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京城的天氣正好,既不太熱,也不太干,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
臨近中午,鼓樓大街的鍋貼店撩起了門簾,店小二肩搭白毛巾站在門口,笑嘻嘻地招呼著門前行來往走的客人。坐著馬車的達官貴人自然不會瞥一眼,可是對于行腳客們,在又便宜又實惠的鍋貼店叫上一盤鍋貼,一碗炸醬面,若有余錢,則要一瓶酒,再來兩碟下酒菜,嘖嘖,光是想上一想心里就美滋滋的。
六個大漢低頭走了進去。小二哥迎著笑臉,扯著洪亮的嗓子問道:“幾位,要點什么?”
“六碗炸醬面!”
“是了您吶。”說著,將兩張條桌并在一起,掇了兩條長凳,堪堪能坐六個人。
此時,一層大廳人并不多,只一進門這兩張條桌六個大漢最是扎眼,前臺賬房在噼里啪啦地打著算盤子。靠門角落里坐著兩個瘦小的小伙子,不過二十多歲,也是剛點了菜,正喝著茶水閑聊。再往里瞧,是一個用半人高幔子圍著的簡陋包間,幔子半敞著,做東的那位先生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頭上有點謝頂,嘴里叼著根煙,一邊吞云吐霧,一邊高談闊論。
“炸醬面來了!”跑堂的伙計端著托盤,給那六位大漢上了面。緊接著,醬碗兒,黃豆碟兒,芹菜碟兒,香菜末兒如走馬燈般一樣樣碼在條桌上。幾位漢子邊吃邊嘮,所說的也不過是家長里短,老婆孩子熱炕頭。
旁邊桌的兩個小伙子一邊拿眼梢著炸醬面,一邊議論壁櫥里擺的東西。譬如那黃銅漏斗一樣的東西,是什么物件。“唉,現在這些老玩意兒都沒有了,咱們也說不清了。”
突然,就聽那謝頂先生罵道:“服務員,米飯咋還不上,都他媽一刻鐘了!”
小伙計忙跑過去:“您別急,我去催一下。”
“催,催你大爺催,這他媽菜都吃完了,米飯還不上,存心這飯館不想開了啊!有他媽那么忙嗎,看看看看,這才幾個人,活該才他媽這么幾個人!”
一瞬間,大廳里鴉雀無聲,打算盤的賬房停住了手,兩個小伙子也不再聊天,定定地看著謝頂先生,幾個吃面條的也沒有了“吸溜”聲,小伙計也怔住了。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沒一會兒,便又恢復了。賬房照樣把算盤打得飛起,小伙子們在小聲抱怨點的魚香肉絲和干煸豆角什么時候上,面條也開始吸溜吸溜送入口中。小跑堂又端著托盤跑來跑去:“您的米飯!”“魚香肉絲,干煸豆角!”
兩個小伙子相視一笑:“呀,菜上得挺快。”拈起筷子一嘗:“呀,味道不錯!”
漸漸地人多了,大廳里也熱鬧起來。這時,門簾一挑,進來一位六十來歲的老頭,后面跟著一隊中年夫婦,拉著一個小孩,看上去是一家人。老頭向四周看了看,皺了皺眉,小伙計陪著笑道:“老爺子哎,您樓上請,樓上干凈。”
兩個小伙子笑道:“呀,還有樓上!”
賬房瞧了他們一眼,將算盤子打得噼啪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