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讀外國文學作品時,常被冗長的句子和奇怪句式結構所困擾,除了嫌棄自己外文水平不夠外,還會捎帶上對譯者的吐槽。作為我,是沒有本事去吐槽的,只會怪自己理解能力太差罷了。偶然間看到先鋒書店有個譯想論壇的活動,恰巧活動主題是“想象力、文學與翻譯”(作為偽文藝青年,總被文學相關的主題吸引,可能是一直覺得文學里有更好的生活吧),悻悻然就去了。
說實話,我就像一個看熱鬧好奇的小孩,去聽了一場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講座。嘉賓是不認識的,他們的譯作我也沒讀過,僅停留在網上查到的只言片語;翻譯工作是沒接觸過的,討教肯定也不會有的。只是期待他們能聊一聊想象力和文學吧。
也許是先鋒書店名氣帶來了五一假期的人流高峰,這樣的人流量也帶來了講座的圍觀人數的增加,找了個位置站好,一站就是兩個小時。“想象力”與“文學”是沒有提及的,只有“翻譯”。如果說,我是打著百倍精神聽完講座的,肯定是騙你的。因為作為文字工作者,不是脫口秀主持人,他們不會頻繁的抖機靈,只是一五一十基本上是用一個語調樸實說著自己跟翻譯的事情,中間會提及許多觀眾并不關心的細節,所以會讓他們的發言看上去很冗長,加上現場的音響效果(為了不影響論壇區域外讀者,音響的外放很低沉)、外圍游客的嘰嘰喳喳,整個講座,聽的體驗并不好。隨著講座的推進,原來重重圍觀的人也散了許多。
如果你問我聽完講座收獲了什么,沒有什么醍醐灌頂,只有散散的淡淡的小感受。
譯者是安靜的:也許是文字工作最需要的是持久的耐心,長期的翻譯工作讓他們看上去很安靜,也許是文字選擇了他們。
譯者的發心:看到好的外文作品,想原汁原味的帶給華語的讀者,這是他們做翻譯的初心,但自己讀著很爽,但翻譯又是絞盡腦汁的事情了(外文不好的要謝謝他們把好的作品帶到了國內)。
譯者生存:沒想到筆譯是沒辦法養活自己的,鄧嘉宛開始是靠著妹妹接濟才熬下來的,范曄和但漢松本職是大學老師,范曄是閑暇抽時間做翻譯,但漢松是在寫論文的腦袋混沌時做做翻譯。
譯者的態度:每個譯者都有對于文學美的理解,都有自己鐘愛的文學作品,當主持人問到但漢松如果有時間不考慮錢最想翻譯的作品時,他很沉重的表達了對托馬斯·品欽長篇小說的鐘愛,只是他說道自己這一生估計也沒有七八年獨處小窩喂狗做翻譯的理想環境了,這聽上去也是挺悲傷的事情。當談到譯者對于文學作品中理解難度較高部分的翻譯時,他們都說遇到這樣的地方是不放過自己的,要像匠人一樣理解作品中的每一句話。為了理解托爾金作品,鄧嘉宛去尋找18世紀倫敦地圖;但漢松開涮了如何科學上網(你懂得)做翻譯;范曄講解了如何理解作品中原語言環境下作者玩得文字游戲,等等。
譯作的偶然性:有市場的譯作才會被翻譯,好的作品能被翻譯成華語是需要很多機緣巧合,如果能在華語里能讀到你喜歡的外文作品是一種幸運。但漢松自嘲打趣自己的作品沒有市場繼而被回漿,雖然現場一片逗笑,其實,這種無奈對于譯者自己的打擊是外人沒法理解的,就像沒有人能理解剛出生的嬰兒夭折給媽媽帶來的打擊一樣。
譯作的瑕疵:不要緊盯著白墻上的那個蒼蠅,其實這只蒼蠅被發現了就不再是問題了,做翻譯最可怕的是沒有被發現的問題,比如白墻后面被乳膠漆蓋住的地方出了問題。五十米挑擔夫姿勢可以走得很好看,但走萬里路的挑擔夫是沒辦法每時每刻保持優美姿勢的。
我們都承認譯者并不只是一個搬運工,可對于他們的譯作犄角旮旯里無傷大雅的細節還是太過于吹毛求疵了,或許這是普通人顯示自己聰明的絕佳機會,這樣的心態也沒什么被責怪的,可作為普通讀者,是不是更應該關心譯作核心的美呢。
帶著聽想象力之于文學的期待,卻聽到了譯者關于翻譯工作很現實的表述,肯定有一點落差的,這就應了八大苦中的“求不得”,但又說這個與譯者的偶遇不是愉快的呢。譯者帶給了我們外文文學美的享受,但現實給譯者的反饋確實殘酷的,這真是一個諷刺,可以想象,因為這個現實問題,我們可能錯失了很多美好。
同時,譯者也是自信的,范曄說,他們相信好的外文作品,還是會來到華語世界的,只是時間問題,而且這個工作不是一個人一代人的事情,自己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了。
這樣的講座沒有干貨供你積極成長,沒有金句供你發朋友圈顯擺,沒有人生哲理供你回味,他們說的那些翻譯的事情,出了門跟伙伴逗幾句,就被路上的車流聲淹沒,丟在書店門外的不遠處。
是的,譯者對于自己匠人般復雜文字工作的表述是平淡的,如果你聽進去了,它就在你心底了不輕不重的劃了一痕,在未來某個時間點(或許你在讀譯本或自己在處理文字工作時)你會記起來一些,想想他們的態度,自己做決定會有個參照,淡淡的。
閑外話——偶遇阿巴斯
原先的期待沒有了,卻也有驚喜。出門前在書鋪上隨手翻到一本詩集,沒看到書名就隨手翻了一頁看了起來,讀到一下文字:在最黑暗的夜里/胡同盡頭泥墻上 / 盛開著一朵/茉莉花。/ 一片烏云/把雨下在 / 烤焦的山邊那棵/孤獨的柏樹上。/ 掠過沙漠/和窄巷。/ 掠去死胡同盡頭的 / 茉莉花。
美極了,詩歌不是必需品,但是會增加生活的樂趣;就像生活中的一種美食,沒有吃之前,你也不會覺得有什么損失,但吃了之后你會覺得,原來世界上還有這種好吃的東西呀。應該說詩歌能夠讓你對早已習慣的生活有一種新的洞察,你對身外事物的執念會減少一些,你會越發熱愛你原本就有的生活,察覺到,然后你會用鼻子、用眼睛、用耳朵、用心、用文字記錄下來,這是我能想到詩歌之于普通人生活的好處了。詩歌不是生活的奢侈品,你不會也沒有時間整體捧著一本詩集到處朗誦,普通人還是要為柴米油鹽勤奮工作,但當你經歷了一天的揾食之艱,洗完澡準備入睡前,打開詩集的隨便一頁,看上幾行詩,這樣的簡單奢侈總是可以的。當你開始看詩以后,下次路過小區的草坪,也許你會贊美那開的不起眼但在你看來嬌俏亭立的野花。
回到家,我在網上的文庫找到了這本詩集—《一只狼在放哨》,再附上幾段細膩的詩句:
……小偷 /?覺得那個沉睡中的警察?/ 怪可憐的。
……井底一小片水?/ 反映的?/ 曙光。
……野花?/ 還不知道?/ 這條路?/ 已荒廢?/ 多年。
怎么也不會想到講座之后能碰上這本詩集,多年前為了寫主持詞偶然間看到過席慕容的詩,也在別人的文章了知曉了波蘭的辛波斯卡,和今天的偶遇阿巴斯一樣,驚嘆于詩人的洞察力,讀到其中文字,聯想到過往生活中一些美好的瞬間,這是一種神奇的力量。
我,要在我的床頭放上一本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