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京出差，從超市停車場出來，在出口處剛好看到了小A攙著她男朋友，拎著大包小包。我搖下車窗，驚喜地叫住小A。

小A看向我，先是愣了幾秒，然后也開懷地笑肆意地朝我招手，熟悉又陌生。

小A是我大學非常要好的朋友，大學畢業后我們一個去了魔都一個去了帝都，我們在各自的生活里焦頭爛額馬不停蹄，常常自顧不暇。看見小A才想起來我和小A大概有一年多沒有聯系了，這期間也聽同學說小A談了朋友。想到這里，不禁有些傷感。

人和人之間，就是兩條線，要么相交之后分道揚鑣，要么從頭至尾平行。我和小A如果沒有在北京遇到，大概就各奔東西了吧。

我招呼小A上車。

小A堆滿笑臉，大步流星上了車。

和小A續了一路舊。

路上，小A突然問我：“妮妮，這輛X5是你自己買的嗎？”

我淡然一笑：“是和公司借的，今天剛好出去辦事了，明天還給公司。”

小A輕輕舒了口氣：“呵呵，是嗎，我最近打算和小毛買輛車，也不知道寶馬的用戶體驗如何。”

小毛是小A的男朋友。

此刻的小毛只是坐在小A身旁，也不說話，但是眉眼低垂，不停地用指甲撥弄著手里的購物袋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車子到了小A家，小A興奮地下了車，不忙著把大大小小的包拎上樓，倒是先拉著我在車子前合了影。

擔心高峰期堵車，我匆匆離開，給小A遞了張我下榻酒店的地址，和小A家離得并不遠，希望有機會再敘舊。

到了酒店，我發現小A更新了朋友圈，那是一張我們的合影并且配上了文字：偶遇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看著我和小A身后BMW的標志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舒服。

晚上正打算下樓吃飯的時候，小A站在了我房間的門口，臉上的笑就如同是從一條干癟的牙膏里擠出來的。

小A興奮地進來我的房間：“妮妮，這是五星級酒店誒，站在這里一定能看到整個京城最美的風景。”小A在我的房間各個地方拍照。

我面露不悅：“不過是因為工作要和客戶接觸，所以公司也不愿意我住宿環境太差，畢竟這代表著公司形象。”

小A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不悅，她也收起了手機，然后眼里閃著亮晶晶的光拉著我的手道：“妮妮，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而小A另一只手則像變魔法似的拿出了一個袋子，里面是啤酒和燒烤。

我釋然一笑，小A還是小A吧。

一直以來，小A都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在上學的時候，我和舍友C吵過一次架，小A總是在我們兩邊周旋，兩邊都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也做，只是為了我和C不要相互誤會。那時候的她真的都可以犧牲她自己去成全別人，要不是我和小A相識已久，那時候她的真心真的會被誤會成虛情假意。

我們來到了什剎海。

在涼亭上吹著海風，只是默默地打開啤酒瓶，干杯，兩人之間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風拍打著臉的摩擦聲。

一瓶啤酒入肚后，小A先開了口：“妮妮，我變了。”

小A聲音不大，周圍還是有悉悉索索的水拍著水的聲音，但我還是聽見了，我抬起頭，認真打量著小A。

小A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妮妮，是不是人老了，就會夢到小時候的自己。”26歲的小A無奈的和我說，聲音空洞又無力，“那天我夢見自己小時候，拿著洋娃娃和棒棒糖，身影單薄弱小，卻干凈純粹。”

小A抬起頭，看著什剎海澄澈的水，繼續道：“‘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喜歡我的人我不喜歡。’妮妮，這是我上一個喜歡的男孩親口和我說的，當著我朋友的面。”小A吸了口氣，繼續講下去，“我暗戀也明戀過的男生，在我朋友面前毫不掩飾的拒絕了我。”

“妮妮，我知道，那條朋友圈，你一定看不起。”小A仰頭喝光了易拉罐里剩余的啤酒，又打開了一瓶：“可是妮妮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交朋友也是勢均力敵的。朋友是錦上添花的一件事情，并不是一件雪中送炭的事情。朋友是，愛情也是。”

我搶過小A手里的啤酒瓶：“少喝些。”

小A眼神依舊堅定，只是眼底有些模模糊糊的東西，像黑夜里嘻嘻嘩嘩的水波，干凈卻有起伏。

我懷念那雙寵辱不驚的眼神。

印象中，小A是個很乖巧很向上的女孩，有自己的夢想堅持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在畢業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小A聯系得還很緊密，我知道她的樣子，努力工作和同事之間真心相處，一直以來小A很乖，所以大學畢業后，我也一直以為未來的小A也會一直乖下去，就這樣平平淡淡又穩穩當當地過完一生，結果，她還是成為了“有故事的人”。

小A又拿起一罐袋子里的啤酒罐，嫻熟地喝了起來，繼續和我分享著她的故事：“妮妮，工作之后，我才慢慢發現，人與人之間就是利益的等價交換，不管是朋友還是戀人。當我虛懷若谷，他們就以為我一無所有；當我伐功矜能，他們就以為我無所不能。于是我就知道謙虛并不是好事。”

“于是我就開始包裝我自己，”小A聲音沉穩，“從家庭到親人到朋友到自己過去的經歷，從各類社交軟件到日常溝通，我都開始讓我變得有價值。”

聽著小A平穩地和我復述著這些，我不禁嘆了口氣。

“然后妮妮你猜發生了什么？”小A眼睛撲閃閃的望著我，“我有了很多朋友，也找到了男朋友，我不孤單了。”

“可是……”

“可是她們早晚都會知道的，我說的話幾分真有幾分夸張。其實朋友不會，朋友不至于深交地如何，但是男朋友會。他知道，但是妮妮我們都深諳彼此的嗨點和把柄，勢均力敵，那種氣味相投不是純潔干凈的崇拜，稍微遇到現實的挫折就潰不成軍，而是棋逢對手的針鋒相對，是狐貍和獵手的終極對壘，一輩子不離不棄，像愛著討厭著依賴著一個分身。”

說道這里，我不禁想到小A曾經也不計較回報地去暗戀一個男生，也奮不顧身愛上不可能。那時候的小A，即使不可能，但也不計回報地付出，我輕輕喟嘆了一聲：“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我盯著遠處的水塔繼續安慰道：“至少你成長了，得到了你認為你想擁有的東西。”

小A沉默地喝著啤酒，隔了很久道：“妮妮，也許有一天，也會有人不認可你甚至否定你。請你一定不要學我，一定要站在自己的陽光下，活成自己的樣子。”

后來天色不早了，我和小A各自回到住處。那天小A并沒有更新朋友圈，我想小A大抵還是想做自己的。

直到很后來的某一天，和另一個友人聊到這次北京之行我才知道，小A還是把酒店的格調和定位發到了朋友圈，不過對我屏蔽了而已。

那天晚上，我也夢到了小A大學的樣子，笑便肆意的笑哭也用力的哭，后來小A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

有時總還是希望她會出現，把我帶回從前……

總有一天，我們會強大起來。

愿我們都強大到有面對自我的勇氣。

就像小A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