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完美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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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清晨,天空早早地亮了,陽光透過白色的紗簾輕輕地覆上少女的眼瞼。女孩兒纖長的睫毛極其輕微地振動了兩下,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她緩緩地從被窩里伸出一只手臂來擋在了眼睛上,窗外有小鳥動聽的啾啾聲傳入耳中。這是一個美好的早晨,床上的女孩兒似乎很想賴床多睡一會兒。

忽然,樓下傳來“鐺”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是一個女人凄厲的驚呼。原本躺著的少女騰地一下坐起了身子,動作快的像被窩里有蟲子咬了她一樣的迅速。她光著腳下地,輕聲慢步地走到門口,她把右手壓在門把手上,用光著的腳尖抵住門板,腦袋輕輕地靠向門,讓耳朵覆在門板上。

樓下又恢復了寧靜,女孩兒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她終于放松身體,背靠著門緩緩地滑坐在地板上。心臟依舊在喉嚨間跳躍,她的雙手不合時節的冰涼,恢復正常的呼吸頻率讓她的鼻子非常不適應地酸了,忍下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女孩兒起身收拾準備去學校的物品。

樓下餐廳里,一個男人正坐在餐桌前吃著早餐,女孩兒提著書包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握緊,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輕松的樣子走到男人旁邊,“爸爸,早上好。”

男人抬起頭,眼睛里是掩飾不住的犀利與憤怒,盡管他也裝作很平靜的樣子,起碼說話的聲音還在正常的調上,他說:“嗯,你今天上學是吧,中午去你外婆家吃飯吧,晚上再回來。”

女孩兒沒敢抬頭看她的爸爸,所以她錯過了他眼睛里的信息,只是假裝歡喜地回答他:“好啊,我正好想去吃外婆做的飯呢。”

“梆”的一聲,男人把手里的筷子用力拍在餐桌上,冷冷地說道:“那你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淚水一下子涌上眼眶,女孩兒扭頭去看站在廚房里的媽媽,但是媽媽什么也沒有說,她只是賭氣般瞪著她的眼睛看著爸爸。

“我先去上學了,爸爸媽媽再見。”女孩兒小聲地道別并背好書包離開了餐廳,離開了那個冰冷卻又炙熱的戰場。

女孩兒名叫溫暖,是一名初中一年級的學生,她有一個好朋友叫徐彤,跟她是從小玩到大的鄰居,她們每天都一起上下學。溫暖來到與她家一墻之隔的徐彤家,隔著院子,正好看見徐彤胡亂抓著書包從客廳里飛奔而出,她的媽媽手里拿著一盒牛奶在后面追趕,嘴里喊著“牛奶還沒拿呢……”,她的爸爸從廚房的窗戶里探出腦袋爽朗的笑著喊道:“再見,路上要小心。”

這樣的情景幾乎每天都在徐彤家上演,但是他們似乎永遠也不覺得厭煩,這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是他們相處的幸福時光。

徐彤沖出大門,一把抓起溫暖就朝著公交站牌奔跑,她一邊喘著一邊笑著說“暖暖,快跑,我媽快要追出來了……”。

溫暖略微側過頭看向徐彤,她看見徐彤的臉蛋紅紅的,像是跑得,又像是笑得,但更像是被幸福暈染的,她用力甩了甩腦袋,抓緊徐彤的手也大笑著奔跑起來。把煩惱拋在身后,把難過拋在身后,仿佛她和徐彤度過了一個一模一樣幸福快樂的早晨。

溫暖的英語老師是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姓屈,自己一個人帶著她的兒子,也沒有再嫁。大抵是因為這個原因吧,班里頭喜歡起哄的那幾個男生便總是欺負她。屈老師上周五布置了作業,今天要檢查大家的學習成果。周末玩瘋了的同學們現在才想起來英語單詞都還沒有好好的背,于是教室里一片唏噓,有人用力拿書拍著桌子,一邊拍一邊用嘴巴發出“呲呲”的聲音;有人故意把筆袋推到地上,筆撒了一地,就開始嘀嘀咕咕地咒罵;有人不停地擺弄桌子椅子,“吱吱扭扭”“丁零咣啷”。

溫暖準備好紙和筆,抬起頭觀察老師的反應。十四歲的少女有著別人沒有的特殊雷達,她能夠讀懂別人的表情,能夠猜測出別人的心理。那雙藏在金屬鏡框后的眼睛此時正布滿了陰沉與忍耐。她是一個老師,但是她不被自己的學生尊重,不是因為她滿布燒傷的脖頸與手臂,也不是因為她略顯嚴厲的教學風格,更不是因為她偶爾會忍不住的摔門離開,而是孩子們根本就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因為她是一個被男人拋棄的妻子,甚至連她和他生的兒子都沒有帶走,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這個該死的原因。

溫暖的眼睛有些潮濕,她靜靜地盯著屈老師的臉。透過那張此時毫無生氣的面孔,溫暖仿佛聽到了屈老師兒子的哭喊,仿佛看到了屈老師夜深人靜時極力壓抑地哭泣,仿佛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求助……

“老師,拜托您給大家十分鐘復習時間吧,周末各科都有作業,我們也很努力了。”溫暖輕輕地站起身,眼神堅定地看著老師,她覺得現在教室里的所有人都需要一個臺階。

“好,大家先復習十分鐘。”屈老師抬手扶了一下眼鏡,有一瞬間地放松,雖然一閃即逝,但還是被溫暖給捕捉到了。

教室里頓時陷入一陣默記聲中,沒有人再故意搗亂刁難。

中午的時候,溫暖打破了與徐彤一起回家的慣例,“彤彤,今天我去外婆家吃飯,晚上再一起吧。”徐彤微笑著擁抱了一下溫暖:“那你自己要小心,下午見。”

“下午見。”溫暖環在徐彤身后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并在她耳邊說道,“你也要小心。”

? ? ? ? ? ? ? ? ? ? ? ? ? 二

四月的天氣真的是很舒服,微風里裹挾著花香,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眼睛里看到的所有東西都被光芒籠罩,明亮地讓人忍不住嘆息。

溫暖一個人走在馬路上,她不敢回家,因為不知道爸爸媽媽在不在家里,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吵架。她也不想去外婆家,那個沒有讀過一天書的老太太總是能輕而易舉地看穿她的心事,溫暖不想讓外婆擔心。所以只能一個人在大馬路上徘徊,沒有吃早餐的她,肚子早就開始“咕咕”地抗議了,只是她沒有錢。溫暖掏遍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除了一張衛生紙,連一個鋼镚都沒有摸到。她沮喪地低著頭,兩只手來回輕揉著癟癟的肚子,心里想著,如果自己的爸爸媽媽能像徐彤的爸爸媽媽那樣就好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溫暖絕望地發現,從她記事起父母的爭吵就是日常,每天總有新鮮的話題能夠讓兩個人陷入狂躁與決絕之中。

正午的太陽光越來越刺眼,溫暖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準備返回到學校門口去。突然之間,一道耀眼的光芒從她眼前閃過,落在了她前面的地上。溫暖轉頭看了看周圍,發現一個人也沒有,她好奇地走到光亮的地方。發現那是一條項鏈,普通的銀色鏈子,掛著一個心形的吊墜,好像是被人經常撫摸的緣故,吊墜表面既光滑又明亮。溫暖咬了咬嘴唇,再次抬起頭環顧四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只有她看到了這條項鏈。她很喜歡這個吊墜的形狀,猶豫了一下之后,溫暖撿起了這條項鏈,小心翼翼地裝進了書包的內袋里。

捧著書包靠坐在學校的圍欄上,溫暖此時的心里五味雜陳,她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雙柔軟的手覆在她的額頭上,“暖暖,你來的真早。”溫暖睜開眼睛,原來是徐彤。她尷尬地看著徐彤的眼睛,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她在這里午睡的事情。徐彤也并沒有要聽她解釋,“正好,你幫我解決掉這個吧,我媽硬要我帶到學校來的,你不知道她有多煩。”徐彤一邊說著一邊從書包里掏出了一個漂亮的飯盒。

溫暖不可置信地看著徐彤,試圖從她的眼睛里搜尋一絲名為真相的痕跡,但是很遺憾地,她沒有找到。大概所有十四歲的少女都有屬于自己的特異功能,就好像溫暖可以洞察所有人的心聲,而徐彤則是可以隱藏自己的內心。無論如何,徐彤都是溫暖最好的朋友,溫暖想著,其實她不需要去知道真相,徐彤只會對自己好就是全部的真相。

兩個少女在明亮的陽光下,相互依偎著靠坐在學校的圍欄上,快樂地分享著同一個飯盒里的美食,不時有清脆的笑聲飛上天際,就連路過的小鳥都忍不住在這里盤旋不去,這是幸福的模樣,溫暖伸出手臂,讓陽光鋪在張開的手心,然后用力一把抓住,仿佛這樣就抓住了這世上所有的幸福。

少女想要的幸福就是這么簡單,然而這種簡單卻總是讓大人們不經意地忽略,置之不理。

晚餐時,餐桌上只有溫暖和媽媽兩個人,溫暖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似乎家里的氣氛一直是這樣子,時而寂靜地只能聽到鐘表指針跳動的聲音,時而卻嘈雜地奏響鍋碗瓢盆的樂章。有時候,溫暖很討厭爸爸,身為家里唯一的一個男人,卻從來不懂得如何照顧家里的兩個女性。有時候,溫暖很討厭媽媽,明明自己是她親生的孩子,她卻總是忽視她的脆弱,總是無視她的求助。

臥室是溫暖在家里唯一可以逃避的地方,只要關起門來,她就看不見爸爸火冒三丈的樣子,看不見媽媽倔強冷漠的樣子,看不見他們因為爭吵而變得陌生的感情。從書包的內袋里掏出中午撿到的項鏈,溫暖愛不釋手地擺弄著那個心形吊墜,她回想著撿到項鏈時的情景,篤定這條項鏈是老天爺的恩賜,是命運對她的垂憐。她把項鏈小心翼翼地藏在枕頭下面,走回書桌前開始寫作業。

如果溫馨是徐彤家的日常,那么溫暖家的日常就是破碎。

“那你倒是告訴我,這些錢都干什么去了?啊?”樓下傳來爸爸聲嘶力竭地喊叫聲,溫暖不明白,爸爸明明是一個斯斯文文的男人,然而吵架時卻仿佛總害怕別人都聽不到似得大喊大叫。

媽媽幾乎總是沉默,偶爾開口,聲音也很小,倒像是沒有底氣一般,才說幾個字就被爸爸厲聲喝止。

“家里缺錢嗎?缺過錢嗎?你總是把錢攢起來一毛不拔,所有開銷還要再來問我要,你這是變著法兒的逼我呢是吧!”溫暖聽見爸爸又大聲嚷道,之后是門被大力關上時“砰”的一聲巨響。聽著那聲響,溫暖差點兒覺得自己的心臟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溫暖從來不敢鎖自己臥室的門,哪怕她再害怕,再恐懼,她都沒有勇氣鎖上自己的房門。

那是更小時候的事情,某一天爸爸媽媽因為她不知道的原因大吵了一架,爸爸還摔完了了餐桌上所有的東西,她求助地看向媽媽,但是媽媽沒有看她,只是在小聲的啜泣。那時候小小的溫暖還不知道在父母的爭吵中該如何隱藏自己的存在,她大聲哭著跑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將自己反鎖在了臥室里。她以為爸爸媽媽會很快想起她,會很快來敲她的門。然而并沒有。溫暖脆弱的小心靈在孤獨與恐懼中煎熬了一整個下午,沒有人注意到她。直到晚上夜幕降臨,也許是爸爸媽媽要睡覺了,才驚覺一下午都沒有見過他們的小女兒。她聽見爸爸媽媽在喊她的名字,稍微回暖的心固執地選擇沒有任何回應來抗議他們的忽視。房間里沒有開燈,爸爸媽媽以為她不在家,跑去街上找她。

溫暖失望地蹲在黑暗的角落里,靜靜地等待著房門被敲響。

就在溫暖從失望轉為絕望以為爸爸媽媽已經將她遺忘在這里的時候,臥室的房門被大力的踹開,爸爸沖了進來,按下開關,吊燈的光芒明亮地充斥了整個房間,溫暖的心卻如同掉進了黑暗的冰窖。爸爸的眼神太過犀利,他在看到溫暖的一瞬間甚至高高地舉起了右手,卻終究沒有在溫暖畏懼的眼神中落下來。“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就在家里卻不應聲,讓我們在外面到處找,你就沒有想過我們會著急嗎?”爸爸睜圓了他的眼睛,幾乎是暴跳如雷地吼著。

溫暖用力抱緊自己的雙腿,微微抬頭去看媽媽。媽媽看起來很著急,甚至有些驚魂未定的樣子,但是她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沉默地站在爸爸的身后。

小小的溫暖漸漸低下頭,直到將腦袋埋到自己的懷里,沒有讓爸爸媽媽看到她流淚的眼睛,溫暖哀傷地在心里大喊“可是爸爸,我也有情緒啊……”。那件事情發生之后,溫暖學會了不動聲色地流淚,以及不鎖房間的門,爸爸的那一腳真的讓溫暖覺得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么難過,為什么害怕,但她就是沒有辦法讓自己開心,沒有辦法讓自己無所畏懼。

沉浸在回憶里的溫暖驚覺,那件事情雖然依舊恐怖,但是,已經不足以讓她流淚了。臥室的房門被輕輕地推開,溫暖知道是媽媽進來了。

“暖暖,媽媽可以跟你說會兒話嗎?”女人柔軟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女孩兒的頭發,她說話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啜泣后的沙啞。

溫暖轉身拉著媽媽的手與她一同坐到了她的床上,“媽媽,你要是覺得難過就說出來,我會聽的。”

女兒刻意壓低了音調的聲音讓媽媽一直披著的鎧甲四分五裂,起碼在這一刻,在她的女兒面前,她展現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溫暖看著這個軟弱倔強的女人在她面前雙手掩面,盡管極力壓制卻仍是失聲痛哭起來。

“自從我們結婚以來就沒有一天能和平共處,大事大吵,小事小吵,你爸爸……你爸爸他從來沒有顧慮過我的感受。”溫暖順著媽媽的哭訴在回憶里翻找,果然搜出許多大小不一的戰場,小則摔筷子,大則摔桌子,爸爸就像是隨時會著的炮仗,而媽媽卻是那個拿著打火機的人。

“你沒有出生前,我們吵架之后,我就躲去你外婆家,有時候一住就是一個月。后來去的次數多了,你外婆就勸我生個孩子,說男人有了孩子就知道疼人了,后來,你就出生了……”媽媽說到這里的時候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沒有再繼續哭,大概是因為每一個母親都會因為自己的孩子而變得勇敢吧。“因為你的出生,我們度過了三年安靜和睦的生活,我以為他終于成熟了,可惜是我高興的太早了。你四歲那年,他們單位部門調整,他們那個部門整個都撤銷了,之后雖然沒有被辭退,但是卻像被領導遺忘了一般,一個人守著一間辦公室,每月領著最低生活保障金。于是,我們又開始了無休無止的爭吵……”

溫暖沉默著,等著媽媽繼續往下講,她也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爸爸媽媽究竟是有了什么樣的問題以至于要這樣經常性地吵架爭執。

“后來有一次我實在不能忍受他的暴躁,就跑去你外婆家住了,可是因為你,住在你外婆家的日子里媽媽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所以我回來了,而且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只要這個家里有你,我就哪里都不能去……所以我日復一日的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你爸爸,擔驚受怕地生活在他的身邊,只是因為你,女兒,你知道嗎?”也許是覺得自己有了委屈,所以媽媽再次小聲地哭起來。

溫暖努力眨巴了眨巴眼睛,沒有讓淚水掉下來,她側過身將媽媽小心地摟在懷里,不懂愛情的溫暖不能說出安慰媽媽的話,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撫摸媽媽的后背。等到媽媽哭夠了,終于從溫暖的懷里掙脫出來,她用紅腫的眼睛看著溫暖,聲音低啞地說:“媽媽只是想告訴你,媽媽很愛你,雖然媽媽很懦弱,但是你要相信,媽媽真的是愛你的。”溫暖鄭重地點頭,眼神堅定地看著媽媽,“媽媽,我知道你愛我,我也很愛你。”

媽媽在離開房間的最后一刻,在她的手搭上門把手時,忽然回頭對溫暖說:“暖暖,你爸爸也是愛你的,他只是脾氣不好,你也不要怪他。”

溫暖微微點了點頭,對著媽媽咧嘴微笑,表示她明白。

溫暖明白爸爸也深深地愛著這個家,她明白爸爸也深深地愛著她,她明白爸爸也深深地愛著媽媽。只是,她不明白,為什么愛會讓人這么難過。她想起每次的爭執都是因為一方的不理解和另一方的不解釋,怎么解釋呢,曾經當過律師的爸爸,有誰能說得過他呢?甚至他都不會給媽媽留開口的機會,全世界的道理都裝在他的腦袋里面,媽媽的想法根本不值一提。

溫暖也不明白為什么愛會讓人難以取舍。每年媽媽過生日,爸爸都會給媽媽買生日禮物,即使他們剛吵完架,也從未間斷。每個月發了工資都會盡數交給媽媽,自己穿幾十塊錢的衣服,卻肯花好幾百給媽媽買裙子和鞋子。爸爸可以忍受所有的簡樸生活,卻從來不會少溫暖上學需要的開銷。

誠然,爸爸是一個脾氣暴躁,專制獨裁,生氣起來會摔東西的讓溫暖覺得可怕的人,但是,爸爸還是一個會在下雨天讓溫暖鉆在自己的雨衣里,而自己卻因為后面多了一個人而不能系上雨衣紐扣導致胸前淋濕一大片的愛著溫暖的人。

溫暖覺得愛是非常煩惱,非常難過,非常難以抉擇的一件事情。

她把手伸到枕頭底下,摸出了那條項鏈,手指重復地描摹著吊墜的形狀,摸索了幾遍之后,她有了一個新的令人驚喜的發現,這個心形吊墜居然是可以打開的,只有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東西,居然可以打開,溫暖的手有些顫抖地捏著吊墜,兩個心形中間連在一起,肚子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沒有。略微有些失望的溫暖抿緊了嘴唇,一道悅耳的聲音卻在她的腦海里響起:“小姑娘,是你打開我了嗎?哈哈,不管你信不信,只要是打開這個吊墜的人都可以向我許愿,而且這個愿望我一定會幫他達成。那么,小姑娘請告訴我你的愿望。”

溫暖驚奇地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地看著手指上的吊墜,剛才是這個吊墜在跟她說話嗎?這是真的嗎?難道,難道自己真的是收到老天爺的恩賜了嗎?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讓她感到手足無措,溫暖小心翼翼地湊到吊墜跟前輕輕地問:“是你在跟我說話嗎?”“是的,小姑娘,你可以向我許一個愿望,并且我會幫你實現它。快許愿吧,小姑娘!”悅耳的聲音再一次在腦海里響起,這一下,溫暖簡直要興奮地大聲喊出來,真的太好了,愿望,溫暖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是希望我的爸爸媽媽再也不會吵架。”溫暖虔誠無比地對著小小的吊墜許愿,她希望自己的爸爸媽媽能夠像徐彤的爸爸媽媽那樣沒有爭吵的過日子。

“明白了,小姑娘,我承諾,從明天起你的父母將不會再吵架。”吊墜的聲音再次響起。

得到保證的溫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般感謝上蒼,她想,上天果然是不會遺忘任何一個人的。那一晚,心情激動的溫暖時醒時睡,斷斷續續地做了好多夢,每一個夢里都有她開心的笑臉,燦爛的好像春天開滿花朵的大樹。

六點半的鬧鐘將溫暖從睡夢中喚醒,許久沒有做過這么開心的夢了,溫暖起身穿衣服的那一瞬間卻又忽然想不起夢里的自己為什么會那么開心。急于驗證愿望的溫暖沒有再想那些遺忘的夢境,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東西下樓去看自己的爸爸媽媽。

樓下餐廳里靜悄悄的,沒有溫暖害怕的聲音,她輕快地走到餐桌旁,上面擺放著兩份冒著熱氣的早餐。媽媽從廚房里走出來,一邊解圍裙一邊微笑著說:“早上好,快趁熱吃早餐吧。”院子里的鳥兒自由自在地唱著歌,清晨的微風調皮地拂動著客廳的紗簾,一切都是很美好的樣子。

溫暖吃下最后一個煎餃,輕松愉悅地問道:“媽媽,爸爸呢?一早起來就沒有看到。”

媽媽咽下嘴里的食物,聲音柔和地說:“你爸爸接了新活兒,得早走。”

溫暖看著媽媽眼角的笑意,確定媽媽已經將昨晚的痛苦遺忘,她想著這樣也好,痛苦的事情是不值得記憶的,以后的日子都會是快樂的,再也不會吵架了。

因為自己心里難掩的喜悅,溫暖今天第一次沒有很羨慕徐彤家的溫馨日常,因為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和爸爸媽媽也會變成這樣幸福快樂的樣子。

爸爸新接的工作是給他的一個范姓朋友做工程總負責人,那個范朋友規劃蓋一幢學生公寓和一個小區。爸爸雖然沒有學過建筑方面的知識,但是他很聰明,而且責任心很強。溫暖每天回家都會看到爸爸趴在一堆她看不懂的圖紙和書籍里面刻苦鉆研,爸爸根本沒有吵架的時間和精力。媽媽也越來越溫柔體貼,一絲不茍地照顧著爸爸的生活起居。

隨著爸爸越來越忙碌的工作,每個月的工資也越賺越多,餐桌上幾乎頓頓都有肉吃,媽媽每天變著花樣給爸爸和溫暖做飯吃,餐桌上爸爸跟媽媽和諧地聊著天,晚上溫暖還經常聽到爸爸媽媽看電視劇時一起發出的大笑聲,再沒有比這更能讓溫暖覺得美妙的事情了。

幸福的日子里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轉眼間暑假就快到了,房間外的溫度越來越高,天氣越來越熱,太陽的光芒越來越刺眼,教室里的同學們一個個昏昏沉沉地聽著煩人的蟬鳴聲,根本不知道講臺上的老師在講什么。

“咚咚咚”屈老師握著拳頭使勁捶了捶桌子,“大家再堅持幾天,馬上就要放暑假了,期末考試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啊……好煩吶……”

“就是,考試成績又不能證明一切,真麻煩”

“……”

教室里的小搗蛋們似乎恢復了一些精神,開始小聲地嘀咕起來,溫暖發現屈老師今天沒有生氣,反而還有種異樣的寵溺漾在她干瘦的臉上,看著高大的教桌旁邊筆直身子坐著的小男孩兒,溫暖大概有些懂了屈老師的溫柔因何而存在。

屈老師的兒子今年8歲,個子小小的,臉白白的,一雙大眼睛里兩顆眼珠子就像黑黝黝的琉璃一般光彩照人,他努力仰起自己的小臉,定定地看著他的媽媽,額角沁出的細密汗珠越發讓溫暖覺得窩心。

沒有孩子不愛自己的父母,更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只是這世上有太多的不得已,讓身處平凡中的我們都遺忘了正確表達愛的方式。

中午放學回家時,徐彤和溫暖并肩步行去公交站牌,溫暖看見屈老師一手打著遮陽傘一手拉著她的兒子正走在她們前面,她輕輕拉了拉徐彤的胳膊,示意她走慢一點。這一刻,溫暖很想知道屈老師跟她的兒子是怎樣相處的。徐彤立刻心領神會,放慢了腳步,輕輕跟在了屈老師他們身后。

小男孩舉起還和媽媽牽在一起的手擦了擦臉上的汗,聲音清脆地說道:“媽媽,你把太陽傘往你那邊挪挪,我是男的不怕曬黑,媽媽是女的,要白白的。”

屈老師低頭看著他的兒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媽媽要白白的,浩浩也要白白的。”

小男孩仰起頭語氣有些不滿地說:“媽媽的胳膊都曬紅了一大片,你自己一個人時也要記得打傘哦,真是讓人不省心。”說著說著就撅起了嘴巴,可愛的小大人樣,惹得徐彤和溫暖也忍不住想笑。

屈老師蹲下身子輕輕地抱了抱自己的兒子,幫他把額上的汗擦干,嘴唇蠕動了許久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來,索性咬緊了下嘴唇拉著兒子繼續向前走去。

溫暖的特殊雷達讓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屈老師母子之間的扶持和勇氣,她相信,這個小男孩就是上天對屈老師最大的恩賜,以此來抵消之前遭遇的所有不如意,這個小男孩帶給她純真的愛,帶給她努力生活的勇氣,更帶給她走向未來的希望。

當窗外的知了在烈日酷暑中努力不懈地排練好了一場大型演唱會時,溫暖終于送走了煩人的期末考試,迎來了久違的暑期假日。

室外溫度已經上升到了30+,溫暖只是在院子里跟徐彤喊了兩句話,后頸上就被曬起了幾個細小的紅疙瘩。媽媽給她拿了消炎祛火的藥膏抹了,戲謔地說:“你可真是窮苦人家的嬌小姐,我們小時候這么熱的天氣還去地里割麥子吶。”

溫暖順勢懶洋洋地趴在沙發上,夏日的午后總是讓人想睡覺,她瞇著眼睛呢喃著說:“媽媽辛苦了,現在咱們家沒有田地不種麥子了,媽媽不用曬著太陽做農活兒了。”

媽媽看著已經睡著的溫暖,腦海里浮現出她少時全家人在田地里干活的場景,雖然那時候很累很辛苦,但是卻從來沒有覺得不快活。農忙時,家家戶戶都在田里勞作,偶爾還有閑不住嘴的說點或新奇或有趣的話題,大家閑聊著活兒也就做完了。如今的生活倒是好了,卻總感覺快樂越來越難得了。她搖了搖腦袋,起身去廚房熬解暑的綠豆湯去了。

溫暖的愿望確實是實現了,自從那晚之后,爸爸媽媽再也沒有吵過架,只是溫暖卻發現了一件讓她很內疚的事情。

那是七月底的最后一天,溫暖半夜口干去餐廳找水喝時,卻驚訝地發現客廳里的燈還亮著,媽媽一個人倚靠在沙發里看電視,也許是怕影響到溫暖,聲音調的很低。溫暖感覺自己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就加速了,為什么媽媽會在這個時間獨自一人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呢?

她腳步輕緩地走過去,手指輕微顫抖地拍了拍媽媽的肩膀,媽媽幾乎是同一時間“唰”的一下就睜開了眼睛。

“暖暖,你怎么起來了?”媽媽坐起身子,疑惑地看著溫暖。

“媽媽為什么沒有去睡覺?”溫暖低啞著聲音反問她的媽媽,但是她又很害怕聽到答案。

“哦,工地上出了點事情,你爸爸去加班了。”媽媽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握拳分別揉著兩邊的太陽穴。

“是這樣啊……啊,我口渴了,下來接杯水喝的。”溫暖的雙手不自覺地放到胸口,并用力壓了壓,只要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就都好。

“喝完水就去睡吧,沒事兒,媽媽一個人等就可以了。”

“我在這里陪著媽媽吧。”溫暖拿了水走回來坐到了單人沙發里。

兩個人歪在沙發里極其不安穩地迷糊了一晚上,直到太陽從地平線升起,大地迎來光明時,爸爸卻還沒有回來。媽媽焦急地給爸爸撥電話,但是一直無人接聽。溫暖抬起手臂輕輕拍了拍媽媽的后背,試圖安撫她的焦慮,“媽媽,我們去工地看看吧。”

溫暖的話提醒了媽媽,“對,走,我們去工地看看。”

爸爸工作的地方就在溫暖她們學校跟前,學生公寓就是專門為他們學校的孩子們準備的。8月份的早晨,室外溫度已經讓人覺得難熬。那是溫暖第一次看見在工地上工作的爸爸,他戴著一頂大紅色的安全帽,白色的棉體恤上沾滿了泥土,褲子更是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爸爸不再是西裝革履的斯文模樣,他的臉被曬成了古銅色,曾經只拿書和筆的手掌也變得粗糙蒼老,上面還爬著幾道深淺不一的傷痕。一整夜都沒有休息的爸爸,現在正沿著蓋起的圍墻驗工。三層樓的高度,爸爸就在還沒有完工的磚墻上來回走動,溫暖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吊到了嗓子眼,原來爸爸的新工作是這么的危險。

從最初的一竅不通到現在的頭頭是道,爸爸的學習能力一如既往地強大,這是讓溫暖引以為豪的爸爸,也是會讓溫暖討厭的爸爸,然而此時此刻,溫暖卻覺得這是讓她愧疚的爸爸。

那天過后,溫暖的情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她甚至會懷疑自己來到這世上的價值,她不知道別的孩子會不會跟她有相同的想法:如果沒有自己,爸爸也許就不用這么辛苦的生活了。他可以輕輕松松維持著文化人的形象,閑閑散散地養活自己。不用為了養家這么辛苦,不用為了女兒這么辛苦。在一次又一次地發現爸爸身上各種各樣的劃傷之后,在自己吹著風扇吃著涼涼的西瓜的時候,在看到越來越顯蒼老模樣的爸爸之后,溫暖鉆在被子里難過的流淚了。

為什么花著家里錢的自己可以有舒適的暑假,而爸爸卻要每天都頂著烈日在工地上辛苦勞作。為什么自己可以攢一冰箱的雪糕解暑,而爸爸卻連新的T恤都舍不得買。為什么孩子可以理所應當地接受爸爸所有的付出,而自己卻完全不能理解爸爸的壞脾氣。

溫暖再次拿出了那條項鏈,如果,這條項鏈還可以幫她實現愿望的話,她需要有個人來幫幫她。因為她實在不能忍受內心的煎熬,在她看來,好運偏向了媽媽和她,但是卻讓爸爸變成了一個辛苦得讓溫暖覺得心疼的人,她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喊著,這樣對爸爸不公平。

她細細摸索著那個小小的心形吊墜,腦海里回憶著上次打開它時的情景,然而,事情總是不能如自己所想那般順利,當你越著急的時候,命運卻故意放慢了腳步,悠哉悠哉地吊著你。

溫暖不想爸爸太辛苦,但是,因著長久以來的相處模式,她羞于表達自己對爸爸的關心,而且爸爸在家的時間太少了,每次她鼓起勇氣想要跟爸爸說些什么的時候,爸爸總是嚴肅著臉看著她,然后她的話就都堵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了。

媽媽說,爸爸很愛這個家,很愛媽媽和自己,溫暖想著,這是不爭的事實。可是,為什么愛會讓爸爸過得這么辛苦呢?愛不是應該很美好,很快樂嗎?

溫暖不懂,她的好朋友徐彤也不懂。就在溫暖沉浸在不能自拔的愧疚與憂心忡忡的祈禱中時,徐彤家發生了一件大事。

徐彤的爸爸中風了,雖然被她媽媽及時發現送到了醫院,但是她的爸爸還是輕度偏癱了。得到消息的溫暖和媽媽一起去醫院看望徐彤的爸爸,之前健康樂觀的徐叔叔此刻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頭喪氣地躺在病床上,看見溫暖她們來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打招呼,只是嘴里含混地噥噥了兩聲,中風后遺癥語言能力會有所影響。

兩個媽媽相互拉著手輕聲嘀咕,溫暖眼神示意徐彤,兩個人離開了病房。

“彤彤,不要太難過,中風是可以恢復好的,后期多鍛煉,身體就會好轉。”溫暖勸慰著她的好朋友。

徐彤抬起頭,單眼皮的眼睛由于太陽光的照射而微微瞇起,她努力牽起嘴角,“我知道,我沒有太難過。”嘴里倔強地否認著,眼圈卻泛起了令人憐惜的赤紅色。

徐彤爸爸是他們家的頂梁柱,因為兩邊的家底都不厚,徐彤的爸爸媽媽曾經熬過一段很艱難的歲月。兩個人起早貪黑在街上擺小攤賣飯,一點一點攢錢蓋房子,生小孩。好不容易現在家里的條件有了起色,爸爸卻突然病倒了。徐彤媽媽在商城里有間小商鋪,零賣年輕女孩子的衣服,生意馬馬虎虎,雖然賠不了錢卻也只夠家里的簡單開銷。溫暖深知徐彤的憂愁,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抬起頭望向遠處的天空,第一次有了想要快快長大的愿望,只有長大才能幫到自己的爸爸媽媽。

暑假的第二個月,是溫暖度過的最憂傷的假期。心形吊墜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研究了一整個月都沒能再次把它打開。一墻之隔的院子里,溫暖早晚都能看見徐彤攙扶著半身不遂的徐叔叔在練習走路。徐叔叔的左手僵硬地向身體內側卷起,走路時,得靠右腳踮起腳尖才能將左腿勉強拖動,左腳尖在地上劃個小半圓向前移動一小點距離。每一次的前進都伴隨著徐彤溫軟的鼓勵,以及徐叔叔仍然含混的嘟囔。

? ? ? ? ? ? ? ? ? ? ? ? ? 三

9月開學季,溫暖即將升入初中二年級。按照學校往常的慣例,學生每升一級都要分一次班,她有些期待地想著,也許她可以跟徐彤分在同一個班級里。

開學的第一天上午,孩子們交完自己的假期作業后,在自己原來的教室里進行了大掃除,兩個月沒人打掃的教室,灰塵積的都可以用手指畫畫了。下午,教導主任召集所有即將升二年級的學生在操場排隊,然后他一個人站在主席臺上按班級喊學生的名字。溫暖摸了摸被太陽曬得發燙的頭頂,心里小小的抗議,為什么不是在公告欄貼名單呢?這么費勁的一個一個人的喊,主任得多累啊。

總共8個班級,溫暖被分到了五班,很遺憾地沒有跟徐彤分在一起。新的班主任帶領著自己的學生排隊回教室,溫暖遠遠地看見了徐彤,她正在跟旁邊的女孩聊得開心,并沒有發現溫暖。想必是一直在一個班的朋友吧,溫暖失落地收回目光,她前后掃視了一下自己的新同學,好像沒有幾個認識的呢。

這真是一件憂傷的事情。

晚上回家之后,溫暖很想跟媽媽說一說自己心里的焦慮,因為她性格內向,除了徐彤就沒有特別相熟的朋友了,而且融入一個新的環境對于她來說是有點困難的事情。

吃過晚飯之后,溫暖就一直徘徊在客廳與自己的臥室之間,每次鼓足勇氣走到客廳時,卻又在看到爸爸時莫名其妙的膽怯退縮回來。終于在她第四次路過客廳時,爸爸說話了,“暖暖,你是不是有事情說?”爸爸的話讓溫暖有一瞬間的解脫,終于不用再糾結了,但是如何開口卻成了新的問題。

她慢慢地拖著步子挪到客廳沙發跟前,唯唯諾諾地說:“嗯,我們今天分班了……就是,打亂所有人重新分的班級……”

媽媽溫和地問道:“怎么啦?不喜歡新班級嗎?”

“不是不喜歡……”溫暖有點著急地晃了晃手,“只是,沒有幾個認識的人,有點不適應。”

爸爸的眼睛瞟了溫暖一眼之后又看向了電視,“大家都一樣的事情,那能有什么辦法呢?在一起相處一段時間就熟悉了,這有啥!”

“你活潑點,不要老是悶不吭聲的樣子,別人跟你說話你就接著聊,別總是一笑了之。”媽媽頗有些教導女兒的樣子般說道。

“哦,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間了,爸爸媽媽也早點休息。”溫暖收緊了拳頭,轉身上樓。她稀里糊涂地想,好像確實不是什么大問題呢,不就是分個班嘛,爸爸也說了,是所有人都分了呀,只是躺在床上的她卻怎么也睡不著,想到明天要上學心里就總覺得忐忑不安的。

? ? 大概每個人都有過這樣的體驗,總是莫名其妙會對即將到來的明天設想很多無法預料的情況,然后不停地焦慮,最后卻總被時間穩妥地解決。

溫暖跟新同學熟悉起來是在第一次月考之后。成績出來的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名次,只是莫名覺得主動來找她說話的人突然變多了,甚至班里那個長得白白凈凈,濃眉大眼的班草竟然破天荒地大聲叫喊著要跟溫暖的同桌換位子。

“溫暖,下次考試的時候記得照顧我哈。”坐在她前面的男生扭過身子來表情生動地說。

那猥瑣的面孔讓班草無法忽視,他快步沖到溫暖面前,伸手大力將那個男生推回他自己桌子上去,轉頭看著溫暖說:“這個月我跟你坐同桌,咱們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溫暖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別人這樣的熱情,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是最貼切的,索性只是扯著嘴角微笑,一句話也沒有說。

班主任公布成績的時候,溫暖才知道自己這次竟然考進了前三。雖然這樣的好名次會讓她更容易交到朋友,但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樣的成績不過是偶爾一次的僥幸罷了,要想維持實在太難了。

殊不知內心不安的她此時的面無表情竟然被同學們理解為一向如此不值得欣喜的優等生心態,著實讓大家羨慕了一把。

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班草果然坐到了她的旁邊,溫暖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整理自己的書包課桌,里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參考書,都是溫暖之前沒有聽說過的。果然這才是正經優等生的作風吧,溫暖有些羞赧,擔心班草會嘲笑她沒有那么多參考書。

整理好課桌的班草用胳膊肘撞了撞溫暖,小聲地問:“你一般做誰家的題?周末在哪里補習?”反應不及的溫暖歪著頭疑惑“啊?”班草舉起一本參考書晃了晃,溫暖才恍然回神道:“我就用老師指定的那個。”“補習呢?”“沒有……”

班草眉毛一挑,右手架起一只中性筆花俏地轉起來,“原來是實力派啊。”

對于他的誤解,溫暖不想做解釋,解釋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也不一定會相信,只要下次月考成績出來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到時候,還不知道要被他們怎么嘲笑呢,溫暖有些沮喪地想到。

對于溫暖來說,這個新學期最大最讓她覺得孤獨的變化不是需要重新熟悉的新集體,而是徐彤不能再跟她一起回家了這樣的事情,積攢了一天的話語忽然間沒有了聽眾,對于一個初中二年級的女孩兒來說,確實是悲傷了些。

徐彤媽媽白天要在服裝店,不放心她爸爸一個人在家,索性就帶到店里去了,所以徐彤每天都要先去店里再和媽媽一起把爸爸接回家。溫暖雖然跟她說不上太多的話,但是看徐彤在學校仍舊開心活潑的身影,想來她并沒有因為她爸爸的事情而有所影響。說實話,溫暖在為徐彤感到欣慰的同時更多的是一種羨慕的情緒,她常常覺得自己的個性太陰沉了些,不像徐彤那么樂觀那么開朗。只是那時候的溫暖尚且不懂得個性對一個人日后發展的影響有多大,那時,她還只是一個敏感,自卑的小女孩而已。

沒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溫暖找到了新的途徑消化自己內心積攢的想法,那就是寫日記,不是可以交給老師審閱的那種日記,而是小女孩藏在心底的秘密日記。偶爾跟徐彤湊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還會一起分享一下日記的內容。徐彤最喜歡談論的是關于溫暖的班草同桌和屈老師的一些流言。

徐彤很好奇那個成績在年級里都是佼佼者的班草平日里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不過提起班草溫暖卻總是興致不高的樣子,自從兩個人熟悉了之后,班草的惡劣本性便在溫暖面前盡數暴露。溫暖最難以忍受的是班草常常自作主張地跟自己進行一些諸如解題速度競賽、解題方法比拼、解題難度較量之類的活動,本來就對自己信心不足的溫暖總是被班草各種言語挑釁,刺激,沒有一天能夠輕松自在的應對,因此班草也被溫暖冠以學生教導主任的稱號,因為他和那個自己都不修邊幅卻成天逮著邊緣學生訓話到唾沫橫飛的教導主任毫無二致。

因此,徐彤也只能打探到班草的一點邊角信息,往往她聽的更多的反而是對班草的各種不滿與吐槽。大多數時間里,溫暖更偏向于談論屈老師的八卦。據說屈老師在新生里的評價很高,孩子們都很喜歡她,這樣的消息讓溫暖覺得很是欣慰。某個班里去辦公室交作業的學習委員竟然聽到屈老師相親認識了一個男人,兩個人相處融洽已經到了要談婚論嫁的地步。后來消息在學生們之間傳的沸沸揚揚,甚至有了好幾個不同的版本。有人說那個男人也帶著一個兒子,有人說那個男人是個無業游民,說的最多的卻是那個男人不想撫養屈老師的兒子。

溫暖以前也聽說過離婚之后將孩子丟給老人照顧,自己再去組建新家庭的事情。溫暖不好判斷這樣的大人做的對不對,畢竟她不是別人,更沒有經歷別人經歷過的事情,是斷然沒有資格去評判別人的,她只是覺得那樣的小孩很可憐,明明沒有做錯什么,卻要去承受一個成年人導致的后果。那時的溫暖尚且不能理解年齡與成熟的關系并不是完全成正比的,很多成年人也都在學習著成長,真正的長大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儀式就可以認證的,年齡只不過是時間的一個刻度,并不能代表什么。

秋雨連綿的季節,是所有在校生都不喜歡的時節,因為這就意味著所有的戶外活動包括原本就珍貴的每周兩集的體育課都被取消,改成室內自習,而這所謂的自習大多是被各科老師據為己有的。

溫暖就是在這樣的季節迎來了令她一直提心吊膽的第二次月考,一個月來她被班草壓迫著進行了極度不自愿的高強度學習,過度緊張對于心態原本就不好的溫暖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溫暖不怕自己考壞,她最擔心的是那些因為成績而與她親近的人會因此遠離她。如果徐彤在的話,她一定會說,管他呢,留不住的朋友都不算真的朋友。可惜溫暖是不會這樣想的,她只會覺得是她自己做的不夠好。常常將問題的原因歸咎在自己身上的溫暖在第二次月考中依然拿到了可喜的名次,那些所謂的朋友不僅沒有離開她,反而比之前更加的親近她。這樣的事實,更讓溫暖覺得只有自己努力到足夠優秀才能擁有更多想要的東西,包括感情。

俗話說的好,福兮禍所依,溫暖連續兩次的好成績似乎花光了她之前積攢的所有好運氣,在一場秋雨一場寒的十一月,溫暖的爸爸在工地驗工時不慎從樓梯上滾下,直接摔進了醫院。

溫暖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瞬間身體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冰窟里一般里外都透著一股寒氣,好像張嘴呼口氣都能結成冰碴子的感覺。

她爸爸從來沒有進過醫院的人,第一次上手術臺就待了四個多小時,坐在樓道里的媽媽驚惶地看著手術協助護士急匆匆地從手術室里出來,沒有跟她說一個字,直奔辦公室而去,兩分鐘內又帶了兩名表情嚴肅的大夫火速沖進了手術室中。溫暖靠著墻站著,看著媽媽不停地站起又坐下,她強壓住自己內心的恐慌走過去拉著媽媽的手坐下,緊緊地挨著她,雖然她的體溫已經因為緊張而下降到手腳冰涼,但她就是知道,只要緊緊挨住媽媽,她就不會那么焦慮了。

好在手術有驚無險,雖然最初診斷有些偏差導致手術時間延長,但幸虧發現的及時,在其他兩位醫生的協助下總算平安度過難關。聽到醫生的囑咐后,溫暖的媽媽才徹底地放下心來,神情激動地說了好些感謝醫生的話。

終于平靜下來的溫暖在回家幫忙整理爸爸住院需要的物品的間隙,再一次拿出了那條項鏈,沒有比這更迫切的時候了,溫暖再也不要爸爸做這么危險的工作了,哪怕他又變回那個固執暴躁的讓溫暖害怕的爸爸,她也認了,總會比現在的境況要好的多不是嗎?

也許是她的虔誠起了作用,也許是因為她內心深處早已經做好了跟神交易的條件,所以這一次吊墜輕而易舉地打開了。來不及等吊墜的聲音響起,溫暖迫不及待地祈禱:拜托,不要讓我的爸爸那么辛苦了,不要再讓他做那么危險的工作了,我希望我的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拜托!“小姑娘,你想好了嗎?”腦海里響起的聲音差點讓溫暖落下淚來,這聲音終究來得晚了一步,溫暖心酸地想著,如果能早一天打開這個吊墜,爸爸就不會受傷了。都怪自己太沒用。溫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想好了,我不要爸爸再受傷了,這太可怕了,我受不了,媽媽更受不了。”似乎有一聲清淺的嘆息響起,卻又似是而非地不那么明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以后你的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不會再有意外了。”對于項鏈的承諾,溫暖絲毫沒有懷疑,就像她從來不會懷疑爸爸對她的愛。

爸爸因為手術憔悴了很多,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看見溫暖進來還強撐著擺出一副笑臉。醫院特殊的味道加上爸爸身上插著的各種管讓溫暖有種心臟被人緊緊捏住的窒息感,她甚至都沒有勇氣走到爸爸身邊去。

爸爸在醫院的一個多月里媽媽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邊,溫暖會抽空熬好小米粥送到醫院。起初病房緊缺,爸爸住的三人間,還有一個同樣上初中的小男生和一個高個子中年男人。每次溫暖過去都會聽到那個男人在天花亂墜地吹噓他之前意氣風發干的些“好事”,說的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妻子總是來去匆匆的樣子,好像是工作很忙,不過,她卻能管住他。他偷偷藏在柜子底下的零食總是被她妻子拿走,然后硬逼著他吃寡淡無味的粥湯,他便總是苦著臉勉強咽下,他妻子一走,他就又忽悠著別人給他買口味十足的零食。溫暖的爸爸氣力恢復了一些后忍不住好言勸他,生病期間要注意飲食,早點好了早點離開這里比啥都強。他倒好,活脫脫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的瀟灑樣子,惹得溫暖爸爸直嘆息自己老了。

同在一間病房,大家都住的熟悉了,溫暖爸爸的暴脾氣有時候就不受控制地發泄到溫暖媽媽身上。而他生氣的原因無非是他想動彈卻沒辦法動彈,成天躺在病床上卻沒有事情可做,自己的身體突然不能由自己掌控了的煩躁與痛苦。情緒來的時候,媽媽做什么都是錯的。隔壁床的初中生媽媽也忍不住側目,似乎不能理解生病的人為什么要責難衣不解帶守在他病榻前的人。溫暖的媽媽大多是不會在意的,或者她在意也不會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來,都深深埋在心里,大概是挖了個坑埋進去的那種。

小孩子新陳代謝快,那個初中生是病房里第一個出院的,那天正好溫暖也在。小男生倒是很勤奮,行李大部分都是書,他媽媽自豪地笑著說:“我兒子特別好學,住院第一天就非得讓他爸爸把課本給拿過來。”溫暖媽媽笑著附和:“這是好事啊,每天看著你家孩子學習我就總想著,要是我家的也這么勤奮就好了。”

這種情況下,溫暖總是畏縮在媽媽身后,低著頭,仿佛一個給自己家長丟了臉的壞孩子,反正溫暖一向都對這個不怎么在意。

病房里換人了,中年男子也出院了,溫暖爸爸的刀口卻遲遲沒有愈合。溫暖的一個哥哥托人把溫暖爸爸換到了單人病房,有獨立衛生間,還有電視機可以消遣。溫暖爸爸的火氣總算是降下去了些,每天勉強換著姿勢看電視,接待來探病的親戚朋友們,總算沒有再跟溫暖媽媽發火。

爸爸住院的日子媽媽陪在醫院里,這就意味著晚上溫暖要一個人在家睡覺,天生膽子小的溫暖一個人睡總是睡不好,開著燈也不管用,躺在床上被子裹的嚴嚴實實的,卻總管不住腦子里的胡思亂想。她幾番思量之后終于決定發短信找徐彤聊天,徐彤自然是陪著她隨便聊,轉移她的注意力直到她被困意侵襲。

連續數日沒有睡好覺,溫暖終于頂上了黑眼圈。班草一早來教室就眼尖的看到了,大驚小怪地直說溫暖心機深,為了保住名次不惜每晚熬夜學習,而他卻為了公平競爭最近都不再做例外的參考題集了。

溫暖真想大大地翻一個白眼給班草去自己體會,只是她早就學會了不動聲色,情緒再怎么波動,她也都能在心底進行轉換,絲毫不泄露出來讓別人看去。而她這種不動聲色便被班草理解為不否認這個事實,讓他忍不住爆出“果然最毒婦人心”這樣惹人遐思的句子,讓全班都對他們倆側目。

溫暖假裝拿了本大書展開擋在臉前,微微扭過頭對班草說:“你怎么除了學習就沒有點其它方面的智商啊?再說,這也不值得你這么驚訝吧。”

班草坐在凳子上,雙手環抱在胸前,語氣極其不屑地說:“智商不就是用來學習的嗎?其它事情用得著智商這么高端的東西嗎?”

“……精辟……您老快準備上課吧,小的不耽誤您了。”溫暖無語地轉回頭,她實在想不明白學霸的思維模式,她收了話題,不想再跟班草說一個字。

班草卻莫名其妙地很有閑聊的興致,他湊到溫暖桌子這邊神秘兮兮地說:“昨天放學后3班體委在體育器材室看見一件大事情,你想知道是什么事情嗎?”

溫暖不自覺地把身子往后退了退,“你愛說不說吧。”

“嘶……你怎么是這人呢?”班草不可思議地看著溫暖,“你不是挺喜歡聊點八卦的嗎?”

“誒,我還不知道你也好這口呢?”

“不是,我是無意中聽見他們說的,感覺你會感興趣所以才記下了。要不我才沒這閑工夫理這些事情呢。”

溫暖有點小開心,所以也就不再裝模做樣地端著,“那我倒真想聽聽是什么八卦了。”本來以為班草會得瑟一下,沒曾想人家老老實實地就給她來了個聲情并茂地情景再現。大意就是,初一級新來的體育老師跟屈老師表白了,并且很實在的說不介意娶妻帶孩子,還保證說會把孩子當自己親生的那樣撫養。

溫暖聽著班草的講述,嘴巴不由自主地微微張開,這消息真的是太勁爆了,不知道屈老師有沒有覺得很幸福呢?

“喂喂喂,閉上你的嘴巴,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班草嫌棄地打斷溫暖的幻想,“第一集課抽背古文,你快好好地復習復習吧,別一會兒背不上來丟人。”

溫暖側頭看著已經開始默記古文的班草,忽然覺得這個人還挺有趣的。

徐彤知道這件事情時的驚訝程度絲毫不亞于溫暖,不過讓她驚訝的是班草居然會因為溫暖喜歡就浪費寶貴的時間去聽一個自己根本不會在意的八卦。

她忍不住問道:“誒,暖暖,你們班草是不是喜歡你啊?”

溫暖差點嚇得跳起來,“你開什么玩笑,那是學霸啊,怎么可能會有心思想這種事情啊,你盡瞎想。”

看到溫暖驚慌緊張的樣子徐彤樂的臉上開出了一朵花來,“你別緊張啊,你這一緊張反而像做賊心虛了。”

“哪有……你別亂說了。”溫暖悻悻地收起表情,這種事情要是被爸爸聽到她就慘了,不管有沒有這碼事,溫暖都絕對不會讓它有的。

不過小女生總是愛胡思亂想,雖然溫暖確定班草沒有喜歡她,但是她在面對他的時候心里還是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她變得不太敢看班草的眼睛,變得有意無意地跟班草拉開距離,變得莫名其妙地會偷偷觀察班草。這一系列的變化都讓溫暖覺得好煩惱,這種不經意間就被一個人偷走所有專注的感覺真的太可怕了,溫暖覺得她都沒有辦法好好上課了。

本來這種事情應該要跟徐彤一起探討的,但是溫暖太害怕了,她覺得這種丟人的事情還是藏在心里最保險了,萬一哪天這秘密被班草知道了,可能連同學都沒得做了,溫暖打定主意將這心事埋在心底,誰也不說。

然而,青春期的萌動怎么可以埋藏起來呢,明明帶著蓬勃地想要生長的欲望,卻被硬生生地按在黑暗里,越壓抑越膨脹,越膨脹越難堪。

就在溫暖以頑強的毅力在學習與班草之間抗爭的日子里,溫暖的爸爸終于出院了,刀口愈合的時間雖然久了些,但是恢復得很好,這其中也有大半的功勞來自媽媽。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的情景溫暖感覺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空曠了一個月的房子終于又有了家的味道,但是喜悅終究還是持久不了的,爸爸媽媽回到家的第一次晚餐,溫暖就敏感地發現了一些不和諧的預兆。

在溫暖的印象里,爸爸一直都是一個閑不下來的人,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年紀輕輕地就不干活了,閑在家里有啥意思?只要能動彈就應該出去奔噠,人才活的有價值。可是說這樣話的爸爸已經在醫院閑了一個月了,并且在接下來的三個月內,他都不能參與任何項目的活動,這對于他來說,很煩很煩。

之前爸爸做手術住院花了一筆錢,爸爸的那個鄭姓朋友只是象征性地出了兩千塊錢,說是他的錢都砸在工程里了,他手里也沒有錢,工人們的工資都沒法開,嬉笑著一張臉希望溫暖的爸爸能體諒他的難處。溫暖的媽媽為此不止一次地紅了眼圈,每次說起來就覺得很委屈。別看溫暖爸爸在家發脾氣很厲害,在外面卻是個死要面子的人,他總覺得朋友都低三下四地請求他了,他也不好再多說些什么,何況,有朋友這層關系在,他更抹不開面子去爭搶。

就這樣,兩個人的心里都有了不愉快的引子,看不見硝煙的戰爭隨時都會開始,溫暖自暴自棄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她決定,以后他們再吵架,她一定不會再管了,哪怕媽媽懦弱的哭泣,哪怕爸爸會連她也一起橫眉冷對,她都不管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啊,有學習,有暗戀,有愛好,她也有她自己的歡喜哀愁,而這些又有誰關心過呢?

養小孩并不僅僅是給他吃穿,供他讀書,向他提一些過來人的要求就可以了的,你得了解他,理解他,引導他,你得陪伴他一起度過那些困惑,憂慮甚至惶恐的日子,畢竟跟你比起來,他更不了解這個世界,然而很多的爸爸媽媽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甚至在他們看來,他們已經在很努力地為自己的孩子創造一份美好的生活,他們也在很辛苦地生活著。只是,再怎么辛苦的生活都不該抹殺掉心靈的共生,其實父母完全可以和孩子相互扶持,共同成長,這種心靈的交流將會是面對艱難生活時最堅固的盾牌,承載著滿滿的愛。

? ? ? ? ? ? ? ? ? ? ? ? ? ? ? 四

新年到來的時候,溫暖的月考成績已經掉到了七名,連著兩個月成績都是下降,班草很善解人意地沒有跟她說任何話語,只有溫暖自己知道,她的成績為什么會掉。家里時不時的爭吵,坐在自己旁邊總是讓自己走神的班草,光這兩個就讓溫暖守不住自己的陣地,每每鼓起勇氣想要一決高下,卻又總在相遇的一霎那丟盔棄甲。

休假三天,溫暖背著書包去了徐彤家,看起來像是要一起學習的樣子,其實不過是兩個小女生湊在一起交換秘密。溫暖覺得她必須找一個人分擔她的憂愁,她需要一個傾聽者。

“彤彤,我跟你說一件事情,但是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嗯,我肯定保密。”

“我……好像……喜歡上李睿了。”李睿就是班草的名字。

溫暖鼓起勇氣說出這個秘密之后,房間里的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空氣也停止了流動,徐彤好長時間都沒有抬起看著溫暖日記本的眼睛。

就在溫暖異想天開的以為徐彤根本就沒有聽見她說的話時,徐彤幽幽地說了一句話:“你打算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溫暖根本沒有想過還能怎么辦,她更想讓徐彤告訴她該怎么辦。

徐彤合起日記本,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著溫暖,她說:“你想要告訴李睿嗎?”

? 溫暖連忙搖頭,她才不要告訴班草呢,這種事情太丟人了,“不想,我一點也不想他知道,我恨不得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他。”

徐彤淡笑著搖了搖頭,“暖暖,你怎么這么單純,真傻。”她說完卻又緊緊地握住了溫暖的手,“暖暖,我永遠也不會鼓勵你喜歡李睿,但是如果你是認真的,我會站在你這一邊。”

“嗯嗯,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就隨心吧,也不打算告訴他,就默默的喜歡他欣賞他就好了。”

在那時的溫暖看來,喜歡一個人就是自己的事情,所有的開心難過都心甘情愿,也不需要去付出什么,也不會想要得到什么,只是簡簡單單的喜歡而已。

不過別人的喜歡跟溫暖的喜歡似乎是很不一樣的,收假第一天,溫暖就遇上了一件讓她頭疼不已的事情。初一時跟她一個班的小佳拿著一個信封神色隱秘地將她拉到角落里,紅著臉頰像蚊子一般在溫暖的耳邊呢喃:“溫暖,麻煩你幫我把這封信交給李睿,我知道你和他是同桌。”聽得溫暖的耳朵又熱又癢,她既驚訝于小佳的行為,又有點憂心李睿的反應。迷迷糊糊中只聽見小佳拜托她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第四個人。

心事重重地回到教室,溫暖一眼就看到班草,他坐在位子上正好抬頭看向門口,對視的瞬間,溫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兩個人傻傻地隔著半個教室玩對眼游戲。班草沖著溫暖招手,面部表情很平淡,看不出他的想法,溫暖的特殊雷達在面對班草時竟然失靈了。

上課鈴響起的同時,溫暖將那封信塞進了班草的課桌里,那速度好似扔出去一個燙手的火爐一般敏捷。班草詫異地看了溫暖一眼,伸手在桌子里摸了摸,似乎是摸出了些眉目,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死心又悄悄地將摸到的信拽出了一個邊角,粉紅色的特殊信紙,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班草把信用力塞回桌子里,好像怕被人發現一般兩只手都伸進去搗鼓了半天,直到他認為藏結實了才疑惑地看向溫暖。

溫暖并沒有看他,她早已經翻開老師正在講的內容做出一副認真聽課的樣子來了。直到放學兩個人也再沒有說過半個關于這封信的字眼,各懷心事地度過了一天,連平常基本的交流都沒有進行。

溫暖一直琢磨著小佳和李睿的事情,徐彤不知道她的心思,告訴了她一個更精彩的消息。據說,屈老師跟體育老師在一起了,因為體育老師很疼愛她的兒子。不過她相親的那個男人卻跑到屈老師娘家大鬧了一場,雖說是家里父母給安排的相親,但也并沒有敲定關系,更何況他一開始就提條件說孩子必須留給外公外婆照顧,屈老師沒有罵他是給雙方家長面子,誰曾想這個男人也是個奇葩,硬要說屈老師腳踏兩條船,拿他當猴兒耍,最后還是他爸爸親自來把他領了回去。臨走時還不死心地喊著:老子愿意娶你個二婚是你的福氣,你不識抬舉以后有你的苦頭吃呢,咱們走著瞧。

溫暖唏噓感慨了一番,最后總結:“何必呢?成不了緣分也不能咒對方呀,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應該是你情我愿才會幸福的呀。”

“你呀,就是太單純,感情的事情,復雜著呢。”徐彤忽然意味深長地說道。

溫暖想起了她的爸爸媽媽,誰說不是呢,感情的事兒,復雜著呢,又豈是一兩句話就能概括的,“唉,做人真心累。”溫暖傷感地嘆息。

徐彤呵呵地笑她,“這才哪兒跟哪兒啊,往后才有的累呢。”

往后嗎?以后的日子誰又能預料呢,命運的安排總是出其不意,就算你已經做出了一百種假設和一百種應對方式,上天總能導演出第一百零一種情節,讓你猝不及防,防不勝防。

第二天溫暖發現班草竟然破天荒地沒有來學校上課,對于班草來說,除非家里辦紅白二事,否則他是絕對舍不得落課的。溫暖胡思亂想了一陣,忽然驚覺自己竟然對班草的事情這么上心,不禁羞紅了臉頰,怕被旁邊的同學發現,急匆匆地拿出課本默讀起來。

課間操結束后,班主任喊溫暖去辦公室,旁邊的同學們都一副羨慕的表情看著溫暖,而溫暖卻是一頭霧水。

“快去吧,肯定是跟你談期末考試的事情呢。”同學小易說。

小冰更是拉著溫暖的胳膊往辦公室拖,她說:“你們這些好學生一到考試老師總是要特殊叮囑一番的,你就大膽地去吧。”

溫暖幾乎是被大伙兒推搡著進了辦公室的,雖然大家都說是考前談話,但是溫暖特殊的雷達卻不斷地傳遞著焦慮的情緒給她。事實證明,溫暖的雷達還是強大的,辦公室里除了班主任還有一對陌生的中年男女,還有她進門就悄悄朝她使眼色的李睿。不明所以的溫暖帶著難以抑制的緊張走到老師跟前,還沒等她說話,那個陌生的女人就開口了:“你就是李睿的同桌?”

溫暖抬起頭看了一眼,這個女人濃眉大眼,看著很是熟悉,她小聲地回答:“嗯,我們是同桌。”

“昨天是誰給我兒子塞那不三不四的信了?”女人不耐地追問。

聽著這樣的問話,溫暖下意識地抬眼看李睿,卻見李睿一直在給她使眼色,大概是不讓她說的意思。溫暖絞著兩只緊張到冒汗的手,張了半天嘴,終于回道:“我,我不知道……”

“砰”的一聲,女人使勁拍了桌子一巴掌,“好啊,你們一個死活不說,一個又說不知道,那情書是自己飛到你書包里的啊?”她沖著自己的兒子大聲地叫喊,男人在她身后小幅度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卻被女人大力地甩開,扭頭連男人也訓斥起來:“都怪你一直縱著他,現在還學上找對象了,你要再不管,你家的大學生就沒了。”說完還不解氣地推了男人一巴掌。

班里從來沒有過這種事情,看班主任的表情,想必也是頭疼的很。

“李睿媽媽,你不要把事情想的太過嚴重了,就算真的有什么情況,我們做大人的也不要干預的太明顯了,尤其是李睿這樣的聰明孩子,你給他分析一下利害,他自己就明白怎么做了。”溫暖聽著班主任的話,心里默默地點了無數個贊,很多事情你越是抑制它反而漲勢越旺,遠不如不動聲色地修枝剪葉來得聰明。

哪知女人根本聽不進去老師的話,她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要求老師再找一個李睿附近的同學來問話。班主任讓溫暖和李睿先回教室,然后他再想辦法調查這件事情。“你還敢包庇,等我查出來是誰,有你好看。”女人一邊說著一邊恨鐵不成鋼地瞥了李睿一眼。

溫暖走出辦公室后終于松了一口氣,她垮著肩膀往教室走,李睿跟在后面默不作聲。溫暖緩過勁兒來時兩人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教室門口,她忽然笑著回頭對李睿說:“你媽媽好厲害。”

李睿看著溫暖靦腆的笑臉,一顆心忽然就少跳了一個拍子,他不自覺地扯起嘴角回道:“她就是紙老虎,看著兇而已,你不要怕她。”

溫暖沒有接話,看著兇的人對于溫暖來說也是很可怕的,但是她不想讓李睿知道。她是一個性子溫吞的女孩,認為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溫和解決的,大聲爭吵從來都不算解決問題的方法,也許還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第3節課快結束的時候,李睿的媽媽突然闖進教室,直沖著溫暖這邊走來,李睿從座位上站起來擋在了溫暖旁邊,卻被他媽媽一把扯開,溫暖的心跳越來越快,耳朵里除了“砰砰砰”的跳動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全班同學都看向這邊,老師趕過來要拉走李睿媽媽的時候,“啪”的一聲,溫暖已經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了一個耳光。溫暖被這一耳光打得天旋地轉,有三分疼得,有三分怕的,剩下的都是屈辱。“媽,你干什么?”李睿推著他媽媽的后背試圖將她推出教室,老師也在一邊勸阻。李睿他媽媽看了他兒子一眼,又回過頭來看溫暖,她冷哼了一聲:“小小年紀不學好,勾搭男生還敢欺騙我,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樣的父母才能教育出你這么品行不端的孩子來。”說完,她就拉扯著李睿離開了。溫暖的臉頰火辣辣地灼燒著,滾燙的溫度差點將她的心燒成灰燼,淚水不爭氣地掉落,明明不是自己的錯,為什么要遭受這種責怪呢,她想不明白這中間到底出了什么差錯,耳朵里聽著同學們的竊竊私語,似乎有嘲諷,有幸災樂禍,還有添油加醋,反正都不是好話,起碼在課間溫暖趴在桌子上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過來安慰她。

這一整個上午都是亂糟糟的,溫暖再次被喊到辦公室的時候,她的爸爸媽媽都來了,幾乎是看到她進來的瞬間,她爸爸就開始訓斥溫暖,“你成天腦子里在想啥呢?我辛辛苦苦賺錢供你讀書就是讓你這么糟蹋的?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女兒,不爭氣……”溫暖的媽媽拉著她爸爸的胳膊小聲地說:“你別太激動,剛做了手術,刀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呢,小心點。”

溫暖在挨了巴掌的時候都沒有像現在這么害怕,自己終究是讓父母失望了吧,該上學的年紀卻生了喜歡異性的心思,果然這就是報應吧。就算信不是自己寫的,但自己也確實動了一樣的心思,以后該怎么面對爸爸媽媽呢?

“哼,自己動了歪心思還勾引我兒子,老師,你看這事該怎么辦吧,反正我是決不姑息的。”李睿媽媽近乎咬牙切齒地說。

班主任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學生,輕輕地嘆了口氣,“李睿和溫暖都是班里成績優秀的孩子,我相信他們是不會有超乎于同學的其它感情的,孩子們之間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惺惺相惜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沒必要大驚小怪。”他慢條斯理地說完,看了看兩邊的家長,又對著李睿媽媽說:“而且李睿媽媽,你也并沒有看到信里寫的內容不是嗎?”

“那還用看嗎?那種一看就不正經的信紙,里面的內容可想而知。要不是這小子撕得快……”說到這兒,李睿媽媽又不滿地剜了自家兒子一眼,看見李睿一直瞅著溫暖,狠心上手甩了一巴掌,總算收回了李睿的目光。

這時溫暖爸爸似乎緩過情緒來了,語氣頗為溫和地跟老師說:“孩子沒管教好是我們的錯,回去之后我們自當好好教育,不過再怎么說,孩子畢竟還小,不懂事,她知道錯了就行了,我看這處罰就沒必要了吧。”

不等老師開口,李睿媽媽就先頂了回來,“哼,你倒是想的簡單,這次不治的狠點,以后真釀成大禍誰來承擔這責任?”

“都是小孩子能出什么大錯,何況老話說的好,一只巴掌拍不響,你也別想把你兒子摘得干干凈凈的。”

“什么叫我把我兒子摘干凈,明明就是你女兒寫了不正經的信給我兒子的,關我兒子什么事?你別豬八戒抗鋤頭,倒打一耙了。”

“那你倒是把信拿出來給我看看呀,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沒看到信,憑什么就任你這么冤枉呢。”

“哼,你就別狡辯了,信我拿不出來,但是這事別想就這么輕易地揭過。”

李睿媽媽和溫暖爸爸兩個人也算是棋逢對手,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拿不出證據來就別想處罰我女兒,我的孩子我該怎么教育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著你這外人來插手。”溫暖的爸爸據理力爭。

班主任權衡再三,終于拿定主意,“就像溫暖爸爸說的,這件事情沒有實證,所以我不會將這個事情記錄在孩子們的檔案里,也不會有太大的處罰……”

聽到老師的話,溫暖爸爸放下心來,李睿媽媽卻不滿地準備說些什么,只聽班主任又接著說道:“但是,這個事情已經有了不好的影響,所以你們兩個的檢查還是要寫的。”

李睿媽媽聽見她兒子也要寫檢查,當下就要拍桌子,班主任在這時總算拿出了點嚴師的架子,厲聲說道:“不寫檢查就跟檔案,李睿媽媽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寫檢查總好過記錄在檔案里,李睿媽媽狠狠地瞥了溫暖爸爸一眼,悻悻地沒有再說話。不過兩家人的梁子算是就此結下了,在這座小小的城市里,大家終會有再見的時候,不知道那時,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再回到教室的時候,溫暖和李睿座位被調開了,而且是調到很遠的距離。以李睿的長相和成績,他班草的地位是不會輕易動搖的,所以同學們對他倒是跟以前沒什么差別。溫暖就不一樣了,長相一般,性子又是少言寡語的,少不了被同學們說清高,之前還有班草主動湊到跟前坐同桌的事情,許多女生早看她不順眼了。平日里大家也就是沖著她成績不錯跟她聊幾句,她都只是微微一笑不愿意接話的樣子。如今有了這么一出好戲,大家都在背地里攢著舊憤嘲笑她呢。

溫暖聽著那些剛好能夠讓她聽到的耳語,心里也萌生了討厭自己的想法。沒有自我的可憐的溫暖,從來都是照著別人的標準生活,總是輕易地被別人改變,順著別人的思路走,哪怕偶爾有了自己的想法,也只是懦弱的將它隱藏。

晚上回家的時候,徐彤沒有去店里接她爸媽,而是選擇了陪伴溫暖,這讓溫暖疲憊了一天的心終于有了一點依靠。“彤彤,謝謝你還肯陪著我。”溫暖牽著徐彤的手,兩個人步行回家,道路兩邊昏黃的路燈光將兩個人的身影剪裁出溫馨的形狀,莫名地讓溫暖感動,她的徐彤,永遠陪伴她的好朋友。

學校里傳播最快的就數這種流言,徐彤有些擔心溫暖會受不了同學們的疏離,本來就是一個木訥孤單的人,這下鬧得更沒有人愿意親近她了。“暖暖,那個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上次說不會告訴李睿,我相信那封信不是你寫的,但是,你和李睿到底在搞什么啊?事情鬧了這么大。”

“彤彤,我只能告訴你,那封信不是我寫的,我只是幫別人轉送給他而已。”

溫暖有氣無力地回答到。

“她是誰?”

“不能說,而且這件事情你也不能告訴任何人,就讓他們以為是我寫的吧,反正我該遭的罪也都遭了,這件事就這樣了結了吧。”

徐彤心疼地看著溫暖受氣包的樣子,忍不住問道:“那李睿不知道是誰給他寫的信嗎?”

“嗯,好像是他還沒來得及看就被他媽媽發現了,他怕他媽媽看到信的內容,就把信撕了。”

“真是一盆狗血,你喝的還真夠冤枉的。所以李睿也以為那封信是你寫給他的是不是?”徐彤覺得她腦仁疼。

溫暖這時才猛然驚醒,好像是這樣的,李睿也誤會了。看著溫暖瞪大的眼睛,徐彤右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的暖暖啊,你不會現在才想起這碼事情來吧?你腦子得有多笨啊?”

“怎么辦?彤彤,他會不會以為我喜歡他啊,我……我以后……怎么辦啊?”溫暖焦慮地抓緊了徐彤的手,嘴里一直重復著怎么辦。徐彤搖搖頭,氣也不是,笑也不能,她抓住溫暖大步向前走去,嘴里瀟灑地說:“管他呢,明天再說明天的事情吧。而且你一會兒回家估計還要被你爸媽教訓的,你還是想想一會兒怎么跟你爸媽交代吧。”

想起等在家里的爸爸媽媽,溫暖的情緒神奇地平靜下來了,反正遲早都要來的,想也沒辦法,順其自然吧。溫暖跟著徐彤的步伐,幾乎要奔跑起來了,她想,反正這個事情她已經承擔下來了,所有的副作用,她也都得一并消化,干脆硬著頭皮受了,管它什么怎么辦,反正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命運有時候就像是調皮的孩子,它總會給你安排一些你想象不到的遭遇,讓你始料不及,卻又莫名空虛,就像你攢足了一口氣準備吹起氣球,卻在吹氣的時候發現氣球有個破洞,一口氣憋著難受,吐出來又覺得不甘心。

回到家里,溫暖的爸爸倒是沒有再責備她,卻也沒有給她好臉色看,并且估計這種情況得維持好長一段時間,回到臥室,溫暖就迫不及待地發短信告訴徐彤自己沒有被爸爸責罵,算是過關了,徐彤自然為她感到高興并勸慰她,說這就是個好兆頭,其實大人們也沒有太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訓斥總會有的,不過也沒那么嚴重就是了。溫暖摸著枕頭下面的項鏈,心里也希望事情能夠早早地被大家遺忘掉,她不想再聽到一些流言蜚語了,她也想要像別人一樣擁有好多的朋友,而且是真心實意的朋友。

初雪降臨的那一天,溫暖很開心,她喜歡雨,喜歡雪,這么洋洋灑灑地下一場之后,空氣里的灰塵都被洗刷的一干二凈,天地間一片清爽,是溫暖喜歡的樣子。所以,在這樣的日子里,溫暖不計較所有的事情,即使是有人趁她不注意將雪裝進了她的書包里,打濕了她的好幾本書。

李睿很討厭溫暖窩囊的樣子,總是那么好欺負的模樣,所以大家才一而再地捉弄她,他很想幫助她,卻又害怕自己的關心會給她帶來更多的麻煩,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暗罵溫暖是個笨蛋。

他一直以為信是溫暖寫給他的,但他沒有看見信的內容,所以也不能確定信里面究竟寫了什么,他覺得他和溫暖大概是世上最冤枉的初戀了,當事人都還沒搞明白的事情就被大人們鬧得烏七八糟了。

初雪當天晚上,李睿被小佳約到學校外面的一條隱蔽的小巷子里,起初莫名其妙的他最終被小佳小心翼翼又無比嬌羞的表白炸的里外焦黑,后來小佳說了什么他都沒有聽清,腦海里只剩下一個聲音在循環播放:溫暖你這個大傻瓜。

李睿當然是拒絕了小佳,先不說自己根本就不認識她,單單是因為溫暖為她背的黑鍋,他就不想多搭理這個女生,如果不是她,溫暖就還是那個聽著別人講笑話會靦腆微笑的女孩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常常被人捉弄。

知道真相的人為溫暖的作為又氣又心疼,不知道真相的人卻肆無忌憚地以為自己掌握了正義的寶劍,并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討伐陷在泥潭中的人,無知的人最天真卻也最愚蠢,還沒有真正弄明白什么是正義就敢隨隨便便地去評價別人的言行,真是可笑至極。

遠離李睿之后,溫暖上課總算沒有走神的太厲害,她的新同桌是一個在年級里都小有名氣的女生,不是因為學習,也不是因為美貌,據說是因為她打架很厲害。這樣的一個女生坐在溫暖的旁邊,溫暖每天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要讓自己有絲毫的把柄握在同桌丁麗的手里,以防她會對自己動手。

不過丁麗似乎看不上溫暖這樣懦弱的對手,直到期末考完試放假都沒有跟溫暖大聲說過一句話,日常交流也都很隨和,雖不至于像徐彤那樣親密,但是也沒有像某些人那樣冷嘲熱諷。

徐彤一直勸溫暖寒假一定要買個轉運珠換換運氣,這個學期溫暖簡直像被衰神附體一般,倒霉的事情不斷。好不容易熬到期末放假了,還被那個成天以抓到違規學生為樂趣的教導主任擺了一道。他硬是讓溫暖和李睿在期末離校大會上公開做自我檢討,并以此為例嚴肅地整頓了校風校紀,那一天溫暖覺得自己十五年的臉全部都給丟光光了,卻在無意間掃到李睿那副無所謂的表情后,溫暖又釋懷了,這件事情里最冤的應該就是李睿了吧,她忽然想到一個詞語,好像是叫無妄之災。

不過溫暖也沒有真的去買轉運珠。爸爸休息以后,對香煙有了強烈的依賴,每天吃飯還必須有酒,原本做過手術的他煙和酒都是應該戒掉的,誰知他反而變本加厲起來,媽媽沒少為這事情跟他爭吵。起初是出于好意地勸阻,卻總是被不耐煩地打斷,后來就發展到愈演愈烈,每次吃飯都成了打仗,吵到最后就是一個賭氣不吃飯,一個哭泣著收拾廚房。溫暖確定媽媽是對的,為了身體的健康,她也很想勸阻爸爸,只不過每次她都是迂回地先說些其它的事情,然后再準備往這事情上引,結果總是她還沒說出口就先被爸爸抓了把柄教訓一通了。

溫暖跟徐彤訴苦的時候,徐彤就咯咯地笑她,還說她多管閑事,自尋煩惱,“你爸爸是大人了,這些事情他自己心里有數的,不需要你們操心,你以后就別多管了啊。”

徐彤這樣的勸解,溫暖倒是也覺得很有道理,畢竟誰也不會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我看見徐叔叔恢復的很好嘛,走路的速度都快了。”溫暖開心地對徐彤說。

“嗯,我爸就是樂觀,我媽說他最大的優點就是,無論遇到什么事情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消化,然后積極地面對。我也挺佩服他這點的。”

“我爸要是能像你爸一樣心寬點就好了。”溫暖嘆息著回道。

徐彤歪過腦袋看了溫暖許久,忽然瞇起眼睛說道:“你爸我不知道,你倒是心挺寬的,之前的事情鬧的那么大,你也好好的熬過來了,說實話那會兒我很擔心你呢。”

“嗯?擔心我什么?……雖然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很難過,但是也不會對我有什么影響了。不被自己的父母相信,不被同學理解,挨打,寫檢查,做檢討,被不知道的同學欺負,說實話,遭遇這些我心里是有過怨恨的,我也有想過要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溫暖躺在徐彤的床上聲音平緩地說出她一直藏在心里的話。“甚至我都想時光能倒流回我答應她幫忙傳信的那一刻,然后狠心地拒絕她,讓她自己去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那樣就不會有后來的這一切了。”

“但你還是忍住了,到現在你都不肯告訴我那個女生是誰,連我都不告訴,你可真是個守信用的人。”徐彤微微不滿地控訴她。

“我沒有說出來是因為我也喜歡李睿啊,而且事情在一開始就已經失控,我也不能白挨了那一巴掌啊。”溫暖回想起那一巴掌還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馬上過年呀,明年你的運氣就變好了……”

“嗯,過了年,我也會長大一歲了,說不定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年少時總是會想著長大,以為長大所有的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以為長大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以為長大就是對付人生的最大法寶,多么天真的想法。

? ? ? ? ? ? ? ? ? ? ? ? ? ? 五

溫暖過了一個吵吵鬧鬧戰戰兢兢的年,這也成了后來溫暖害怕過年的原因之一,畢竟有誰家會在大年三十吵得昏天黑地呢?溫暖甚至有悄悄地想過,如果結婚是為了這樣過日子的話,她寧可一個人過一輩子。

不過,她也只是偶爾會有這樣的想法,開學之后重新見到李睿的她就不會這么想了。溫暖不知道喜歡究竟應該是什么樣子的,反正她在新學期看到成績榜上自己的名字緊跟在班草的后面時,心臟里就像開出一朵花來一般,甜甜的,美美的。

“你總算追上來了,這個學期繼續努力。”班草的聲音忽然在溫暖身后響起,驚得溫暖差點就要跑掉,卻又在心底里貪戀著這一刻的親近,所以她穩住了自己的身子,假裝不在意地輕聲說道:“一定超過你。”

李睿看著溫暖僵直的后背,嘴角上揚,輕笑著說:“拭目以待。”

因為之前的事件,兩個人都不敢停留太久,就這么短暫的交流卻已經讓溫暖感到很知足了。臉上的笑意久久沒有退去,沉浸在愉悅中的她卻錯過了遠處小佳一臉怨恨的表情。

新年新學期,溫暖的運氣卻并沒有大的更新,周圍同學們雖然沒有再反復咀嚼上個學期發生的那件事情,卻也不會主動跟她示好。溫暖依然跟丁麗同桌,不過很快她就發現這個學期的丁麗跟之前有很大的區別,她仿佛過了一個年開竅了一般,竟然開始好好學習起來,課前課后還會讓溫暖給她講不懂的地方。溫暖放下心來的同時,莫名覺得這個女生也是挺有趣的一個人。

丁麗不過是一個發育遲緩的瘦小女生,但是卻能讓一大幫子的男生在她面前不敢輕舉妄動,溫暖覺得她是個有真本事的人。如果自己也能有那樣的氣勢就好了。當她跟徐彤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徐彤甩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一副不想認識她的表情跟她說:“你以為男生們是怕她嗎?”

溫暖驚訝地瞪大眼睛,“難道不是嗎?”

“全校估計也就你不知道,人家哥哥是咱們學校的風云人物丁浩。”徐彤不得已給溫暖普及關于丁麗的周邊,“丁浩就是咱們學校那個成績好到能讓校長都驕傲的人才。”

溫暖疑惑地問:“可是這有什么關系?”

“確實沒啥關系,你去寫你的作業去吧,別再跟我說話!”徐彤直接打發了溫暖,心里卻直嘆息,她不想告訴溫暖,教導主任由于偏愛丁浩所以總是對丁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那些男生們巴結著丁麗不過是想在自己被抓時能把丁麗也扯進來好讓教導主任放水。這樣的話,即使告訴溫暖,溫暖也不會相信吧。

在和丁麗共同學習的過程中,溫暖不得不感嘆基因的強大,雖然丁麗之前的成績差強人意,但是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她就已經能讓自己的名次前進到20名之內,果然兄妹倆的智商都很高。這樣的認知讓溫暖不禁感嘆,人和人之間是真的有差距的。也許你努力很久的事情,別人只需要認真一下就可以做到。你靠著努力堅持得到的,不過是別人隨便拿來練手的。你痛苦糾結不知該如何取舍,其實都只是別人挑剩下的。不過,就算是這樣,也要堅持走下去啊,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路要走,即使偶爾會與別人的路相交或者平行,也不能因此而停下腳步,否則就永遠都走不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了。

溫暖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所以她總是相信只要自己堅持努力就一定會得到自己想要的。她還有些懦弱,所以她經常被同學哄著做值日,有時候會連續做一周。就連丁麗都看不過去,“喂,你干嘛這么傻?今天又不是你值日。”

溫暖抬起頭,發現丁麗在跟自己說話,她微笑著搖頭說道:“沒關系,反正我也要在這個教室里上課啊,打掃不干凈我自己也不舒服。”

“我還沒見過像你這么傻的人,真不知道你的好成績是怎么來的?”丁麗說話從來都不懂得委婉,不過她卻一邊咒罵著一邊拿起拖把幫溫暖打掃起來。

溫暖忍不住笑出聲來,“謝謝你。”

“你也別謝我,我就是看不得蠢人受欺負。”

“那你也是善良的好心人。”

“哼,第一次有人說我是好心人。”

溫暖看著丁麗嘴角上揚的角度,心里覺得熨貼多了,她想著,也許這就是多勞多得吧,多值日所以多出一個朋友來。

腦回路神奇的溫暖,丁麗也拿她沒轍。

后來徐彤也和丁麗成了好朋友,兩個人常常湊在一起教育溫暖,明明她們倆罵的溫暖最多,卻又最見不得別人說溫暖半句不是,有這么兩個真心實意的朋友,溫暖覺得這是她自從進入這所中學以來最幸福的時光。

雖然家里還有爭吵,但是就在溫暖忍不住對媽媽說出讓他們離婚這樣的話,媽媽卻堅定地搖頭時,溫暖知道,父母的事情自己根本搞不懂,索性也就不去管了,反正自己的學業也日益加重,她還想著要跟李睿考到同一所高中呢。

李睿也算是繼丁浩之后的又一個人才,課業越重他的成績卻越來越好,而且一直處于年級第一的位置居高不下。偶爾放松的時候,溫暖還會想起之前自己在他面前說的一定超過他的大話,如今溫暖想要保住年級前百都是卯足了勁才能做到的事情,要想跟他考進同一所高中真的好懸。

初三那一年是溫暖學得最刻苦的一年,丁麗的成績都可以甩她好幾十名了,徐彤不緊不慢地卻也跟上了她的腳步。著急心慌的溫暖好幾次把項鏈拿出來,卻又狠下心塞回了枕頭底下,如果好成績是通過許愿得來的,那又有什么意義?不過是虛假的東西,想來即使得到心里也會不安的。

刻苦熬出的黑眼圈,焦急到頭發大把的掉落,甚至常常失眠的溫暖變得越來越瘦,甚至都不能敵過同樣瘦弱的小佳輕輕一推。

眼睛里冒星星的溫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一雙手大力地拽了起來,小佳的臉湊到了她的臉跟前,溫暖只聽到她說:“你永遠也別想跟李睿考到同一所高中,告訴你吧,我和李睿已經拿到了省一中的錄取書了,以你的成績是根本考不上的。”小佳呵呵地笑著,松開了拽著溫暖衣襟的手,她說:“你以為把我的情書換成你的你就可以跟李睿在一起嗎?結果呢,還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后把自己搞的那么慘,我看著都心疼。嘖嘖,還好你換了,否則遭殃的就是我了。”小佳似乎越說興致越高的樣子,“這樣說起來,你還是我的貴人呢,你說是不是啊?”

溫暖不想跟她多說,轉身想走,卻被小佳使勁拽住,“我還沒說完呢,你怎么敢走?”溫暖轉頭看著小佳熟悉的面孔,在這一刻卻是如此地陌生,腦海里又浮現出那時的一些事情,終于沒能忍住地大聲說道:“我沒有換掉信,只是我包庇了你,是我沒有說出你的名字,替你承擔了所有的一切,是我幫了你!”

小佳被溫暖的突然爆發驚了一下,盡管這爆發也同樣是斯斯文文地一點威脅力也沒有。“可是李睿卻喜歡上你了……”小佳低聲地說道,“他甚至為了跟你上同一所學校拒絕了那個名額,我不甘心……”

“你說什么?李睿不去那個學校嗎?”溫暖抓住小佳的胳膊問道。

小佳大力甩開她的雙手,“是啊,你一定高興死了吧,他為了你放棄了那么好的一個機會。”小佳大喊著,眼角卻瞥見一個人向這邊走來,待她看清楚那個人的長相時,忍不住轉身就跑。留下溫暖一人,她本來就不聰明的大腦在這時更是像崩潰了一般,什么也想不出來。

“她跟你說什么了?”李睿走過來推了推溫暖,輕聲問道。

突然聽到李睿的聲音,溫暖驚惶地抬起頭,她努力了很久才從嘴巴里說出一句話:“你去省一中上吧,咱們大學里見。”

李睿眼睛盯著溫暖,一瞬也不眨,溫暖低著頭,心里卻慢慢地平靜下來。

“那時候,你說你要超過我,然而你并沒有。”

聽他說起這件事情,溫暖赧然回道:“是你成績太優秀了。”

“現在,你說大學里見,我覺得你也兌現不了。”李睿幽幽地吐了口氣,“我該怎么辦呢?”

“什么怎么辦,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兌現不了就兌現不了,難道我要去換個腦子嗎?”溫暖不然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

李睿第一次見溫暖發脾氣,一時新鮮,忍不住調侃道:“你自己說過的話,沒有做到,現在沖我生什么氣啊?”

“我又沒求你站在這跟我說話。”溫暖說完抬腳就準備走人。

李睿趕忙一把拉住,“過幾天報志愿你填哪個學校呢?”

“不知道,我還沒估分呢,反正跟你不是一個學校。”溫暖背對著李睿回答,沒有走,卻也沒有轉身。

李睿走到她面前,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那你報志愿的時候看看徐彤和丁麗的,你們報在一起吧。”

溫暖詫異地抬起頭,看著李睿臉上漸漸綻開的笑容,耳朵里聽他說:“我去省一中,你跟緊丁麗的步伐,興許我們就能在大學里見了。”

“真的?你真的去省一中?”溫暖又追問了一遍。

“真的,我是那么沒水準的人嗎?怎么會輕易放棄這么好的機會。”李睿一臉得意地說。

“那為什么小佳要那么說啊?”

“我故意氣她的,誰讓她那么討厭。”

“切,小氣。”溫暖終于放心地笑了。

李睿還是喜歡看溫暖微笑的樣子,靦腆單純,還帶著一股傻傻的憨氣,“你應該多笑笑,整天皺著臉,誰見了也不會開心的。”他好心地提醒溫暖。

溫暖仔細想了想,好像是這樣子的啊,如果自己開開心心地回家,媽媽就是笑臉相迎,如果自己苦著臉回家媽媽一定也是憂愁的表情,如果媽媽心事重重的,爸爸就會覺得媽媽在嫌棄他不賺錢,然后就會吵架。

“誒,你說的對,我以后要多笑,還要多開心。”溫暖說著還調皮地扮了個鬼臉,表情生動了許多,整個人也明亮起來。

“對呀,就像現在就很好,你以后也要像今天一樣,開心就笑,不開心就說出來,偶爾發發脾氣也好讓別人多了解你。”

“你今天話好多。”

“還不是因為你,我想讓你以后交更多的朋友,做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

“謝謝。”

“客氣。”

兩個少年人,心里藏著隱秘的念想,嘴角藏著甜蜜的快樂,他們同樣堅信,幸福就藏在不久的未來里。

那一晚,溫暖微笑著回到家,她主動去廚房幫媽媽做飯,聽媽媽聊了些家常,吃晚飯時,她鼓足勇氣微笑著跟爸爸說了一些關于她中考的事情,并且很認真地征詢了爸爸的意見,爸爸自然是開心地幫助她分析了一番,最后更是拍著胸膛說,“你盡管上就是了,學費爸爸想辦法,我和你媽媽都沒有念過大學,就指望著你呢。”爸爸說完忽然想起溫暖那些刻苦熬夜的情景,趕忙又補充道:“不過也不要有壓力,盡自己的能力就好,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得成績好才能有出路不是?”

“嗯,我知道,我會努力的。爸媽放心吧。”

那一晚,家里沒有爭吵,爸爸媽媽都笑得很好看,讓溫暖覺得很幸福,并且她相信,只要自己慢慢地改變,一切就都會變成自己期望的樣子。摸著項鏈上的心形吊墜,溫暖大約明白了,成長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正視自己的不足,然后努力改變它。

如果你想要得到就要懂得付出,有些人也許還沒有熟練自己的職責所在,但是,只要你有一顆想要改變的心和想要變成更好的自己的愿望,那就記住一句話:改變自己遠比改變別人或者改變世界容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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