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與你打個賭如何”
我眼皮連抬都沒抬。
“喂,我跟你說話呢”,那聲音急了。
我突然被拉了個趔趄,原本盤坐在河邊的我,此刻正在用一種尷尬的姿勢勉強保持平衡,還是沒來得及,原本素潔的衣服污了一大片。
“這可是婉兒為我親自縫制的呢”,我急忙浸水擦拭,可是染色卻越來越深。“一件衣服而已,她心既已不在你,你徒留它只不過是徒傷悲”那聲音不急不慢的,聽得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誒,我說你這竿子成精了是不是話多也就算了,這次居然還對我使絆子,你知道這件衣服對我意味著什么嗎?這是愛啊!每當我穿上它,哦,不,只要看見它,我就會仿佛陷入了婉兒那柔情蜜意的眼神里無法自拔,這可是她一針一線……”
“你夠了沒有,她早就不愛你了,如果人都像你這么笨,還好我這輩子只是一支魚竿。”
“你個破竿子,你知道什么是愛嗎?從頭到腳都一般粗的家伙,還說我呢,你以為你這個鬼樣子就能泡到那條錦鯉啦?你們都不是一個物種的,又不像我和婉兒是完全屬于彼此的有血有肉的人,你聽到沒有?自古以來只有人才配得上談情說愛。”
“所以你被甩了。”
“沒有被甩”
“那個屠夫又算什么?她若愛你,現在在這陪你釣魚的,應該是她而不是我。”
“笑話,你是我的魚竿,工具生來就是服務主人的,你會說話又如何?我還不是照樣擺布你,我只要用你抓住那條錦鯉,然后獻給王,我便有了賞賜,有了賞賜,婉兒,婉兒就會回到我身邊”,我仍不死心,不停地搓著衣服,但那衣服上的印記就像婉兒離去的那天,那個莽夫手里拿的那把鈍刀一般,一點一點地割著我的心,疼的難以呼吸。
“你把我鉤子取下來吧”
“我不,魚竿的使命就是釣魚,何況那條傻魚還老是繞著我們轉,之前那次自己還往鉤子上撞,要不是你從中作梗,我早就逮住它了,我警告你,你跟它沒可能的,你不要再妨礙我了”,我嘆了口氣,將長衫脫下疊放在一塊石頭上,“這樣就不怕再把你弄臟弄皺了”,我喃喃自語道,又重新握起那竿家伙。
“她愛我”
“但你們有緣無分,從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起,就從未聽說過一條魚能和魚竿能有什么結果,你倒不如成全我,再怎么說我也是你主人,你總該聽我的吧。”
“我與你打個賭如何”
“沒有這個必要,你只要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可以了,它一定會再來找你的,你不是說它的偶像是那只躍然于碗底的色白花青大錦鯉嗎?等它到了王的碗里,不就活成了偶像的樣子嘛,哈哈哈……”
“那是因為她喜歡被惦記著的感覺,而不是被人宰割,就這一次,賭上我對她的愛”
“你終于想通啦,回頭是岸,仍是一支好竿。”
“你把我鉤子取下來”
“看來你還是沒有想通”,我手上的勁又加重了幾分。
“她根本就不是錦鯉,何況你以為王會稀罕一只錦鯉嗎?”
“竿兄,你傻了吧?這個謊能撒的再真實點嗎?”
“她之所以不走,是因為她以為她對你還有利用價值,這樣你就能在這片水域多停留一會,這樣我們可以在一起多呆會兒。”
“少在這邊肉麻了”,我準備起身收拾漁具,又是一個趔趄,這次是臉朝下直接栽進湖里,濕了個透心涼,但心一點都不飛揚,等我把頭從淤泥中拔出來,我一定要把這臭竿子折成五六七八根,再把那條魚抓來,大卸八塊,把你們串成串。
“反正你都濕成這樣了,正好這日光正足,等晾干了你再走吧。”
“我知道,還用你多嘴”
“我認你作主人那天,你也是像現在這樣渾身濕漉漉的”
“誰知道呢,一遇見你,我運氣就這么背,我狼狽的樣子總是被你看見”,我苦笑了一下,“那天我去給婉兒采她最愛的果子,結果腳抽筋了,從樹上滾到路邊的水坑里,頭還枕到了你,你到底是什么做的啊,這么硬”,我也不禁陷入了回憶的漩渦。
“你把我鉤子卸下來吧。”
“干嘛講這么煞風景的話,我衣服還沒干呢。”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魚竿,工具生來就是服務主人,會說話照樣會被你擺布嗎,你是我主人,我甘愿被你擺布。”
“你真的不適合煽情,太假太惡心了,你不就是不想讓她受傷嘛”,我如了這竿子的愿,把它的鉤子取下來,“現在我們干什么?一邊晾衣服,一邊假裝釣魚嗎?”
“嗯”
“嗯你個頭”
“time is a valuable thing
? ? watch it fly by as the pendulum swings
? ? watch it count down to the end of the? ? ? ? ? day
? ? the clock ticks like……”
“笨竿子,你瞎哼哼什么,你再這樣我都釣不下去了,就不能換些安靜點的嘛,還有你說的到底是什么,我怎么從未聽過。”
“天機不可泄露,不過這歌雖然聽上去很歡快,但我自己卻感到難過。”
“魚竿也會有情感?”
“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沒有情感?對了,那個鉤子呢?”
“在這兒,怎么了?”
“拿去黑市賣了吧”
“我天天拿你釣魚,你腦子該不會真的進水了吧?”
“發家致富的機會就在你手里,隨便你”
2“你是從哪尋得這寶貝的?”
“你別問了,我就問你,它值幾個錢”
“夠你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老板,你唬我呢,一個鉤子而已,我只是拿來碰碰運氣,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這是什么寶貝吧?”
“它本來就是寶貝,貨真價實,我這鑒寶齋在道上也是老口碑了,而且我看走眼的寶貝可沒幾個,你出個價吧,我一定會悉數奉上。”
“不用這么麻煩了,你看著給我吧”
“那客官你稍等,我這店內現在委實拿不出這么多,你待我去取一趟。”
3“你就換了這么點”
“我很容易知足的,再說這都已經夠我半輩子生活的了”,我可不能讓它看出來我不識貨,“話說,這鉤子你怎么得到的,看上去都要銹掉了,沒想到還這么值錢,而且,你之前只讓我把鉤子取下來,也沒說可以賣,早知道這么值錢,我早就把它拿下來了,婉兒也不會走。”
“我只是還在期待著什么,現在看來不會了,也沒必要了。”
“你說什么?”,我得好好數數,都是我的,這下可發了。
“你現在可以去找那個什么婉兒了。”
4“閣下,請問,婉兒在嗎?”
“滾!!”
“我找招娣”,她曾與我說,小農之家最期盼著男娃撐家,什么來娣、引娣,她不明白為什么她要背負這樣的名字,所以當她嫁與我時,我便為她更了名,婉兒,一聽便是那種身居江南樓閣的大小姐名字,只是,現在她已配不上這個名字,她終究還是負了我。
5“你去見過她了?”
“嗯”
“如何?”
“倘若她沒有表現得那么迫不及待,倘若她這個樣子還是原來那個我愛的她,我還可以用盡一切辦法欺騙自己...你說得對,她不愛我了,也許...從來都沒愛過我。”
6“話說那個鉤子那么值錢,你還沒告訴我從哪找到這鉤子呢?”
“天機不可泄露”
“一個破竿子,還跟我賣關子,你祖宗是金箍棒嗎,后臺這么硬嗎,居然有這么大的勇氣來忤逆我……”
“煩不煩,既然決定離開她了,那就帶著你的錢走啊。”
“我還要在這里釣魚的”
“為什么?總不會是舍不得我吧!”
“只是,把...全給她了而已”
7“今天很熱嗎,你怎么握起來這么燙”
“呃,有嗎?”
“你怎么冒煙了,你該不會著火了吧?”,“誒,你怎么還軟了”
“沒想到生前最后還是要聽你嘮叨。”
8后來我才從那條錦鯉,準確地說是七公主那得知,那竿子自幼保護她,哪怕是她被罰成了魚,它也不曾離過她,只是遇上了我這么不靠譜的主人,到了最后竟把命也搭給了我。
它當初是靠這鉤子,成了龍宮第一勇士,贏得了公主的青睞,后龍王大怒,她便成了魚,它便成了魚竿,為了不負我和她,才出此下策。
9? 我知道我與公主此生無分,但我們能天天見面多好,但是哪一個拎著魚竿不是為了釣魚?只有那個家伙,明明知道我把他騙到了一片無魚的水域,卻還不釣起她;明明自己無聊至極想找話說,卻還把話多推在我身上...我曾被一婦人收去,她原本是打算削了我作晾衣桿,卻被她當做棍子,把我連同她那所謂的“窩囊丈夫”一同打了出去,那家伙竟一點也不生氣,還嚷嚷著要給“婉兒摘果子”,還拄著我,結果一齊跌進了水坑,“罷了”,那家伙這么對我說,“我們搭個伴兒吧”,這句話我記了很久。龍王對他的女兒都能下這么重的手,我原本還期待著他能收回成命,又何況我呢,我對他而言只不過是蝦兵蟹將們的一員,只不過比它們厲害些,只不過我有個很厲害的鉤子,所以對我的懲罰便是,只要那個鉤子生了銹,抑或是離了我,我定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但能幫了那個傻瓜,倒也值了,卻不知他能不能幫我護住她罷了。
10? 你變得軟軟的,不再說話了,終于不煩我了,也不會哼很奇怪的小曲兒了,我把你還給了她,她帶著你走了,不知道去哪兒。
我換了許多竿子,都不如你用的稱手,我讀了許多書,都不如你有趣,我還是繼續釣魚,同時也給一些人排憂解難,這些受過我幫助的人可以給我提供一些果腹的錢財,不然憑我這樣的釣魚技術早就餓死了。
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我用的是直鉤,免得那條你愛著的錦鯉回來,被我傷著了。那個女人后又找過我幾次,我只是潑了一盆水,你一定會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我現垂垂老矣,耳朵竟有些幻聽了,宮鈴怎會在這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