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座山里的山靈。大概……

這座山叫云珋，是我睜開眼時躺著的地方。雖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卻靈氣充沛，生機勃勃，萬物祥和，是個好地方。因為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找不到，我就隨手逮了只成了精的兔子問了一下，它嚇的哆哆嗦嗦的回答說我是這云珋山的山靈。

我不知道它為什么這么害怕，難道是我長的很嚇人？反正這兔精除了說我是山靈之外其他什么也答不出來，干脆放了它。雖然結果有點不盡人意，但我很快接受了這個身份。我大概一直是這種隨遇而安的性子，反正我對于一切都沒有記憶，除了接受現實也別無他法。再說山靈也沒什么不好。聚山間天地靈氣而成，天生帶著三分仙氣。至于為什么沒有記憶，也許我是剛誕生的山靈？我胡亂想著，在山上的泉水邊找了片空地，用法術蓋了間茅草屋――起碼得有住的地方，總不能天空為被，大地為床吧。用法術的時候，莫名生出一絲熟悉感，好像我常常用法術做這件事。難不成這是山靈的天賦？

等一切弄完，閑下來的時候，我又茫然了。山靈平時都干什么？修行嗎？我好像不是靈體，用不用吃飯？

這山里精怪不少，卻不知為何總是很怕我的樣子，軟硬兼施卻什么都問不出來，白白浪費力氣。無奈，我決定下山去看看。反正不知道做什么，閑著也是閑著，我又不想打坐修行，不如去看看人間，應該會很有趣吧。

云珋山下有個挺繁華的城鎮，叫云溪，門口牌匾上的“云溪”兩個字寫的著實不錯。我下意識的摸摸身上，我隱約知道在人間交換東西是要用一種叫“銀子”的東西，但是現在看來，我身上好像沒有銀子。罷了罷了，我就是隨便逛逛，沒銀子就沒銀子吧。

沒有銀子，自然只能過過眼癮。眼前這景象，果然不負“紅塵”二字，端的是熱鬧，滿是煙火氣息。我入城之時已是傍晚，不過走了一條街，便到了掌燈時分。天色漸漸的黑了，街邊的茶樓酒肆開始點了燈，街道依然光亮，鼎沸的人聲也并沒有因天色的變化而削減，云溪仿佛是座不夜城。聽說人間還有個什么花燈節，一入夜就會掛滿各式各樣的花燈，連天上，水里也會燭火明亮，那時才是難得的美景。我在街上走走停停，看看街邊賣的新鮮玩意兒，全然沒有意識到，若我真是剛誕生的生靈，又怎么會知道如此多的人間事？怕是些許下過幾次山的精怪都不見得知道。只是當時的我沒想那么多，看來我天生就是這樣的性子，最后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吧。

“誒那邊的小哥，你過來下！就是穿白袍的那個！”

喊我嗎？

我往左右看了看，確定這人是在叫我。雖然不知道他想干嘛，但要是想對我不利，恐怕是做不到的。于是我有恃無恐的走了過去：“什么事？”

走近了，才發現這是個擺在角落里的算命攤子，一個說老不老說年輕也不年輕的人坐在攤子后面。因為他表面上的年齡實在讓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只好盡量避開稱呼了。

“哎呀你就別裝了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不是人嗎？”這人一上來就扔給我這么一句話。

“你就是為了說這個才把我叫過來的嗎？”那這人還真是無聊。

“你著什么急啊，叫你過來當然不是為了說這個?！边@人示意我坐下，但是我看了看那個臟兮兮的小板凳，沒動。他也沒勉強我：“這么沒耐心，那我就長話短說了啊。你，是不是失憶了？”

我是失憶了嗎？我不知道。

我的腦子里明明一點記憶都沒有，卻知道很多人間的事情，好像我曾在人間停留過很久。可是，我為什么找不到記憶了呢？

“被我說中了吧?！边@人得意的捋了捋自己的短須，以為我是默認了，“老夫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什么看不出來！”

“你既然這么厲害，看的出我是誰嗎？”自稱老夫，估計年齡要比看起來大的多。既然他這么自信，不如問一問，說不定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你是誰？”這人搖頭晃腦的笑著，“這天下之大，生靈何其多。況且，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又如何知道？”

真是標準的神棍回答。

“沒事我先走了。”果斷轉身。

“哎哎哎小哥你別急，我話還沒說完呢。你現在以為自己是什么？”看著我要走了，神棍急忙拉住我，“你不給我說清楚你現在的情況我也沒法幫你啊?！?/p>

“我是什么？”我想了想，“兔精說我是云珋山的山靈?！?/p>

“兔精說你是你就是了？這么容易相信別人?！鄙窆髀冻霰梢牡难凵?，我忍住了翻白眼給他的沖動。

“那你現在又能幫我什么了？”我問。

“我可幫不了你什么。不過――”看我要走，他趕忙加上一句：“不過在我看來，你既然出現在這兒了，那么你之前必定和這里有著或大或小的聯系。所以，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最好留在這兒。行走在人世間的妖物和鬼怪數不勝數，而繁華之處就是他們的聚集地。你只要肯等，總能等到一個或許知道些什么的鬼或妖。這是唯一的線索，也是唯一的辦法?！?/p>

“我本來也沒想去其他的地方?！蔽艺f。

“不不不，我說的是，你要住到云溪，而不是回到云珋山。”神棍說，“當然偶爾回去也是可以的，但是你只有住在云溪，才不會錯過一些事情。而且，你最好能讓他們主動來找你?！?/p>

“到底應該怎么做？”

“你可以開一間店?！鄙窆餍Σ[瞇的說，“香料鋪子，綢緞鋪子，茶樓，酒肆，什么都可以。但它必須是一家無論是人還是非人之物都能進入的地方，這樣才能把名氣擴散出去。人多了，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才能出現在你面前?！?/p>

“你知道嗎，”我說，“今天清晨，我在云珋山醒來，然后兔精告訴我我是云珋山的山靈。我想，那就這樣吧。如果我今晚沒有碰到你，或許我會就這樣做著山靈悠閑度日。偶爾好奇一下自己，但是很快就把它拋在腦后?？涩F在，我就得一邊做著山靈，一邊告訴自己得去尋找過去，然后很累的活著。”

“但是你碰到我了?！彼b作遺憾的樣子嘆了口氣，“誰讓你不老實，不好好待在山上呢？”

“明明是你多管閑事。”

“是我多管閑事嗎？”他笑了笑，“天機呀，是不可泄露的?！?/p>

“注定我該叫住你。你也不必煩惱，順其自然罷。也不必覺得累。你不必去整日的疑惑苦想，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悠閑度日就好。這人世間的事，你得重新開始了解了。既然活在其中，又哪能獨善其身哪……”

神棍收拾攤子走了，就好像他今晚擺出這個攤子就是為了專門等我一樣。我一轉身，看到了我之前對著攤子站著時背對著的那個世界，是那個神棍一直正面對著的世界。他在說話的時候，是在看著我呢，還是在看我背后的世界？

這個燈火輝煌，喧嘩熱鬧，璀璨迷離，讓人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