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喜歡一個人,理由可以非常簡單,簡單到,只要他說話的聲音動聽就夠了。”
葉桐這么對我說。想想倒也是,她的丈夫,就是一個說話聲音充滿磁性魅力的男人。除此之外,我還真的看不出他有什么優點。但我對葉桐可從來不敢這么說。俗話說“蘿卜白菜,各有所愛”。
“有一個人,我總也忘不掉她,雖然我并沒有可著刻意要記住她。”
“他是誰?”
“她,是一個有些不幸的女人。”
葉桐的記憶回到到了過去——
那還是十來年前的事。我并不認識她,直到今天也想不起來,她姓宋還是姓劉。但我記住了她的長相,還有她那獨特的嗓音。我一向都喜歡說話嗓音有獨特魅力的人,我感覺這樣的人有魅也有能力,還與眾不同。她的嗓音是那種既醇厚又動聽的風格,仿佛含著鎮定劑的成分,讓聽了她說話的人,都可以獲得內心的平靜。即使是情緒亂糟糟的人,聽了她娓娓道來的動聽話語,也會變得祥和安寧。當然,也總會有例外的,比如她的丈夫。
按那一年我對人年齡的判斷力,她大約五十四五歲,可是她穿著土氣,不嗜修飾,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更老些。年輕時,她也應該是個端莊的女人,可是歲月的風霜,無情地留在了臉上。她的臉龐寬而圓,顴骨很高,兩頰透著紅血絲,嘴唇薄薄的。但她的人,就像她的嗓音一樣,有一種天然的善良。
那是在青山關長城旅游。大家玩累了,就三三兩兩地坐下來休息。記不起是什么原因,她就講起了自己家里的事。
她有四個兒子,都已成年,也都成了家。而她的丈夫,是在家鄉靠給鋼廠買賣鐵粉發家的,后來又去了山西開煤礦。她丈夫是最早富起來的人群。
那不是一般的富,是每天都可以掙到幾十萬幾百萬,甚至上千萬都不新鮮的富,是可以數錢都會把人累死的、天文數字的暴富。
有時候,讓一個沒有文化和品德的,從小很窮的人突然富起來,說不定還是壞事。就像普希金的敘事長詩《漁夫和金魚的故事》里面,那個貪婪的窮老太婆一樣,人的欲望既可以無窮無盡,也可以無聊無恥。
有了錢,多到不知道怎么花了的男人,對享受生活的定義,就是吃喝嫖賭抽。這就是全部的意義和樂趣。她的男人也毫不例外。他開始頻繁接觸各類年輕女人。開始是他誘導那些女人,當及時行樂和錢是一切的思想,被灌輸到女人心中的時候,要從她們身上買到一切變得輕而易舉。從今以后,就再也沒有買不到的東西了。
于是,關于女人,他有了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以及第無數個……
有的女人,動過要嫁給他的心思,這就意味著必須把她這個原配,掃地出門。她那幾個兒子,為此教訓過幾次那些想要得到更多的女人,有的被連打再嚇給轟跑了。
但是走了一個,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新人補充進來。她的男人有的是錢,要多少女人,都是揮手即來。
她曾經見過一個女孩子,才十七八歲,長得特別漂亮,皮膚細膩潔白,瓷器一般閃著亮光,眼睛漆黑,睫毛修長,嘴角上揚,帶著甜甜笑意,真的是連女人也會忍不住喜歡上的。只可惜,她文化水平太低,一說話便暴露出來她的另一面。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表達不出來。美雖美,但實在是低端了些。但是那個時候,她丈夫那樣的文盲大款,即使你有非常豐富的內在,他們也欣賞不了。
對于一個可以做她父親的男人,她怎么會真心喜歡?她那么漂亮,又怎么會沒有其他人來追。事實上,她真的有一個男友,一直都沒斷的男友。這事被她的二兒子發現,并告知了他的父親。目的當然是期望父親和她斷了。這目的真的達到了。
但很快下一個又來了呀。這一個野心大,很有心機,把孩子們的父親迷得神魂顛倒,而且還懷上了他們父親的孩子。有親戚看不下去,把這事悄悄告訴了他們。做為冷靜的忍辱負重的原配,她決定用一大筆錢打發走這個女人。還不等她跟那個女人談判,她的孩子們就在氣憤之下,打得那個女人流了產。
這下,他們混蛋的父親不干了。他挨個教訓自己的兒子,咒罵他們,戳痛了孩子們心中的敏感神經,并觸發了積聚已久的憤恨與不滿,他們居然合伙飽揍了他們的父親一頓。這事嚴重出乎她的意料。她那挨了兒子揍的丈夫,也嚴重到住進了醫院。這下,他更恨自己的妻子了,他認為她是教唆犯。
她那土豪丈夫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堅決要求和她離婚。但是兒子們不干,在兒子們虎視眈眈的目光之下,他不得不收回成命。最后是他拿出資金去山西投資,把本地的生意留給兒子們共同管理。他去了山西,就跟去了西方極樂世界差不多。只要有錢就會有女人,只要有女人就會覺得此生不白活。
而她,與丈夫分居兩地,維持著沒有實質的婚姻,慢慢也就習慣了。她有孫子孫女一大幫,逐漸忘掉了丈夫帶來的煩惱,眼不見,心不煩嘛!
大家聽了唏噓不已,內心對她充滿同情。可當事人自己的內心,卻平靜得如同沒有波瀾的湖水。
但是,當她看到跟葉桐同行的黎姐時,她對黎姐說,“我拜了一位名師,學會了看手相,讓我幫你看看吧!”
結果她說黎姐52歲的時候有一難。具體什么她也不說。只說,這長得漂亮的人,有時難免個七災八難,讓黎姐注意一點。
當時朋友們聽了,都有點不歡喜,覺得她說的話不吉利。黎姐是個很大度的人,反倒是她自己毫不在乎。
真的沒有想到,這個預言從某種意義上,居然變成了事實。今年是黎姐虛歲五十二歲,幾個月前她失去了丈夫。丈夫是車禍死的,死得非常巧合。一輛拉煤的貨車,在超車時發生側翻,正好把他的車壓在了下面,整車的煤全部傾瀉而出,將小車完全埋在里面。等車被挖出來,已經被壓扁了。奇怪的是,車里除了黎姐的丈夫,還有一個三十左右的年輕女人。
問題是,沒有人認識這個年輕女人。警察不得不多方搜尋線索。原來她是和黎姐丈夫約會的網友。只差一點,他就可以沒事了。他把車開得慢下來,是因為他不得不接黎姐打來的電話。電話放在了褲兜里,不方便拿出來,他才放慢車速的。那個地方是正好快要進入地道橋之前,路并不太寬。而黎姐打電話,是因為已經晚上11點了,他還不回家。黎姐有點不放心他開夜車。
這事的發生,讓大家聚在一起時,忍不住聯想,十來年前看的手相。大家議論這看手相到底是準,還是不準呢?如果認為很準,大概很多人都要變成看手相的人的顧客了。
黎姐值得同情。人們心情沉重,也復雜。
在葉桐看來,命運是存在的,而且都是物理學意義上的命運。也許,從你出生的時候,一切就都注定了,你能活多久?會過得怎么樣?什么時候會遇見誰?連你的愛恨離愁有多少分量,都是定了的。
這話似乎有理,又似乎偏頗。
“她看得太準了,我還想去她的老家找她,讓她幫我看看呢。或者找別人也可以,只要幫我看一看。”葉桐對我說。
“我可不想。我的命運無論是好是壞,我都不想提前知道。”我說。
“其實,我還有另外的原因想見她,主要不是看手相,而是看看她,看看她現在過得怎么樣。你說,男人沒錢的時候,女人的日子是苦的,怎么有了錢之后,女人的日子還是苦的,甚至更苦了呢?”
“我看老太太兒孫滿堂,也可以說挺幸福的。只要她靈活一些,意識到自己的幸福,可以與丈夫無關,她就解脫了。如果幸福一定要來自婚姻合伙人,那合伙人不配合你的時候或者做個破壞者的時候,你就慘了。遇到這種情況,趕快跟他在幸福上劃清界限。自己想辦法幸福自己的。他無論多渣,都是他自己的事,無法忍受就離開,或讓他付出相應代價,不也一樣嗎?”
自己幸福自己的!有時候就得這樣,也只能這樣。這是充滿生命力的象征。有時候,你別無選擇。
不知道葉桐是否依然打算去算命。希望她明白:命自我立,福自己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