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親此刻睡在我身旁,小小的。
母親自嫁給父親之后,很少進城,在家操勞家務,洗衣做飯。
我?guī)赣H進城住了。
母親很興奮,前一天晚上就開始收拾東西,叮囑父親和阿姐。
要照看好家里兩條狗——小芳和小丑,兩只雞——烏雞和白雞。
父親腸胃不好,不能吃上班地方弄的面條,母親每天早起煮粥,阿姐上班的時候順便帶上去給父親。
很多人都很羨慕父親,“又來給你爸送粥啊……”父親的同事見到阿姐拎著裝著粥的籃子,總要問候一兩句的。
我若是回家了,便要接替阿姐的工作,因為阿姐是走路去的,她有時上午不用上班,還要特意跑一趟。
我學會了騎電動車,方便一些。
剛開始那會,到父親工作的地方,不知道父親在哪,還要打電話問上一問。后來,次數(shù)多了,發(fā)現(xiàn)父親每次都坐去人家小吃店里喝粥。早上八點左右,店里的客人不多,后面有幾排座位空著。我問父親:“別人不會說你嗎?”父親坐在一張靠背的椅子上,說,“不會,我每天早上都把粥拿來在這里吃?!备赣H穿著橘紅色的工作服,戴著工作帽,黝黑的臉,與前排干凈整潔的客人截然不同。
我記得那天下粥的菜是前一夜剩下的魚塊。剛出鍋的粥被放入保溫盒里,很燙,父親吃得很急,他喜歡把魚塊放進粥里攪拌,使白粥也有魚的香味。
2
父親是一位盡職的工作者。他好像天不亮就出門,打掃他的“領域”,隨著他的是小芳。
小芳是阿姐在工作的地方撿到的狗。說撿,也是因為小芳乖巧,認了阿姐當主人。剛進我家那會,凡事都以阿姐為主,圍著她瞎轉(zhuǎn)。阿姐很少喂小芳,反倒是父親,天天喂肉給小芳吃。時間久了,小芳知道誰才是這個家真正的“肉”主人,便整天跟著父親上班,下班。
以前父親白天會讓小芳回家,因為工作的地方車子多,怕小芳受傷。那個時候,小芳還是很聽話的,一只粽毛母狗聽到父親發(fā)號施令,屁顛屁顛的跑回家。
后來,小芳賴在上面不走了。原因是母親在家一個人吃午飯,不是吃面條就是吃餛飩,別說肉了,連飯都吃不到。
小芳餓不住,機智的小芳決定跟著父親。父親的工作時常要走動,小芳不能總是跟在他的腳邊。于是小芳找了一塊風水寶地,一棵高大的梧桐樹,小芳趴在樹下,眼睛骨溜溜的隨著父親的身影轉(zhuǎn),像是父親雇來的“保鏢狗”。
父親見小芳如此有靈性,沒有再狠心驅(qū)趕讓小芳回家。
小芳大概是一只被遺棄的訓練過的寵物狗吧,小短腿,尖耳朵,長得嬌小討人喜歡。
3
相對于小芳的機智靈敏,小丑用父親的話來說就是:“越大越討人厭?!?/p>
小丑是土生土養(yǎng)的土狗,父親從別人家的母狗懷里抱它出來時,它剛斷奶沒多久。
父親養(yǎng)狗,不會訓練。小丑拿襪子磨牙,揍它。父親對小丑的吃食很是用心,從工作的地方弄來一大堆雞骨頭給小丑補身體。小丑笨啊,還以為父親要它記住這個味道,隔三差五的跑去追姨奶家的雞。父親又狠狠的打了它一頓,小丑汪汪慘叫連連。
小丑是一只記吃不記打的狗。過了幾天,直接對雞屁股上嘴了,把鄰居家的兩只雞的雞屁股咬了下來,那兩只雞沒過多久咯咯的見了閻王?!澳阋恢还吩趺春靡馑家思夷鸽u的屁股?”父親恨鐵不成鋼,將小丑打了個半死,回頭低頭彎腰的送錢過去給鄰居賠禮道歉。都是街坊鄰居,不好說什么,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母親怕小丑還會犯傻,向父親提議,將小丑用鎖鏈鎖起來,放門口看家,晚上再解開,讓它自由活動。父親很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兩個人一拍即合。
于是小丑現(xiàn)在只能每天眼巴巴的看著小芳搖著大屁股跟著父親出門耍,心里估計還在想,為什么父親不帶它出門。
4
晚上,我和父親通電話,父親睡著被我吵醒,但并未生氣。
我問父親:“狗吃了嗎?”
“吃了。”
“雞喂了嗎?”我繼續(xù)問他。
“喂了。”父親回答得很快。
“你洗澡了嗎?”這原本是母親問的,但是母親那會在吃桔子,不好講話。
“洗了,我燒了一鍋水。”
“那就好?!卑⒔阆掳嗤硪恍?,每天要給她留水洗澡。
我見母親吃得差不多了,便把電話遞給她。
“你明天可要回來?!备赣H聽到母親要接電話,對著那頭就喊了起來。父親盼著母親回家,不知道為什么,從這簡單的句子中,我竟從中感受到父親撒嬌的意味。
母親在電話這頭笑著逗父親:“我還要在城里住幾天喔……”
父親在那邊沉默不語,仿佛在試探母親話語的真實性。
母親不開玩笑了,正經(jīng)的跟父親說:“我明天下午回家?!?/p>
母親依舊矮小,在父親心里,母親是那個每天為他煮粥,為他洗衣的女人。
如今才離了一天,就向我要人了。
5
母親今晚很高興,和表姐陪她逛街,買了一套新衣服,黑色的。母親一貫穿黑色的衣服,她說她這個年紀穿黑衣服不會太顯眼。
那是母親這么多年第一次晚上出來純粹的看這個縣城的景色。說純粹,是因為五年前母親是逛過夜市的,和父親一起。只不過病床上還躺著年幼的我,那天晚上,他們下來買了一個西瓜便匆匆上樓了,還未來得及加入這夜市的繁華。
母親還是惦掛家里,嘴里念念不忘。
明天送母親回去,家里有兩條狗,兩只雞等她喂,還有那個硬著口氣要她回去不懂表達的男人在盼她回家。
后記:放假回家,六天兼職,沒有在家好好陪父母親吃幾頓飯。我們一家人坐在飯桌前,不是阿姐上班了,就是我還未下班。忙忙碌碌,忙忙碌碌,母親盼我回家,盼阿姐回家,盼父親回家。
生活會越來越好,那一天會來臨的,母親再也不必在門口張望,我們家人團聚,小芳吃肉,小丑自由,碗筷碰撞,閑聊瑣事,共敬過往憂愁。
生活若是不能開花,那就自己發(fā)芽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