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人群斷斷續續地往上走,京生忽然發現原來他不喜歡爬山。
這一點也不奇怪,就像他討厭有聲電影、流行樂和鄰居家小孩吹的肥皂泡一樣,現在不過是在他的清單上再添一項。
為了表示抗議,京生任由身體如提線木偶般被人群簇擁著前行,思緒卻早已到飄了九霄云外。
京生從小喜歡發呆,成年后發呆的時間更長了。他想像著自己躺在湖中心的一條小船上,春日午后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渾身暖洋洋的。他愜意地呻吟一聲,翻個身,不去理會成群結隊從水里跳出來向他獻媚的魚群。有時候他也樂意自己變成一條小丑魚,在海底的珊瑚礁間穿梭,被聞腥趕來的鯊魚一口吃掉,或是被人用漁網撈起來,放在玻璃缸里,吃著主人丟下來的蜂蜜。
在萬玲的提醒下,京生才恍然原來已經到了山頂。萬玲是他的女友,是母親一年前托人給他介紹的。雖然他不想談戀愛,但他從不愿意讓父母失望,也就聽之任之了。
爬山當然是萬玲的主意,沒有主見的人必然要受別人的驅使,京生很早就有覺悟了。所以這一年來他的生活里充斥著不知所云的電影,讓人胃酸的音樂,還有肥皂泡。看女友意猶未盡的眼神,恐怕今后還要再加一項登山了。沒人在意他喜不喜歡,連他自己也不在意。
山頂上光禿禿的,只有一座古塔,風景并不比下面更好。但誰知道呢?也許人要爬山只是因為山就在那里。
導游小姐開始介紹塔的歷史,京生一句也沒聽進去。他心想古塔如果有意識,一定很討厭這群游客,就像他厭惡電影、流行樂和肥皂泡一樣,他忽然同情起古塔來。但就像他擺脫不了電影、流行樂一樣,古塔也擺脫不了游客。
所以這是一個失落的人在面對一座失落的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