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
我覺得這樣叫你怪怪的,這是城里人的叫法。我進門十來年了,從沒有這樣叫過你。還是覺得叫掌柜的順口。
掌柜的,家里都好嗎?兩個孩兒、雞鴨狗豬,還有那六畝地,都好嗎?
出來干活兩年了,我心里總想著家里。上次匯的2000塊錢收到了吧?這錢你先把兩個娃娃上學的錢留下,其他的再還債吧。
你總說讓娃們別上學了,回家買幾只羊放著。擠羊奶賣錢,下羊崽子長大了還能賣錢。我心里堅決不愿意。山里的娃,上學是唯一的出路。我寧愿累死,都不要讓我的娃們像咱倆一樣,走出大山,兩眼一抹黑。在山里時不覺得上學有啥用,出來這兩年,我才認識到,上學學知識有多重要。
我日思夜想的就是我的兩個娃,怕你一不順心就打他們。娃兒大了,你不能再動不動就打他們了。
忘了以前有一次因為什么事你抬手就給丫頭一個耳光。正在換牙的她一張嘴,兩顆牙跟著血一起從嘴里流出來。
小子頑皮,捏破了一個雞蛋。你抬起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倒地時,頭磕在一塊青石上起了一個雞蛋大的青包。
我心疼壞了,但也不敢吭聲。我能做的只有流著眼淚給孩子的青包上抹上菜油,企求千萬可別摔成傻子了。我知道我要是敢吱聲,你一定會連我們娘仨一起打。
求求你,別再打孩子了。一想到你動不動就打孩子,一打就下狠手,我在城里整宿的睡不著覺。我晚上睡不好覺,白天就沒辦法好好工作,怎么替你掙錢還債啊?
安老師說過,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都有自己的思想尊嚴,你不能想打就打。
村東的那個寡婦家,你以后別再去了,娃們大了,村里人的風言風語娃們聽了肯定不好受。
我之前在家時說過你,她對你好只不過圖你幫她家壘個豬圈,砌個墻院,扛個口袋,你當她是真心愛你呀。
你不聽還罵我:你個蠢貨懂個啥,人家那叫一個風情。什么鬼風情,我不懂。我只看見她打豬罵狗時扯起一個破鑼嗓子嚎。扭臉瞄見你從他家院墻邊路過時,馬上剎車。捏起嗓子輕輕喚你:大哥,吃了沒,我家有新買的茶葉,來喝一壺啊。她那車剎的那叫一個快,如果是輛自行車,準得從她家門前那坡上翻下去。
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像貓一樣溜進她的家里。我也想踹她的門、扯她的臉。可我不敢,你肯定會把我往死里打。再說鬧起來,村里人的風言風雨讓我們一家人抬不起頭來。等娃兒大了,該出嫁的要出嫁,該娶媳婦兒的要娶媳婦兒,我還要顧兩個孩子的臉面不是。我好言好語的勸你,甚至說出女人黑了燈都一樣這樣的話來。你就一句:滾,你懂個屁。
這個事我只能一直窩在心里,誰都沒有告訴過。后來來到城里,忍不住告訴了安老師。安老師說了一段話,雖然我不大聽得懂,但平等、背叛,等話我猜也能猜出一二來。她說的那句:如果婚姻不幸福,就選擇勇敢的離開。我聽懂了,是指離婚。
以前,就算你經常打我打孩子,我也從沒想著離婚;就算你去找那個寡婦,我也不想離婚;就算你從樹上摔下來,摔折了一條腿。做手術,欠了一屁股債。我不得不離開家,不得不離開孩子。到城里打工賺錢還債,我還是從沒想著離婚。
離了婚,我的兩個孩子怎么辦;離了婚,你現在成了一個瘸子,誰還會跟你;離了婚,我回咱們村子的時候,怎么能抬著頭走路。
總提安老師,給你說說她是什么樣的人吧。她經常在我們這里練舞蹈、練瑜伽。我有時幫她放衣服或給她倒水時,她總是笑著對我說:謝謝大姐。從來都不會看不起我們鄉下打掃衛生的人。
跟她熟悉后才知道,其實我比她還小三歲。她是大學老師,周末會過來練舞蹈和瑜伽。
她有一個女兒,剛好和我們丫頭同歲。她女兒有時也會跟她一起來,也會很有禮貌的對我說:謝謝阿姨。
我真喜歡那個白白凈凈的女孩。有一次我看見她穿著漂亮的衣服在音樂里跳舞,那么好看。我一下子眼淚就出來了。
我想到我的丫頭現在是在坡上砍柴呢,還是在村東頭河邊洗衣服呢?大冷的天她的手有沒有凍傷,有沒有被柴草鐮刀劃傷?我的心里真疼啊!
像這么大的女孩,身上應該來那個了。媽不在身邊她給誰說呀?她有沒有嚇哭,知不知道應該給自己穿暖和點?孩子大了,你對他們好點,別再動不動打孩子了,別再讓他們一看見你就像耗子一樣貼著墻溜。
你少喝一點酒,少抽一點煙。把那錢省下來給丫頭買一身像樣點的衣服。孩子大了知道愛美了,老穿那補丁衣服同學會瞧不起的。再給小子買雙鞋球,上次我走時他的鞋己經不成樣了,大舅都露到外面了,穿爛鞋容易把腳扎傷。
再說你腿腳不靈便,娃們干了多少活啊。提水、打柴、煮飯、放牛、羊、割豬草。家里的牲口,豬呀牛呀羊呀,還有雞呀鴨呀,哪張嘴指望你喂,估計早就餓死了。
以前我要是敢說這樣的話,你肯定一個鞋底子就抽過來了。但是現在,我慢慢不怕了,我就是心疼我的兩個伢。
真羨慕安老師啊,比我還大,可看起來那么年輕。她練瑜伽的樣子,那么美。有一次我都看迷了。她叫我和她一起練,我怎么好意思呢,臉一下就紅了。這是有錢的女人才能做的事情,我不配。
記得我小時候也特別愛唱愛跳。有一次在院里被伙伴們圍起來給他們唱那支只有我一個人才會唱的歌。我爸一只鞋飛過來打在我頭上,死丫頭片子,唱什么唱,還不給牛剁草去。
我從此就沒再在人前唱過了,想也沒想過。后來嫁給你后,一看到你,就像看到當年我爸的樣子。現在,離開了我爸,離開了你。我有時會在心里偷偷的想,我要是跳舞或者練瑜伽,會是什么樣子。想著想著,心都要飛起來了。
我有一次偷偷的看她們跳舞,被我們老板發現了,他笑著對我說:大姐,如果不忙了,你也跟著一起學唄。我的臉馬上就紅了。
我們老板是挺好的人,他在市上開了三個健身中心。很有錢,他從不欠工資。總是微笑著跟我說話,一點老板的架子都沒有。有一次我修拖把把手劃傷了,他看見了,急忙找來一個創可貼給我貼上。并對我說:大姐,手破的地方不要見水。我心里真是感激他呀。從我媽去世后,再沒有人關心過我了。
老板娘有時候會過來,老板對他媳婦可真好啊!總是很關心她。一次,老板娘在跑步機上跑步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老板看見了,急忙跑過去把她抱起來,還給她脫掉鞋子捏腳。
我在咱們村,可從來沒有見過對老婆這么好的人。上次劉胖的媳婦兒生病了,他給媳婦兒洗了次衣服,村上的人都笑話他是老婆奴。
我從沒想過有人會對我這樣好。你嘛,只要不吼我或者不拿鞋底子抽我,就算是對我很好了。
安老師前兩天給自己換了個手機,六千多元呢,她居然沒給她老公說就買了。我挺納悶兒的,她花這么多錢,她老公能同意嗎?結果安老師說,用不著老公批準,因為那錢是她用自己的工資買的。
真佩服她呀,換了我就不敢。記得那次我媽病重,我弟叫人捎話過來。我來不及等你回家,就把家里賣羊的九百塊錢全拿了,帶我媽到縣城看病花了760塊錢。回來把剩下的錢給你,你火冒三丈,抬手就給我幾個耳光,說:給你媽看病,那是你兄弟的事,干嘛不吭聲拿老子的錢。
你逼著我回娘家把那760塊錢要回來。我沒辦法,回到娘家,面對弟媳婦兒卻張不開口。弟媳婦兒看著我紅腫的臉,嘆了一口氣說:姐,啥也別說了,我出去給你借錢。她出去把能借的都借了,湊足了數交給了我。
那天下著大雪,二十里的山路,我走了整整大半天,我一邊走一邊大哭,一邊摔跤。從此我再沒拿過你一分錢。
我那時候就想,我什么時候也能掙錢,想給誰花就給誰花,誰也管不著。
我心里一直尋思著,同樣是人,怎么人跟人之間會有這么大的差別呢?比如我和安老師,比如你和我們老板。
我現在有空會了跟著安老師她們學舞蹈。盡管我的動作笨笨的,但老板、老板娘和安老師他們都夸我跳得好,她們都說女人就應該勇敢的活出自我。我覺得心里充滿了從沒有過的幸福。
我心里一直尋思著,在這里好好掙錢,等把債還完以后,就把丫頭和小子接出來,在城里上學。讓他們像安老師那樣,上大學,讀研究生。丫頭長大能嫁一個有學問,真心對她好的人。兒子將來能成為像我們老板這樣的人 。如果真能這樣,就算把我累死,我都是高興著死的。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想,這個瓜女人傻了吧,白日做夢呢吧。我是在做夢,這個夢做了好多回了。我不想我的丫頭長大了像她媽我一樣,不想小子長大了像他爸你一樣。所以我拼了命,也要讓我的孩子們將來過和我不一樣的人生。
如果你再擋,我就跟你離婚!你再動不動打孩子打我,我就跟你離婚!沒有夢想的日子我過了四十年,我不想一直過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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