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匪
第二十三天
化療進入第二天，情況越來越糟糕，媽媽已經吃不下固體食物了，只能做些粥送過去，醫生多加了一瓶營養液，爸爸則一直勸說媽媽，讓她能多吃一口也好。嘔吐的情況減輕了些，但又出現了渾身疼痛的癥狀，我們希望醫生能夠想些辦法，但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回復。我和爸爸輪流按壓著媽媽的四肢，希望能讓她稍微輕松些。
“老公，我不想化療了。”媽媽面如灰墻，毫無生氣。
“咱們堅持把這一次做完，做完了再看情況行么？”爸爸咬著牙勸說媽媽。
“我實在是受不了，太難受了。”
“我知道，我知道，再堅持一下。”
“我堅持不住了，我覺得我都不是我自己了。”
“你看，你那么長時間的手術都堅持下來了，多厲害，咬咬牙。”
“牙……都快咬碎了。”媽媽邊說邊止不住的流眼淚，我看著難受，悄悄地把頭扭到了一邊。
讓我感到慶幸的是今天的液體比昨天稍少一些，傍晚姨媽們來探病的時候化療已經結束了，媽媽看起來非常的不舒服，但有姨媽們陪著說話，還能稍微轉移一下注意力，姨媽們讓我和爸爸回家休息，明天再來。
“爸？在這抽煙呢？”我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碰到正站在樓梯口抽煙的爸爸。
“啊，恩。”
“姨媽說讓咱們明天來接班，今天她們守著。”
“哦，知道了，你先回吧，我遲點兒再回。”
“好，煙……別抽太多了。”
“恩，回吧。”
爸爸的眼睛布滿血絲，眼皮紅腫難看，不知道是因為太累，還是因為剛才哭過……我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分明看到了他拿袖子擦眼睛的動作。
動手術跟化療對家人的影響不一樣的地方就在于我們是看不到手術室里面的情況的，但化療就是迫使你看著你的家人在你面前備受折磨，這讓人更難承受。
“X！你怎么又來了？”
是啊，我從媽媽的病房出來，“又”到了L這里。
“什么叫‘又’，說的我好像很閑似的。”
“失業人員不就是很閑嘛。”小鬼這不留情面的話奇怪的讓我的心情好了許多。
“不可以這樣說話哦，雖然是實話，阿姨也會傷心的。”
“……”大人這么說，聽起來就不怎么讓人舒服了。
我看這母女倆是懟我懟上癮了。
“你去外面接一下姑奶奶，剛才打電話說是一會兒就來，但現在也沒見著。”L對小鬼說道。
“又把我支開，你們要說什么秘密？”小鬼一臉的不服氣，好像我們把她排除在小團體之外了一樣。
“這次是真的拜托你接下姑奶奶啦。”
“哼！”
“小鬼，還不趕快去。”我端出長輩的架子對小鬼指揮道。
“那慣例一包奶糖哦。”
“趁火打劫。”小鬼一臉無法信任我們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很難想象她才四五歲。
不管怎么懷疑，最終她還是聽L的話出去接人了。
“你姑姑過來看你，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先走。”我最近很是打擾她們，不知道她們有沒有嫌煩。
“沒什么不方便的，剛好我也想讓姑姑見見你，你來看我這么多次，還沒有見過我姑姑吧。”
“是沒有，讓我見你姑姑干什么？”
“雖然現在說可能有點兒早，而且我這么拜托你也有些厚臉皮，但如果……如果我死了的話，我的葬禮能麻煩你幫忙么？你別那么皺眉頭啊，看著怪嚇人的。”
嚇人？我都覺得我是不是看起來太好說話了。
“我可以答應你，但如果是你自己先放棄的，我可什么都不管。”原來是為了這個才讓我見你姑姑的。
“這我當然知道，再次感謝你啦，嘿嘿。話說回來，阿姨今天怎么樣？”
這種拜托還笑得出來？
“我媽還行吧。”
“明天就結束了么？”
“恩。”
“那之后還進行么？不是說有六次嗎？”
“不知道，看她的樣子實在是堅持不住了，但是……”
“心里面多少有疙瘩是不是？”
“恩，不知道就這樣停下來是不是正確的，如果就這么錯過治療的時機，一旦出個意外……爸爸雖然勸媽媽要聽醫生的話，但看她那么難受，那些你再努力一下，再堅持一下的話我實在說不出口，也辛苦我爸了。”
“我要說我能理解是不是顯得太自以為是了？”L正兒八經地說道。
“你少添亂了。對了，你怎么樣？”
“還是老樣子，高燒不退，我都怕把溫度計燒爆了。”
“……飯呢？”
“沒什么胃口，也吃不下什么東西。”
果然，我中午過來打了一晃，就覺得她臉色不好，只精神尚可。
“我中午拿來的粥呢？”
“吃了一些，還剩下些，我想明天早上再吃。”
“明天就不新鮮了，還是……”
“媽媽，姑奶奶來了。”還沒進門，小鬼就喊了起來，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嚇我一跳，而且究竟是為什么，總有人打斷我說話！
“L吶，感覺怎么樣？啊，有朋友在啊。”
L的姑姑跟她長得非常像，都說外甥像舅，我看侄女像姑姑也沒錯。
“姑姑，這是我朋友X，這是我姑姑。”
“你好你好，我是L的姑姑。”L的姑姑趕忙跟我問好。
“你好。”我回道。
雖然打著招呼，但我對這位姑姑實在沒什么好感。
原本L的父母就去世了，怎么說L現在能依靠的只有這位姑姑了，但我這么長時間都沒見過這位姑姑，想起上回小鬼在馬路上遇到人販子的事，也是因為這位姑姑有事情先離開的緣故，說不定她對L的病也唯恐避之不及，只不過是做做表面功夫，求個安心罷了，誰知道呢，俗話不是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我做了你愛吃的，你多少吃點？那個，那個X對吧，你也吃點兒？”L的姑姑拿著保溫桶對L和我說道。
“謝謝，不用了，我吃過了。”我說。
“姑姑，你坐吧，我現在不餓，一會兒吃。”L說。
“姑奶奶，我想吃！”小鬼說。
“好好好，你等著啊，給你拿。”
L的姑姑給小鬼盛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片，擺上了好些小菜，一邊照顧小鬼吃，一邊對L的近況百般詢問。看她如此關心L的樣子也不像是裝的，那是怎么回事呢？另一方面，小鬼倒是聰明，自己隨便吃幾口，就喊著不想吃了，嚷嚷著讓L把剩下的吃了，然后再去吃別的東西，只不過總是有“剩飯”就是了。
“你不想吃就別吃了，我可吃不下你剩下的這些東西了。”M苦笑著說。
“可是，姑奶奶做的東西看起來都好吃，我都想嘗嘗，媽媽你不吃我的剩嘴巴，就沒有人吃了，那不是很浪費嘛？需要我背一下‘鋤禾日當午’么？”
“你啊，那就只能再吃一樣，我真的吃不下了哦。”
“恩，恩。”
哼，這個小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