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還有些瑟索,我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按下手機的鎖屏鍵,一霎時的光在周圍漆黑的夜色中,顯得突兀而又明亮。有一陣涼風襲來,我跺了跺腳想以此來獲得些許暖度,路燈把身影拉的好長好長。我把手機揣進兜里,依然,還是沒有一個電話。
上周就已經約好今天要和同學一起去看電影,但我知道今天下午五點才不急不忙地撥通父親的電話,“喂?我今天不回來吃飯。我和同學在外面吃了再回來。”“嗯,好。”電話兩頭,靜默了幾秒鐘,我甚至聽得見他輕輕淺淺的呼吸。這通電話以我按下結束鍵告終。通話結束,二十六秒。沒有詢問我是和誰一起,在哪里吃飯,幾點回家。好像那些過往的,“早點回家,注意安全。”那些嘮嘮叨叨的,關心懇切的話語,如今都藏在記憶深處變成了沉默的大多數。我不知道漸漸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和父親的對話變得越來越簡單,甚至越來越機械。
周五回到家里的飯桌上,除了椅子與地板碰撞發出吱吱的聲響,再有那幾句“這個菜好吃,多吃點。”我只默默夾進碗里。“這次考試你又考差了。”我“…”。好像除了學習吃飯,我們之間再沒有別的話題。然后沉默又被電視里高亢主持人的聲音所淹沒。
我摁下手機,九點五十了。我微微側過身,好方便旁邊的老太太過去,五十多歲的兒子攙著他的母親,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我想起以前在鄉下陪父親散步的時候,他的步履穩健,一步接著一步。散步散到了太陽落到大山后頭,在油畫似的黃昏光彩里,我們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不知不覺我早已走在了前面,我極不耐煩地朝他大聲催促:“快點!”他一路小跑過來,在那漫長的十幾秒,我突然發現,曾經記憶里那個偉岸身軀的父親,好像已經老了。走得不似從前快了,背有點駝。夕陽觸碰到大山的棱線,把兩個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剛好映出了他灰白的頭發。一路上我們就這么沉默地走著,我感覺到幾次他都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又有什么說不出口。
遠方的兒子和母親消匿在無聲的黑夜里。我漸漸地,漸漸地發現,時間太細,縫隙太長,一恍惚間,我的腳步越來越輕快,他的腳步卻愈加遲緩,我們之間仿佛隔了一座山,對彼此的愛都被阻隔在大山兩頭。
走到家樓下已經快十點了。二樓窗戶的燈溫馨而明亮。就像當愛遇見沉默,我們彼此依然是相愛的。
我突然想到曾經看見過的一句話“就讓我笨拙地愛你,從須臾到不朽,從一葉到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