,我喜歡你…”陳翕像是用盡了所有的語言能力,按完發送鍵后,竟呆呆地說不出一個詞匯。想假裝豁達不給王喆心理負擔,又恨不得告知他所有的真心;盡力言辭平淡,不過于矯情,又怕表達不出自己萬分之一的真情。陳翕緊盯著屏幕,害怕等不到回應,又怕等來絕望的回音。一瞬間,屏幕上所有的字仿佛鮮活跳躍了起來,游向無邊無盡的深淵。陳翕感覺像被拋進了一個天地一體,只有白色的巨大空間里,迷茫無助,戰戰兢兢。天地間只有他是自己的容身之所,然而最讓人絕望的是,陳翕極盡目力眺望,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在不安與焦躁的情緒里,海風陣陣,浪逐云低。這本應美好安寧的聲音打破了陳翕身體機能的沉寂。伸手掐掉鬧鐘,陳翕翻了個身,驀然睜眼,思緒連連。“我跟王喆告白了?灼于沒見過王喆真人啊!”下一瞬陳翕又跌入混沌,喃喃自語:“對啊,我就說嘛,王喆是有女朋友的人,我怎么可能有這個膽!”陳翕低眉斂眼,一頭蒙進被窩里,心里卻清楚地知道:這必然是行尸走肉的一天了。
第二天早上八點,沒想到夢也會有連接,陳翕從夢中笑醒,恢復意識后卻更難過了。
第三天,陳翕徹徹底底地失眠了。
接下來的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陳翕知道,自己都擺脫不了這個夢魘了。
仿佛我真的如此盡力地愛過你,卻只能在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