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小丑。
我穿著五顏六色的服裝,戴著小丑面具,穿梭在繁華的商場、游樂場、鬧市的大街小巷。我能把氣球折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引得小朋友們蜂擁而至,偶爾變一點小小的魔術,也會引起一眾迷妹的驚呼。
穿著同樣的行頭,戴著同樣的面具,我去吃飯、逛街、看電影,去沒有演出的任何場所。我從未覺得不自在,外人也從不覺得奇怪,于他們說,只是一個沒來得及卸妝的小丑演員而已。
我喜歡做一個小丑,它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生活。
我在沒什么指定工作的時候會去美食街發(fā)傳單,這活掙得不多,但足夠一天的吃食生活,更何況因為我的行頭特殊,我會比其他人多得20塊錢,我很滿足。
美食街還有一個銅人演員,清裝打扮,看不出年齡,據(jù)說每天都會在這,偶爾合影收費,幾年來雷打不動,風雨無阻。我們常常碰見,卻并無交集言談,一來我獨來獨往慣了,二來都是苦命人,誰又能慰藉了誰?
他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兩件事。一次我在美食街一家店吃面,眼看著他進來,督見我又轉身走了出去,我有些好奇,感覺剛才確實有那么一瞬四目對視,“難道是在躲我?”轉瞬又低頭笑了笑,大概覺得一個屋子兩個表演裝扮的人太過引人注目吧。從那以后遇見他在的店面我也會刻意躲避,我不喜歡讓別人不自在。
另一次是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做我們這行的人整天在外風吹雨淋,傘是必備物品,好巧不巧我那天沒帶,正著急收拾東西準備雨中狂奔,轉臉發(fā)現(xiàn)身后出現(xiàn)一把支起來的傘,再抬頭看見銅人大叔亦或是大哥已經(jīng)跑了十幾米遠。這次我真的不由好奇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還傘,也是這么久以來第一次靠近他,“謝謝您的傘,還給您”,他此時背對我,聽到我的聲音卻好像并不打算轉過身來,“不用客氣,放臺子上就行”,他的聲音有些奇怪,我轉身往回走,他感覺到我已經(jīng)走了,轉身收傘,我回頭看他,"那臉?"他的臉皺皺巴巴,雖然有厚厚的桐油,依然能隱約看到傷痕。他很快的收起傘,背過身,并沒發(fā)現(xiàn)我在看他。
我去我們常去的面店打聽他,店面老板娘也說不清他的來歷,他年紀四五十歲的樣子,臉好像是一次意外燒傷。我扶了扶我的面具,“小伙子,怎么不把面具摘下來再吃飯,戴著這個吃多難受?”老板娘問我,“哦,習慣了,一會還得工作”。
銅人大叔幾年如一日的扮相和特殊的面容引來了記者。但他好像并不打算接受采訪,自從記者找來,他再也沒出現(xiàn)過,應該是故意躲著記者。記者向我打聽,希望我轉達他們的采訪意愿并表示可以幫助找醫(yī)院替他免費治療。我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在記者面前摘下了面具。記者先是被我的面容嚇了一跳,然后將攝像機對準了我。
銅人沒完成的采訪,我補了空。因為我也是一個毀容的街頭工作者。
我的臉是我的噩夢。十歲那年除夕夜,爸爸喝醉了酒回家發(fā)酒瘋,跟媽媽大吵一架,爸爸一氣之下將燒著的油往媽媽身上倒,媽媽本能的一躲,卻沒有發(fā)現(xiàn)站在她身后的我,一鍋熱滾滾的油倒在了我的臉上。我撕心裂肺的哭喊起來,媽媽心臟不好,看見我的慘狀,一著急當即心臟病發(fā)。爸爸一瞬間醒了酒,也慌了神,左鄰右舍聽到哭聲趕過來把我跟媽媽送到醫(yī)院,媽媽沒救過來,我勉強撿回一條命。爸爸犯了過失傷害,坐牢了。我出院后被接到姥姥家,因為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眼光,沒讀完初中就出來闖蕩。
在外闖蕩的幾年,因為異樣的面容,受盡了白眼,直到我成為了小丑。小丑裝扮下沒人怕我,沒人躲我,我可以跟人正常的交談,過正常的生活。我無比高興,享受起了面具下的生活。
記者的出現(xiàn)打破了我的生活。我不得不承認,我享受面具下的生活,但也渴望摘下面具的日子。不到20歲的年紀,誰愿意戴著面具過一輩子?
果然我的報道一時間成為大街小巷的新聞熱點,引起了整形醫(yī)院的注意,有一家醫(yī)院愿意為我免費整容修復。
半年后,我漸漸康復,我拜托當初采訪我的記者尋找銅人大叔,記者說我的新聞播出后銅人大叔再沒出現(xiàn)過。
又過了兩個月,記者發(fā)來一條消息,標題赫然寫著——銅人大叔毀容的真相,我迫不及待的打開,找尋我心中的真相。
三天前,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車禍身亡,警察聯(lián)系不到他的家人,去他的居住地調(diào)查,意外發(fā)現(xiàn)他就是之前在美食街扮銅人的大叔。警察在他住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他裝扮銅人用的衣服,化妝工具,還有一張仿傷疤的人皮面具。原來他根本沒有毀容,他每天出門都要仔細的化成毀容的樣子,再裝扮成銅人。警察貼出了“毀容男子”的照片,希望看的照片的家人能主動與他們聯(lián)系。
看著照片,我的淚水早已濕了眼眶,因為這個大叔不是別人,他就是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