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 ?學校的后操場在周末顯得有些冷清,小衣將衣服的拉鏈往上提了提,目光一直追隨著球場上帥氣的江林。九月的風在操場邊的一排法國梧桐樹上來去,不久,就會吹落一樹綠意。
? ?初三的兩支五人足球隊此時正在籃球場上混戰(zhàn),小三邊路下底傳中,江林中路跟上,迎球一記抽射,小衣正要叫好,卻聽見哐鐺一聲,玻璃的碎裂聲在空落的午后異常響亮,幾片梧桐葉劃著弧線緩緩落下。兩棵被當作門的梧桐樹后,廢棄的實驗樓二樓的窗戶玻璃被射落了一塊,足球也射進去了。
? ?大家愣了一下,小三嚷了起來:“什么臭腳,我這么到為位的傳球。”
? ?江林指著地下的樹葉說道:“我這是小羅的落葉弧線球。”
? ?大家笑了起來,都說:“快去找球吧。”
? ?江林和小三一溜煙地跑到實驗樓的前門,一把鏈鎖纏在門扣上。小三說:“讓開,我搬塊石頭把門砸開。”江林搖搖頭說:“不用那么麻煩,我使一招旱地拔蔥飛上去就行了。”
? ?回家的路上,小三一見體育用品店就湊到櫥窗前,“你們看,射飛的球就是那款,二百八十多塊呀,我借的,叫我怎么賠?”
? ?“煩不煩你,”小衣抓住小三的后領就往前拖。“江林踢飛的,又不要你賠,不就二百八嗎?”
? ?“不是二百八,是二百五!”小三更氣憤了,“你們倆一家人,那你們家賠吧。”
? ?“你找死。”小衣臉有些紅了,揚起手要打。小三一邊跑一邊笑。“心虛了。”
? ?“別鬧了,這事挺簡單的,我有辦法。”江林神秘地笑笑。
? ?暗紅的晚霞燒著半邊天,在夜幕將要降臨的時候映得梧桐樹一身昏黃,那樹葉上的昏黃之色濃得似乎要滴落下來。滴落在梧桐樹下的江林和小三的身上。
? ?“能行嗎?”
? ?“我早觀察過了,你看那根枝椏,剛好伸到窗邊,能行。”
? ?“好,梧桐樹計劃正式啟動!”小三說著弓起身子,江林踩在他的背上,很利索地爬上了樹。然后小心翼翼踩著那根橫逸出去的粗枝,順利地靠近了白天被球射穿的窗口。江林一手摳住窗臺外沿,一手慢慢地伸進黑洞洞的破窗里去,好不容易摸索到窗戶插銷,卻拔不起來,被一些細絲似的東西纏住了,江林耐心地牽扯著,越拉越長,突然拉出一大把,借著黃昏最后一絲微光,江林看到的是一把頭發(fā)。窗戶終于可以推開了。
? ?從窗戶跳進去,可以嗅到來自實驗樓深處年深日久的霉味,大樓中充盈著動蕩不安的風,江林看著窗外,夜色中的樹葉卻一動不動。江林心中有些發(fā)毛,拿出手電,四下照了照,卻沒見皮球。突然江林毛發(fā)直豎,他甚至聽見自己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他不敢確定自己照到了什么。江林慢慢將手電光往回移:一張蒙塵的人體腹腔教學掛圖,兩臺安培表,一堆玻璃試管……江林全身的血都涼了,一個骷髏頭,在電筒的光圈中看著自己,江林怔怔的和骷髏頭對視了好半天,但江林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意,那只是高中生物課上使用的石膏頭骨模型。虛驚一場后,江林輕松了許多,哼著歌,繼續(xù)找足球,卻找不到。怎么會呢?江林注意到了靠近被打壞的窗子旁邊的桌上,有幾支試管被碰翻了,積滿灰塵的地上還有一道被球蹭過留下的痕跡。沿著這道痕跡,江林走到教室角落的一塊展板前。展板正中寫著:一九八七年江城中學秋季運動會掠影。江林用手電草草照了一下,展板上一支足球隊的合影照片引起了江林的興趣。照片上小隊員們中規(guī)中矩的站成兩排,但其中一個隊員頭上卻頂著一個足球,或者說有一個足球放在他的頭上,看起來有些滑稽。他能這樣輕松地將球頂在頭上嗎?江林還來不及對這張上個世紀的照片仔細端詳時,他突然感到有一個人影經(jīng)過教室外的走廊,還能聽到有皮球從樓梯上滾落的聲音,撲,撲,撲……
? ?“誰?”江林忍不住叫起來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嘶啞顫抖。
? ?江林跑到窗邊,正要告訴小三足球不知去向了,這時卻找不到窗子了,確切地說,是找不到那扇被打壞的窗子——所有的窗子都完好無損,緊閉著。窗外黑漆漆的,這個熟悉的城市的燈火似乎已遠離了人間,遠處教學大樓的玻璃幕墻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張潔白的臉,和江林遙相對視。那張臉一瞬間張開一張黑的無底的嘴,這張嘴將臉沿著臉頰撕裂,越張越大,似乎要吞噬整個夜空。江林的嘴也跟著張大,發(fā)出一串含糊的喉音,兩腳一軟,癱坐在地上。
? ?風吹著窗戶哐鐺作響,夜風也吹著江林的臉,窗外的燈火回來了,夜幕時分,這個城市應有的聲音也重新傳入到江林的耳中,那扇破窗就在江林頭上。
? ?“喂,江林,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干嘛不答應,別開玩笑了,喂,你在不在啊?”小三在樓下快哭了。
? ?江林扶著窗沿站起來,看見小三仰著頭,在夜色中似乎離自己很遠。
? ?“球呢?”
? ?江林沒有回答,他爬上窗子,攀到樹上,幾乎是抱著樹干滑下去的,樹枝劃破了手臂也渾然不知。
? ?“一個小時了,你在上面干什么呀?我叫你也不答應,急死我了。”小三帶著哭腔說道。
? ?一個小時了!江林心中一凜。
二。
夜自習上,李老師正在評講語文習題。江林一句也聽不進去,神思恍惚地望著對面的那幢廢棄的實驗樓發(fā)呆。突然,江林看到實驗樓樓頂有幾個人影來回跑動,似乎在踢球。江林用胳膊碰了碰同桌小衣,指著實驗樓,“你看。”
“什么?”
“有人在樓頂上踢球。”
“哪有啊?那么遠,你也看得清,千里眼呀你。”
是呀,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看清楚的,但江林想起那天見到的幕墻上的臉,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江林舉手說上廁所,出了教室就往實驗樓跑去。到了實驗樓前,江林看得更清楚了,是四個人在樓頂上踢球,月光下,足球被踢得很高,就要掉下樓來了,一個人影以非人的速度閃到樓的邊緣,將球勾回去了。那人影卻止不住腳,從樓頂重重地摔了下來,就摔在江林腳下。寂靜的校園中一聲飽含著骨頭碎裂的悶響聲在夜色中傳開。一具尸體就躺在江林腳下,江林頭腦中一片空白,機械地彎下腰去,就在這時,那具尸體突然彈射起來,望著江林說:“八月十七,歡迎加入我們的足球隊。”陰慘尖利的聲音帶著腐爛的氣息,象指甲在玻璃上劃過。樓頂上傳來一陣陰笑聲,又象哽咽聲。
夜月中,實驗樓的陰影籠罩了大半個后操場,四個詭異的影子和江林的身影排成一排,拖曳得很長,直到對面教學樓的墻上。江林記得那具尸體的樣子,在滿臉的鮮血后,有些眼熟。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江林不知道什么時候小衣和小三已經(jīng)站在自己身旁了。“死人找上門來了。”江林冷冷地說道,不知道為什么,這時江林反倒冷靜了,“回教室吧。”
回到教室,李老師正在講一篇課外文言閱讀題,聲音抑揚頓挫:“……卒于八月十七,其時,陰欲雨……”剛講到這里,教室的燈閃了幾下,停電了。同學們一陣起哄。李老師拍了拍桌子,提高了聲音說:“安靜,安靜,古人秉燭夜讀,我們今天不要蠟燭,也可以夜讀的。”同學們都笑了,漸漸靜了下來,黑暗中,江林感覺到靜得好象沒有一個人了,只聽見李老師的聲音變得尖利陰森,和剛才那具尸體的一模一樣了。李老師用這聲音在黑暗中接著講道: “卒,就是死的意思,卒于八月十七,就是江林,你要在八月十七這天死去……卒,就是死的意思,卒于八月十七,就是江林,你要在八月十七這天死去……”李老師的聲音越來越大,在江林耳邊反復吼叫著。江林感到窒息,終于聲嘶力竭地叫道:“不要說了!”
電來了,全班同學都驚詫地看著江林。李老師放下試卷,走過來關切地詢問:“怎么了,江林。”
江林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終于在自習課后將這兩天的恐怖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小衣和小三。二人象聽天方夜談一樣聽完了,小三不信。不高興了,“哥們兒,足球我都賠了,不找你要錢了,你干嘛編這么個故事來嚇唬我呀。還嫌那天嚇唬得不夠啊。”
“江林不象是嚇我們,他這兩天真的象見了,我也不信這世上有,要不我們再去那樓上看看。”小衣有些猶豫地說道。
“我肯定還要去看看,那張照片有問題,八月十七,它們給我下了死亡通知了……”江林聲音有些抖,小衣關切地看著江林,突然說道:“八月十七,不是已經(jīng)過了嗎?今天已經(jīng)是九月十號了。”
“會不會是農(nóng)歷的八月十七。”小三琢磨道。
大家找來日歷一看,到農(nóng)歷的八月十七還有四天。這是一個詭異的日子,對于此時的江林來說。
三。
再次去實驗樓是第二天正午,陽光燦爛,據(jù)說這時陽氣盛,厲也不敢出來。正午的后操場很空寂,三人站在梧桐樹下,班駁的陽光從樹葉縫隙間漏下來,爬滿每個人的身上。江林仰頭看看那扇緊閉的破窗,一時間有些猶豫。“那天我出來是沒有關窗的。但今天……”
“我不怕。”小三說著率先爬上了樹,摸到窗前,將手伸到窗里,“什么東西?纏住插銷了。”牽扯了半天,扯出一把頭發(fā),這時小三也有些怕了,江林說的看來是真的。
江林看著從樹上飄落的頭發(fā),臉色很難看,他對小衣說:“你就在這里等著,如果聽不見我們的聲音了,你就叫人來。”說完江林也爬上了樹,消失在窗里了。
白亮亮的陽光灑滿一地,后操場一片死寂,小衣只聽見樹葉的聲響和遠處小販單調(diào)的叫賣聲。
江林跳進實驗室,立刻感到冷風撲面,對面走廊上竟沒有陽光,籠罩在一個陰沉的天氣里。小三正怔怔地望著那個骷髏頭,面無人色。“別怕,那是石膏……”江林話還沒說完,忽然看見那骷髏頭上竟長出了短短的頭發(fā)。“別管了,抓緊時間。”江林疾步走到展板前,再看上次那張球隊合影時,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xiàn)了:那個頂在頭上的足球此時被踩在腳下。
“怎么可能?是那張照片嗎?”小三瞪大了眼睛看著照片,突然,小三指著照片,聲音中充滿恐懼:“這不是王洋嗎?”
“王洋?”
“去年從教學樓上摔下來的那個王洋,他……他怎么會在這張照片上?”
“你不會認錯吧,或許只是長得像。”江林感到事情越發(fā)復雜了。
“不會,王洋和我是小學同學,就在他死的前幾天,我還去過他家的。”
“這是一九八七年的照片,那時王洋還沒有出世。是吧。”江林努力地使自己鎮(zhèn)定。
“還有,照片上挨著王洋的這兩個人,你看,他們象是后來才…才添加上去的。”
“后來才加上去的?”江林再仔細看,確實,后排左起的三個人,包括王洋,和其它人在照片上的比例不一樣。
這時,江林和小三聽見小衣在樓下叫了,兩人撕下照片翻過窗子心驚膽顫地下了樹。外面依然是陽光燦爛。
下午,江林的臥室里。三個伙伴趴在江林的床上,三顆腦袋湊在一起,那張詭異的照片就在三雙眼睛的凝視下。已經(jīng)看了一個小時了。
“第一,我們要確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王洋。第二,我們要找到照片中其它的人,了解更多情況。第三,我很懷疑照片中的這個足球,就是我們丟的那個。現(xiàn)在就行動吧。”江林撐起身來,看著小三和小衣說道。小三和小衣很興奮,他們都知道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秘密正等待他們?nèi)テ平狻?/p>
四。
王洋的舅舅將照片移到臺燈下,戴上眼鏡,又仔細地看了半天。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些傷感:“是王洋,你們看,這套運動裝還是我去武漢出差時給他買的。怎么他會有這樣一張老照片,這張照片…怎么有點不對勁,照片上的人怎么看起來是兩個時代的人?”江林沒有多作解釋,三人謝過王洋的舅舅,立即趕到學校,找到了劉老師。
劉老師是學校的老教師,干了快三十年了。
“劉老師,請問這照片上的人有沒有您認識的?這位老師,應該是您的同事吧。”江林指著照片前排正中的一位老師。
劉老師有些奇怪,接過照片看了看:“這位老師是張老師,以前學校籃球隊的教練,現(xiàn)在退休了。你們問這些…”
“哦,我們校刊這一期要一篇關于我們學校體育發(fā)展的文章,我們想訪問照片上的這些老師和小隊員。”江林撒了個謊,他知道,這事一時說不清楚,而且很難讓人相信。
劉老師笑了:“這些小隊員現(xiàn)在都成老隊員了,大概是八八級的,我沒教過他們,不過,我可以給你們劉老師的電話和地址。”
天黑了,夜色在城市的天空中被華燈涂抹裝扮,城市上空的流光如同夜的詭異表情。
當江林們看到張老師時,很難把現(xiàn)在的他和照片上的那位英俊的體育老師聯(lián)系起來,現(xiàn)在的張老師看上去皺紋滿面,顯得異常蒼老。白發(fā)映著樓道上昏黃的燈光,頗有些滄桑的感覺。
“張老師,您好,我們就是剛才給您打電話的江城中學校刊的小記者。”小衣說著,一手緊緊按住衣袋里的照片。“哦,進來吧。”張老師把江林們讓進屋子。屋子里很凌亂,不太象一個退休教師的居所。進了屋,張老師徑自坐在一張破舊的藤椅上,并無話說,江林們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難堪的沉默持續(xù)了片刻。
“張老師,您先看一張照片。”江林向小衣使了一個眼色,小衣忙從衣袋里取出照片,遞給張老師。張老師瞬間象被電擊一般,渾身發(fā)抖,臉上盡是驚恐之色。“你們…你們哪來的這張照片…你們…”
江林們沒想到張老師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一時手足無措。小衣忙叫小三給張老師遞杯水。
“是這樣的,張老師,我們遇到一樁古怪的事,想向您了解一些情況。您看看這張照片吧。”小衣懇切地說道。
好半天,張老師漸漸平靜了。江林們卻覺得空氣都凝固了,一張照片竟讓張老師感到害怕,這其中確有古怪。
“這張照片,我不用看了,我也有一張。”張老師說著,臉上現(xiàn)出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笑,與其說是笑,倒不如說是臉上肌肉的抖動。張老師說著,站起來進了里屋,出來后,手上也拿著一張照片,“你們看吧。”
江林們接過照片一看,正和他們手上那張一樣。“這是那年球隊建立時的合影,我保存了下來,你們說得沒錯,我們都遇到了一件古怪的事…”張老師還沒說完,江林突然叫了起來:“兩張照片不一樣,你這張上少了一個人。”張老師看著窗外環(huán)城路上的燈光映紅了遠方的天際,沒有回頭,淡淡地說道:“你那張也少了一個人。你們既然來問我關于這張照片的事,你們就應該知道這張照片是會變幻的。”江林怔住了,他看到從實驗室扯來的照片上,同樣位置上的那個隊員已經(jīng)從照片上消失了,照片上的王洋露出古怪的笑容挨著一塊空白。
“怎么回事?”江林們一臉茫然,心中卻又想到了什么。
“八月十七,會有一張新的面孔填補那處空白,”張老師的聲音很輕,卻讓人不寒而栗,突然,張老師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從江林三人的臉上掃過,“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這張新面孔就會是你們其中的一張。你們見過他了吧?”
“他?誰?”江林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
張老師直直地看著江林道:“你見過?”
“是的。”江林臉色蒼白,緩緩地坐了下來。他想起了教學樓玻璃幕墻上的那張臉和實驗樓上摔下來的那具尸體。
“好吧,讓我從頭說起,”張老師滅掉手中的煙,聲音變得正常了,“那天,我們校足球隊剛剛組建,合影留念后,我讓孩子們自己分組練習帶球跑趟,我還要安排運動會的賽程,就先離開了。后來,我才聽同學們說,蕭曉,就是照片上踩著球的這個。”說到這里,張老師的聲音仍然很平靜,他指出了照片上的蕭曉,江林卻看到他的手有些發(fā)抖。
“照片上的這個球是你們當時的訓練用球嗎?”江林趕緊問道。
張老師搖搖頭道:“這球是前幾天才出現(xiàn)在照片上的,不知道他從哪弄來的。”
“你是說,那個東西能把一些…一些我們這個世界的東西弄到他的照片上…”小衣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可以這樣猜測,靈異的事,誰能說得清呢?”張老師點燃一支煙,沉默了半晌,接著說道:“那天,我走后,蕭曉把球踢進了教學樓二樓的窗戶了,你們看,就是照片背景中的這棟樓,后來用做實驗樓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廢棄了吧。”三人點點頭,他們很清楚張老師說的那棟樓。
“那天,教室門鎖上了,蕭曉就叫同學們頂著他,沿排水管爬進了教室。下來時,卻失手摔下了樓,頭先著地,當時就死了。這事我很內(nèi)疚,給教育局寫了檢討,后來呢,也就淡忘了。直到四年前的一天晚上,那天月亮很好,我總睡不踏實,做噩夢,每次醒來總覺得屋子里還有其它人。后半夜了,我去洗手間洗臉,突然從鏡子里看到一個黑影在我臥室門前,身子很奇怪地抖動著。說老實話,我并沒有被嚇著,眼花嘛,我當時想。但我回到臥室時,卻愣住了,我的床頭柜的抽屜被打開了,翻得亂七八糟的。我過去一看,就是這張遺忘多年的老照片,已經(jīng)從影冊里抽了出來。我把照片看了半天,突然我覺得有人在對我笑。這時我真的是手足冰涼。是蕭曉在照片中向我詭異的笑著。”張老師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江林們只覺得后頸發(fā)涼。“而照片上竟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人,就是這個,前排左起的第一個隊員,不知道你們信不信,那批隊員每一個人我都記得,但我沒見過這個人。原來這個位置上的隊員叫陳鵬飛,一米七幾的個子,不是現(xiàn)在照片上的這個人,不是!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無法解釋,我把照片塞到床底,一直坐到天亮。第二天,胃口不好,沒吃早飯,還是照例買了一份早報。就是這份,你們看看。”張老師從身后的桌子上拿過一份破舊的報紙,遞了過來。
三人很奇怪,拿過報紙一看,只見報紙上兩行醒目的黑體字:
江中學生墜樓身亡
校方聲稱只是意外
標題下配有一張死亡學生的相片,張老師用手指敲了敲報紙上的相片,“是不是有點眼熟?”江林三人同時張大了嘴,“這不是合影上的那個隊員嗎?”
“就是他。你們再看這份。”
張老師又遞過一份報紙,又是刺眼的黑體標題:
升考壓力過大 學生夜半墜樓
這位墜樓身亡的同樣是江城中學的學生,新聞旁邊同樣附有一張死者相片。“難道是…”江林一把抓過那張球隊合影,照片上前排左起第二個隊員正是這個所謂因升考壓力而自殺的學生。“還有第三個,是不是?”小衣看著張老師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問道。
張老師臉上現(xiàn)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又遞過一份報紙。三人只是瞟了一眼,江林指著合影上前排的第三個人說:“這次死的是他,對不對?”“對,三年,一年死一個,而且,死亡之夜都是每年的農(nóng)歷八月十七,公安局調(diào)查了,都是意外或自殺。”
“八月十七…八月十七…明天就是八月十七…”江林喃喃地念著,臉色蒼白。小衣和小三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長久地沉默,如同此時月光下城市的影子,寂無聲息地在大地上緩緩爬行。
張老師又開始他的講述了:“那夜的怪事發(fā)生后,一年無事,直到第二年的農(nóng)歷八月十七,夜里又是噩夢連連。我夢到了蕭曉,夢到了他從樓上跌落的情景。我在夢里對他說,你要怪我,你就找我好了,不要害別人。他只是笑,嘴撕裂開來的那種笑…我醒過來后,那張塞到床底的照片就擺在床頭,照片上又多了一個陌生的面孔。第三年,同樣如此,又夢到蕭曉,他說他有三個踢球的同伴了…”
“他要殺夠一支球隊的人數(shù)?”小衣驚叫起來。大爺故事網(wǎng)
“還有教練,最后一個就是我,不過,我恐怕活不了那么久了,”張老師說著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恐懼,“今年是第四年了,明天死的又會是誰?明天,他就會出現(xiàn)在照片上了,到時我們一看就知道了…哈哈你們看,照片上的位置都給他留出來了,明天,蕭曉又會來找我了,哈哈…”張老師聲音越來越大。江林看著照片上蕭曉旁邊留出的空白,他已經(jīng)很清楚,明天,他就要和蕭曉一起站在照片上了。
五。
農(nóng)歷八月十七的早晨,江林頭有些暈,江林知道那是昨夜難以成眠的緣故。媽媽在催江林吃早飯了。和往常一樣,家里忙忙碌碌的,飯菜的香味彌散。和往常不一樣的是,江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家的溫馨。聽著媽媽的嘮叨,江林很想告訴媽媽這幾天遇到的怪事,但江林知道,媽媽幫不上忙,他們只會懷疑自己的兒子精神不正常了。出了門,江林飛跑到東南書城前,小衣很小三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了。小衣從沒逃過課,有些忐忑,小三看出來了。小三說:“那你回去吧,順便告發(fā)我們,老師會給你一朵大紅花的。”小衣一拳打在小三背上:“什么時候了,還說笑,我不是那種臨陣脫逃的人。”
按昨夜的約定,三人來到張老師的住處,張老師已經(jīng)在樓下等候了。
“不怕你們幾個小家伙笑話,我這幾年總在逃避這件事,過得心驚膽戰(zhàn),我總想,還沒找到我頭上呢。但昨天我想清楚了,好歹拼一回!我怎么能眼看著慘劇再一次發(fā)生?這樣一想,反倒輕松了。”張老師今天看起來神氣清爽,全然沒有昨天的頹唐了。江林等人也覺得輕松了一些。四個人都看著陽光透過窗子,在地上畫出明麗的圖案。小衣說道:“或許,我們遇到的只是一些難以解釋的奇怪現(xiàn)象,沒事的。”
張老師臉色突然嚴肅起來:“不能掉以輕心,你們跟我來。”進了張老師的書房,三人都大吃一驚,書房中幾乎沒有立足之地,全是一些古書,奇怪的畫圖和叫不出名的實驗器具。
“這四年來,我沒有一天放下過這件事。我看了很多書,還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實驗。我曾經(jīng)讀到一本書,上面講我們所生活的三維空間只是一個起始維度空間,其實,在我們所處的空間之中,還隱藏著我們一般情況下無法進入的多維空間。我們現(xiàn)在站的這間房,在三維空間的層面上,只有這么大,但在四維空間中,這間書房卻是無比廣闊。這個四維空間就同時存在于我們所站的地方,只是一般情況下我們無法進入。你們只要想想二維世界和三維世界的差別就清楚了。”
三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六只眼直瞪著張老師。小三一臉的無辜表情:“張老師,你不用給我們上這么深奧的課吧。”張老師依然很嚴肅:“我只是簡略地說說,你們必須了解這些東西,這好比戰(zhàn)前培訓。來,大家坐下,我接著剛才的說…因此,一些神秘力量能夠把穿梭在多維空間之間,或者,一張照片也是一個四維空間,其中的奧妙,我們知道的還太少。”
“張老師,你是說那些死去的人有可能就活在照片的四維空間里?”小衣突有所感。
“大致可以這樣說。還有一本書說道,我們稱做的東西,其實是一種記憶信息,人的思想存在,本身就是由若干信息構(gòu)成。人死的時候,他的一生中的記憶信息并不會立刻隨之消逝,如果他死的地方,有信息密碼接近的強磁場載體,這個死者的記憶信息就會附著在上面,甚至會具有神秘的力量。如果這個載體是一個人,那就是我們民間所說的上身。”
江林并沒有聽明白,但他知道,張老師是要告訴他們,蕭曉的記憶信息就藏在某個東西上。只聽張老師繼續(xù)說道:“江林說他見到了,其實就是死者的記憶信息短暫地侵入到他的大腦信息之中。蕭曉的記憶信息應該就附在他死的地方,但我卻一直無法知道附在哪個具體的東西上。那種信息磁場也無法被測出來。”
“那個骷髏頭!”江林突然叫了起來,“那個長了頭發(fā)的骷髏頭!”江林把在實驗室見到的骷髏頭向張老師說了。
張老師異常興奮,“或者,我們面臨的最大難題解決了!不過,你說它是石膏模型,這樣的東西一般是不可能有信息磁場的。”張老師思索了好半天,突然站起來說道:“你們等等,我出去一趟。無論如何,你們就在這里等我回來。”
張老師走后,是難捱的等待。直到黃昏,終于等來了。張老師提來了一些面包和四個塑料小桶。
“吃點東西吧,準備戰(zhàn)斗。我去問了管理學校器具的老管理員吳大爺,他查了器具清單,那個骷髏頭并不是學校購買的,而是以前一個叫高峰的生物老師帶來的。好不容易找到高老師的電話,聯(lián)系上了。他回憶說,當時上高中生物,有一次,他家后面修建辦公大樓,打地基時挖出一些不知哪朝哪代的骷髏,他學過人體解剖的,不怕這些,正好需要這樣一件教具,就偷偷揀了一個。拿到學校,怕學生害怕,作了一些加工,說是石膏模型。后來,他就把它放在學校了,誰也沒在意。”
大家聽得目瞪口呆,“原來那是真的骷髏頭。”
“是的,大致可以肯定,蕭曉的記憶信息就附在上面。到入夜時分,它的信息會在上面聚集,到午夜,信息能量達到最強,這時就可以干擾甚至控制一個人的思維,使你出現(xiàn)幻覺。我們必須在零點前消滅它。”張老師滿有把握地說道。
“怎么消滅?”三人都很著急。
張老師拿起小桶,“就用這個,汽油,燒過后的骷髏頭就不具有信息磁場了。還有這個,”張老師從衣服里掏出一個口袋,“青蒿,等蕭曉的記憶信息不能附在骷髏頭上時,把蒿草嚼爛,向空中吹氣,它的記憶信息就會消失,因為青蒿散發(fā)的物質(zhì)會使記憶信息無法凝聚。這樣,蕭曉的魂魄就會消散。”張老師把汽油和青蒿分給大家,四個人出發(fā)了。這時,夜色降臨,城市在燈火的陰影中喧鬧。
六
小衣在梧桐樹下等著,張老師,江林和小三相繼翻進了實驗室。大樓里仍然是冷風陣陣,每個人都感到有什么東西飄到臉上,一摸,是頭發(fā)。如同一張嘴在向自己臉上吹著。江林用電筒向放骷髏頭的地方一照,頓時心中一涼,骷髏頭已經(jīng)不知去向。“快找!”張老師低聲叫道。三人開始四處翻尋,卻找不到了。當三人停下來時,眼神中的恐懼卻在無邊的蔓延,對面的教學大樓的每一扇窗口處,都站著一個白衣長發(fā)的人,他們?nèi)家粯樱腥缢朗?/p>
張老師的聲音在發(fā)抖:“要快,他已經(jīng)在干擾我們的大腦了。現(xiàn)在我們趕快想一想,那個骷髏頭會在哪里?我們…我們要盡可能保持冷靜,這很重要。”
小三突然若有所悟:“它要殺的是江林,會不會在江林家中。”
“對啊!江林,你趕快和小衣趕回去,我和小三留在這里。”
江林下了樓,來不及多做解釋,拉著小衣就向家中跑。出了校門,跑了一段,才想起應該坐出租車。車剛開出不遠,就被交警攔了下來。小衣剛想向警察求情,那警察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卻是兩眼空空的,貌似骷髏。江林忙捂住小衣的嘴。“是幻覺,鎮(zhèn)定。”放行了。一路上,江林和小衣看見每一盞路燈下都直直地站著一個長袍無頭的人。
當趕到江林家時,家中沒有人。電燈閃了幾下,熄了。兩人拿著電筒,立即開始翻箱倒柜的找起來。就在小衣推開江林臥室門時,突然張大嘴,一瞬間,江林只感覺到小衣的手變得冰涼。這時,江林也看清了:一個黑影坐在床上,一張潔白的臉上只有一張漆黑的嘴,那嘴在張大,張大…
江林和小衣癱坐在地上,那黑影站了起來,慢慢,慢慢向江林和小衣走來。江林緊緊握住小衣纖細的手,極力保持最后一點清醒的意識。
“小衣…別怕,閉上…閉上眼,想想你最想做的事…最想說的話…”
“我想我媽媽…”小衣啜泣著,“江林,我想對你說,那一次…那一次我說再不理你,是和你賭氣的…我們死在一起,也很好啊。”小衣的聲音平靜了。
江林和小衣緊緊抱在一起,好半天,屋子里沒有動靜了。江林慢慢睜開眼,那個黑影已經(jīng)不見了。只見自己枕頭邊有一個骷髏頭。
“小衣,我們戰(zhàn)勝了幻覺,快…”江林拿起骷髏頭,沖到陽臺上,取出塑料小桶,往骷髏頭上澆上汽油,“快十二點了…”江林點燃了骷髏,小衣也取出了青蒿……
尾聲
從班主任老師的辦公室出來,張老師已經(jīng)在臺階上等著了。張老師笑道:“挨批評了吧。我也被王校長罵了一頓,他說我為老不尊,教唆你們逃學胡鬧。”說完大家都大笑起來。
小三說:“今天江林請客,下午五點,江城賓館。”
“不行啊,還要寫檢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