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后我內心十分復雜,不知道該同情這個男人死后無人收尸還是該同情他家屬的悲慘遭遇。
我走出存尸房,靈堂外還有兩個人在守靈燒紙,火盆里跳動的光照亮了周圍兩三米的范圍,亡者親屬白天哭累了,晚上個個都目光呆滯,機械的往火盆里扔紙錢,他們不知道有的死者就在他們身邊并沒有離開,正抓緊所有機會想要多陪他們一陣兒……
捐獻器官小男孩的靈堂里只有他的父母,爸爸躺在長椅上疲憊的睡著了,媽媽還趴在男孩的遺體前不舍地看著,男孩的靈魂就呆呆地站在旁邊。
他見到我,主動朝我跑來。
“叔叔,能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叔叔幫你完成心愿!”
“勸我媽媽再生一個吧!讓他代替我陪著爸爸媽媽!”
聽到他這么說,我的喉嚨有些哽咽:“在爸爸媽媽心中,沒有人能代替你!”
“我知道,但我不想讓他們一直傷心!有個弟弟妹妹他們能高興一點!”
“這個愿望我不好跟他們開口呀!”
“弟弟妹妹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我是早晨出生的,媽媽說希望我一塵不染,所以給我起名叫一晨,我希望弟弟妹妹叫憶晨,回憶的憶,同音但是意義不同!”
“憶晨,是回憶懷念你的意思嗎?”
男孩點了點頭接著說:“叔叔,我希望我的骨灰盒是藍色的,我喜歡藍色,我不要裝進黑盒子里!”
“好,叔叔答應你,給你做一個藍色的,做好了給你看一眼!”
“謝謝叔叔!”一晨高興地跑回媽媽身邊,和我擺了擺手。
我們這里的骨灰盒只有黑色、白色、暗紅色,再沒有其他顏色,我到殯葬用品展柜的角落找到一個純白色的木制骨灰盒,上面沒有太多的花紋雕刻,用這個染色剛剛好,這一晚上我用鉛筆在骨灰盒上畫了又擦,擦了又畫,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師父,你怎么趴在這里睡著了?這個骨灰盒畫的是什么呀?”說著她拿起骨灰盒左右看了起來。
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天已經亮了,已經到了上班的時間。
“我昨天來替實習生值班,這個骨灰盒是我給那個男孩準備的!”
“師父想畫成什么樣?彩色卡通的骨灰盒不知道他父母能不能接受。不過師父,你這繪畫水平有待提高呀!還是讓我來吧,我初中學過繪畫!”
我一聽喜出望外:“那太好了,他的骨灰盒我想用藍色,上面再畫一些圖案!”
“包在我身上,我今天就去畫,明天一定完成!”
“只要能趕上他火化就行。”
我們正聊著,王陽從外面走了進來。
“你那小徒弟呢?”我明知故問。
“別提了,送回去后說什么也不愿意來了,不知道被什么嚇著了!”
“我看你也沒有當師父的命!對了,等會兒你準備一下,把冷柜里那個叫……趙……趙剛,對趙剛的遺體火化了,我等會兒去辦手續。”
“趙剛?”王陽一臉納悶,眼珠子直打轉:“你說那個沒人領的尸體?”
“對,我聯系上他家屬了,讓我們火化掉,費用已經轉給我了!”
“得,沒想到你還給我找個活!”
辦完手續,我們三個一同到存尸房將趙剛的遺體請出來,一開柜門,一股冰冷的霧氣四散開來,拉出遺體,果然不出所料,他的遺體已經變成了干尸模樣,裸露的皮膚呈現出黑褐色,因為缺乏水份變得皺皺巴巴,眼瞼、臉頰都深深凹陷下去,手指猶如干枯的木頭,筋骨的輪廓都清晰可見……
劉夕在這里要學習的還很多,今天又是長見識的一天。
王陽將遺體運至推車,由于尸體冷凍時間太久,大多數的水份都流失了,所以很輕,以至于王陽抱他時使了太大的勁差點仰過去。
放好遺體貼好黃紙,我們便推著朝火化房走去。
“王哥,冷凍的遺體要解凍嗎?”劉夕跟在后面好奇的問。
我和王陽被她的問題逗笑了,王陽邊推車邊說:“你以為是在廚房燉肉呀,火化爐里溫度那么高,根本不需要解凍,再說這么一具遺體想要徹底解凍那不得放一整天?”
劉夕一聽臉刷的通紅,半天也沒好意思說話。
我在一旁幫她解圍:“你問得這些我以前也好奇過,工作經驗是不斷積累的,別著急,慢慢就都知道了!”
沒多久老李接來了一具遺體,劉夕去為遺體入殮,我得了一會兒空,獨自跑到殯儀館后面的陵園,想在這里找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埋葬趙剛的骨灰,我雖然不忍心將他隨便埋了,但礙于囊中羞澀買不起墓地,就想鉆個空子偷偷給他安排一小塊地方。
別看殯儀館不大,但是后面的陵園占地卻不小,我很少來這里轉,畢竟不是環境優美的地方。
我轉了半晌才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小塊空地,而這里離小門不遠,運送墓碑也很方便,并且這里規劃不合理,管理也有很多疏漏,多一兩個墓碑根本不會有人發現,我心里正盤算著自己的計劃,手機突然響了,是館長!
“那個門怎么回事?”一接通電話館長就開始咆哮起來。
“館長,那個門是王陽撞爛的,跟我沒關系!”
“好你個王陽,敢破壞館里的財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說完館長憤怒地掛斷了電話。
我心里多少有點幸災樂禍,不敢在陵園多待,急忙回去了。
回到辦公室不見劉夕的蹤影,難道還沒有忙完?我看了看表,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我放心不下,還是跑去操作間看了一眼。
幸好我去了,只見劉夕面前的操作臺上躺著一位體積龐大的遺體,目測有三百斤左右,遺體身上遍布深深淺淺的傷口,看樣子應該是車禍,肚子上幾道深的傷口外翻著黃色的脂肪,劉夕累得滿頭是汗,只處理了一半的傷口。
這傻丫頭,自己處理不了也不叫我!
我急忙穿戴好白大褂口罩和膠皮手套,正準備上手幫忙,結果傷口流出的脂肪讓我使不上勁,脂肪和膠皮手套接觸不停地打滑,我們不得不又戴了一副棉線手套,我將傷口擠出來的脂肪推送進去,用兩只手壓住傷口,劉夕急忙縫合,就算是兩個人合作,我們操作起來依舊很吃力。
好不容易縫合完傷口,我們兩人都已經精疲力盡,稍事休息后,我們開始清理遺體,擦干凈死者身上的血水和脂肪,按照正常的步驟消毒更衣化妝。
整套處理完,我們的白大褂上遍布油漬和血跡。
走出操作室劉夕感慨道:“師父,我以后要少吃點,好好減肥!你沒來的時候我根本弄不了,給他翻身都翻不動!”
“我們要尊重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你有減肥的自由,別人也有胖的自由!”
“嗯,師父說得對!”
中午我聯系了石碑店的老板,讓他給趙剛做了一塊墓碑,只有姓名和出生死亡時間,沒有寫太多東西,讓他們刻好后放在陵園的小門里,因為是火化,沒有用棺材,為了省地方每個死者的墓地都不大,墓碑自然也小,我一個人可以輕松處置。
王陽早早就將趙剛的遺體火化完了,我先將其暫存在骨灰的寄存處,有機會了再去給他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