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和菜頭在他的公號里發了篇《遇見20歲的自己》,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很想遇見20歲的自己,于是,我試了試……”
如果此刻我可以穿越時光之霧,站在20歲的我面前,我會對她說些什么?
那應該是大三,武漢,沙湖之濱。
早上7:30,7層高的8號女生宿舍,你已經來回爬了7遍,你摸了摸依舊飽滿的腰腹,想象著下次上稱時數字的變化,你堅信堅持到這個學期末就一定會瘦下來,而瘦下來,你就會與美麗相關。
然后,你回到308寢室,麗琴剛剛打飯回來,紅霞已經坐在自己的桌子邊安靜的吃起來,東方正在急忙的起床,軍芳一邊趁一口麗琴的早點,一邊反復的照著鏡子,感嘆今天比昨天又漂亮了,最后,她決定淡淡地抹上一層上周剛買的口紅,因為今天是大課,可以見到她的那個他,珺還躺在床上,因為你和她今天要到第三節才有課,她準備等到男朋友送來早餐再起。而你打算繼續堅持不吃早餐,現在就出門。
她們以為你是要去圖書館自習,而你在去圖書館之前,打算和往常一樣繞道到經院的小院子附近,等等看看,能不能遇到他,你只想遠遠的看看他,仿佛看到,一天都美好了,你甚至不確定他是否還記得你,但你確定他壓根不知道你在等他。你們是作為學生代表參加學代會時,鄰座認識的,他只是簡單的和你搭訕,而你,就在他站起身的那一剎那,深深的記住了他,后來你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他是經濟系學生會主席,知道他每周有幾天會在經院里上課,你只希望偶爾能夠看看他,你甚至不希望在減肥成功前讓他看到你……
等到8點,你知道今天已經和他無關了,有點遺憾,但并不沮喪,因為大部分時候都是這樣,遇見只會驚喜,錯過不會失望。
你走進圖書館的自習室,掏出一本《會計學原理》,它是用來占座的,上午10點前,和下午6:00后的時間,你都打算耗在這里。你掏出一沓格子紙,有寫過的,有沒寫過的,那是你一直堅持在寫的小說,你試著寫了一篇“意識流”的故事——《浪漫之灘》,但沒有人懂,你還試著把它遞給了中文系的選修課老師,可老師批語:如此優美的筆觸,為什么用在如此晦澀的故事里。你知道他沒懂你,就像你的室友不懂你一樣。
去上《會計電算化》課程的時候,要經過一段壞了燈的臺階,你恰巧碰到這門課的老師,是位剛剛畢業的人大研究生,其實大不了你幾歲,很隨和,很親切,你可以和他隨便聊天開玩笑,一同上樓梯的時候,他問你,一共有多少級臺階,你說不知道,他說你做不來會計,你問為什么,他說一個學期都結束了,你都沒數過有多少級臺階,對數字太不敏感了,你不以為然,因為你知道在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里,這門課你會得滿分。
如果是周三,下午你會去一個念職高的女孩家里,教她Foxpro,其實你不缺生活費,你就是想試試行不行;如果是周四,你會去上鋼琴課,你還沒有告訴老媽,因為初中那會兒,你想學鋼琴被老媽拒絕了,你不確定現在她會不會答應,反正學費,你自己就能搞定了;你還需要去外面的歌廳錄一盤伴奏帶,因為十大歌星的比賽,你進了復賽;你還需要和幾個班委去班主任家討論討論全班的出游計劃;你還想去學校門口的小街上逛逛,把上個月剩下來的錢都去買了書和打口帶回來,盡管你床的一半都已經堆滿了這些東西……
你似乎馬不停碲,時間排得滿滿當當,我看見你在寫每日任務的小本上,一邊勾選完成的任務,一邊列寫明天的計劃,你的計劃有那么多;我看到你獨來獨往,腳下生風,無論做什么就急急忙忙;我看到你把自習室閉館到女生宿舍熄燈間的時間擠出來陪兩個兄弟溜操場喝酒,把自己的思念藏起來,卻寬慰兄弟們暗戀的內傷;我看到你一路狂奔趕在宿舍關門前跑回去,舉著電筒還要寫完今天的日記,我看到你兩眼耷拉,還強忍著翻看印制粗糙的《荊棘鳥》,為梅吉的愛情憂傷……
而你看不到我,你實在是太忙了,即便我站在你面前,大家有著類似的容顏,你也不會注意到我。對你來說,這個世界有太多精彩以至于無法停留,而即便有如此之多的精彩,你還是會經常感到空虛和毫無方向。你哪里會注意到這樣一個普通的成年女子---盡管她有著你所期待的美麗,可你不會想到你終究會成為你希望成為的那個你,你也不會想到,就算你成為你希望成為的那個你,美好與幸福其實與此無關。
你經過我的身旁,沒有片刻停留,穿著人字拖的腳步依然迅捷如風,鞋板打在你的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想叫住你,告訴你說:
去約你的兄弟們喝酒吧,這樣無話不談的日子已經開始倒計時了,你現在不知道的是,僅僅是過了這個暑假,他們就會向各自心儀的對象表白,然后,就再沒有時間和你共敘兄弟情義。這是你們最長的一段相處時間,此后你們會在北京街頭再一次重逢,也會因為一些故事再一次失散,然后,你們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會像生活在平行世界里的陌生人,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去向你的學生會主席表白吧,不要總想著等到你瘦下來,因為屬于你和他的時間不多了,就在這個學期末,他的自行車后座就多一個她,雖然你會傷心上好一陣子,但是你卻覺得她配他才是真真合適的,看起來那么好看,而你……而當時的你,總會那么自卑地覺得只有美麗才與愛情有關,只有美麗才與所有美好的事物有關。殊不知,若干年后,你會擁有美麗,而它卻與愛情無關。你以為瘦下來,美起來,你就能自信的面對這個世界,你以為美麗是自信的根源,殊不知,自信才是美麗的基石。
或者,你應該談場戀愛,和那個在308窗口喚你名字的男孩,你該知道知道現實中的戀愛的樣子,而不是總用三毛荷西、伊麗薩白達西,梅吉拉爾夫的愛情來包裝你的想象,你既不會遇到荷西那樣的完美戀人,也成為不了梅吉那樣的癡怨女人,即使是初戀也不會像書里寫的那樣完美,但是不完美,不代表不美。
正如那個大不了你幾歲的老師所說,你做不了會計,但也實現不了你心里頭的那個夢想,僅僅兩年以后,你會真的去了那個你自小向往的北京,像個北漂一樣的生活著,為吃飯奔波,為安頓忙碌。你還會寫啊寫,一直堅持到2009年,你寫了不知道有多少文字,不過你仍然寫不出一部有人能看得懂的文字來,最終,你會為了不要一年里搬七次家而放棄,你會選擇茍且的生活,就像現在的你最不齒的那樣。
我要提醒你的是——
珍惜你和室友、兄弟們的友誼吧,盡管你們不再聯系,但是仍然會把對方放在心里。
不要放棄寫作,盡管就算你成為了我,也寫不成什么,但是寫作能幫你把那些浮如飄絮的思緒,轉化為清晰的思路,時時刻刻提醒你是誰,你在干什么。
美麗和一切美好的事物平行存在,它既不會阻擋你的方向,也成為不了為你推波助瀾的動力,那個動力只會存在你強大的內心里。
盡管一路你會跌跌撞撞,但走過的路,就不要回頭看了,那是昨天的事情,與今天和明天無關。
仍要相信愛情,相信美好,相信溫暖,信任和尊嚴,相信會有個人還在茫茫人海中尋覓你。
然而,這些話我都不會對你說。因為就那么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的你也會走到我這里來。該失去的,你總是會失去;該錯過的,你還是會錯過;該跌落的陷阱,你還是會掉下去,而且還會反復掉下去。可你還是會走過來,你還是會抵達我。即便我能和你說話,修改所有命運的參數,給與你微妙的暗示或者直接的警告,你也不會因此而節省任何時間。因為在生活的烘爐里,我們是銅。無論我們如何造做,捶打我們的時間不會因此而減少一秒。我只是傷感地看著你,看著你再一次走過那些遺憾,目睹它們發生。幻想如果有另外一條道路,是否會有另外一種風景。我看著你在時光之霧那一頭,我想對你說:雖然你笨得讓人傷心,可我依然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