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于我,是近幾年的事。生存壓力相對小了許多,便有了計劃周全完成夙愿的親情行,不顧一切說走就走的狂熱行(夸張了),也多了閑云野鶴享受美好的度假行。
最難忘的一次,便是閨蜜的轉帖勾起潛藏心底的神往,去西藏——彼時,被周遭的喧嘩——“眼睛上天堂”所吸引,直接無視“身體下地獄”。
現在想來,難忘什么呢?是差點丟了命的高原反應?是布達拉宮的神圣莊嚴?是瑪吉阿米的愛情絕唱?是納木錯藍瀅鑒心的湖水?
是的,這些都難忘,只是……
一一盤點過,我確定,這些還稱不上最。最難忘的,是一雙雙清澈的眼睛,是額頭一塊塊暗紫的印記,是一個個虔誠匍匐的身影,是一顆顆燃著火苗的凡心。
五月的高原仍是荒涼的,見不到一點兒綠,四五千米的山峰上,更是皚皚冰雪。
坐在大巴車里,時常看見路邊一個、數個臟兮兮的藏民走幾步趴到地上磕頭,磕完站起來走幾步再趴下磕。
那是剛到西藏第二天,我還不知道他們這是在干啥,與同行的朋友說起方知道,這是他們特有的對佛祖的虔誠,我第一反應就是:怎么還有這樣的!
從林芝返回拉薩的路上,中午在飯店用餐時,感覺左邊悄無聲息地站著個人。扭頭看,一位約莫三十出頭的小伙嘴巴嚅動著,聽不清說啥。
見他雖衣衫陳舊也還算整齊。板寸,單眼皮,細長眼,皮膚緊致黝黑,很精神。腳穿一雙半新的旅游鞋,背一癟癟的雙肩包,胸前掛著一塊“圍裙”,灰跡斑斑到小腿,已看不出質地,下擺還有一處扯破了。手上套著一雙“木屐”(后來知道叫護具),雙手合十對我們念念有詞。
我恍然大悟:這是一位“磕長頭”的朝圣者!
真的假的?他不像路上看到的朝圣者那般風塵仆仆,我延續內地的思維,有點懷疑。
再看他的臉,黝黑黝黑中,額頭中央有一塊更黑,一元硬幣大小,不規則,像是胎記。我醒悟到,那應是長期戶外磕長頭留下的印記!人干凈整齊,應該是剛梳洗過。我神情肅然起來。
他略帶靦腆地收下我們送的盤纏,又一次為我們送上祝福。骨瓷一般潔白的牙齒,黑白分明特別清澈明亮的眼睛,眼睛里閃現的堅定與剛毅讓我一見銘心。
我不再懷疑,他,就是一位朝圣者!
吃罷飯,我們繼續往拉薩趕。因為第二天要參觀大昭寺和布達拉宮,導游向我們介紹藏傳佛教以及信徒對佛主的虔誠。
他們有的從遠離拉薩的青海、甘肅,帶著自己和父老鄉親的心愿,跨雪山,繞冰湖,三步一匍匐,磕下等身長頭。千里迢迢,歷時數月經年,用額頭丈量路途,直磕到拉薩的大昭寺,把全家、全村辛苦勞作換來的珠寶敬獻給活佛。
道阻且艱,有的朝圣者不慎染疾,未抵達圣地就死在中途,認得的不認得的,見著了都會帶上死者的一顆牙齒繼續前行。到達大昭寺后,把它塞到主殿的紫檀木柱子里,幫他們完成朝圣的愿望。
聽著導游的介紹,習慣午睡坐車好打瞌睡的我,閉著眼睛,卻怎么也瞇不著。那雙明亮精神的眼睛,精瘦黝黑的臉,額頭上那塊黑紫的印記,在我眼前飄來飄去。
他要三步一磕用額頭標記到拉薩。他從哪里來?已經磕了多少路?這里離拉薩還有幾百公里,他還要磕上多少天?前面還要翻越海拔5013米的米拉山口,那里高寒地帶,冰雪覆蓋,自己坐車上去都難受得半死,他衣衫單薄,就這樣磕過?
他們怎么會這樣?這不是犯傻嗎?他們傻還是自己傻?我在憐憫他們嗎?他們需要憐憫嗎?他們可憐還是自己可憐?
一時間思緒翻滾五味雜陳,眼淚沖出眼眶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后來,在布達拉宮,在大昭寺,我的眼神總是聚焦在絡繹不絕轉圈的、就地磕頭的信徒身上,他們男女長幼有別,貧富健羸不同,可他們都虔誠地、平和地、不急不忙地轉著,磕著。
再后來,他們帶著他們的信仰更多地闖進我的視線,潛移默化之下,自己的心也越來越平和,喜樂,富足。
向西
作者:江一郎
西行的路上
我趕上一個朝圣的人
她用額頭走路
我讓她上車,她搖搖頭 笑笑
說,你的車到不了我想去的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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