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舞

圓舞起源于奧地利,最初它只是一種民間舞,參加者成組站成一個圓圈按規定的方向移動,后來,風行于整個歐洲。最出名的圓舞曲,應該是小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他寫了大概150多首圓舞曲,被譽為“圓舞曲之王”。

雖然從來沒有跳過舞,以后大抵也不會有這種時候,可是也覺得,一個女子穿著美麗的衣裳翩翩起舞,確實活色生香、賞心悅目。尤其是擁著合拍舞伴的那一刻,神采飛揚,整個人都發著耀眼的光。

在亦舒的小說《圓舞》中,傅于琛告訴周承鈺,圓舞是一種需要轉換舞伴的舞蹈,但無論轉到哪一方,只要跳下去,終究會得遇見最初的舞伴。

事實是,當他們轉了一圈,雖然仍然遇到彼此,卻沒有能夠一起離場。惆悵舊日如夢,雖然,曾經共舞,已經畢生快樂。

周承鈺和傅于琛的糾纏始于七歲。她母親再婚那一日,一整天都沒有人同她說話,天黑了,她躲在一個角落流淚。只有傅于琛看見她的眼淚,在她最寂寞的時候陪她說話,給她吃東西,到最后,背她回家。他是她母親的同學。

無論出于什么樣的心思,傅于琛對她是真的好。為免她流離失所,買下了她繼父的住宅讓她繼續住下去,向她母親爭取了她的監護權,教導她如何成為一個優雅的女子。他們之間的感情有些曖昧,但傅于琛除了喜歡把周承鈺扮作大人,與他做伴外,從來沒有發生過什么。傅于琛這個人,影響周承鈺最大。世界雖然很大,在周承鈺居住的城市,還有她的外公外婆、祖父祖母、父親那邊還有叔伯兄弟,但沒有人過問一句。她的生活里,除了她自己,她只有傅于琛。

但她并不介意,沒有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在傅于琛身邊,她付出極少,收獲極多。無論是誰,都應該學學周承鈺,得到的才是最好的。得不到,誰稀罕,同他扮個鬼臉還來不及。

不過,雖然傅于琛精心為她安排生活,她并沒有完全按著他的要求去走,她沒有完成大學學業,中途棄學回家了。但倚仗傅于琛的日子已經結束,她從第二任繼父處得到一筆可觀的遺產,而且,誤打誤撞之下,成為著名的攝影模特兒。只有傅于琛覺得可惜,他認為,美麗的女子倘若不靠美色工作,更加美麗。

周承鈺認識了在紐約從事模特兒統籌工作的袁祖康,很快與他結了婚,又很快離了婚,短短兩年間,誰也沒有走進誰的心里。但她在袁祖康的幫助下,成功踏進國際行列,成為紅角。

她的感情生活卻一直徘徊不前。她的生命里出現過一些人,但是生活的路兜兜轉轉,她沒有愛過其他人,也沒有其他人真的愛她,她似乎下意識在等一個人。

周承鈺長大的這些年,傅于琛也沒有閑著,他結了幾次婚,又離了幾次婚,像那些有錢的富家公子一樣,他身邊從來不缺少伴侶。周承鈺甚至和他的伴侶相處甚好,但也知道,其實,自己是在意的,只是,兩個人似乎少了一個時機揭開這層若隱若現的感情。

當終于有機會可以和傅于琛走到一起的時候,命運和周承鈺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她的胸部檢查出有惡性腫瘤需要進行部分切除,這個時候,傅于琛并不在身邊,只有偶然認識的電影明星喬梅琳守候在身邊,為她打氣。也許是醫學的進步,也許是求生的本能,她活了下來,一年多以后繼續工作。只是她的生活態度已經起了變化,從前越走越遠,她和傅于琛,也越走越遠。

傅于琛和從前并無多大改變,時間在他身上沒有留下痕跡,但周承鈺不一樣,經歷昨日種種,她不想再在舞池中逗留,她知道,已經是和傅于琛說“再見”的時候了。

二十二年的糾纏,終究還是不算圓滿的劃下了句點。并不是不留戀,因為太清楚的知道,彼此間缺少了那么一點點的緣分,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周承鈺自小沒有得到過其他關愛,她喜歡在舊物中得到慰藉,事實上,也只有舊物能夠給她安全感,它們不會舍她而去。她的生命里,來來去去不過是那幾個人,如果可以,她一個都不想失去,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越是想得到的,就越容易失去。所以,她比較懂得珍惜,珍惜自己得到的一切。

傅于琛卻像一只游戲人間的花蝴蝶,流連花叢是他的習慣。對他來說,過去是過去,能夠忘記便忘記。雖然對周承鈺有感情,可是到底也不舍得因為這份感情損傷自己的名譽和地位,因為那些來之不易。他不習慣安定,在他生命里出現的女子,多數只是蕓蕓舞伴中的一名,即使舞姿出色,他也不會同她過一輩子。雖然,他的女伴,多數都很像她。

那么喜歡周承鈺,為她做了那么多,大半生與她糾纏,也不舍得為她稍作犧牲?;蛟S,這種像是很近又很遠的感情,對他而言剛剛好吧,真的走到一起,可能是一種束縛。雖然他比她大二十五歲,可是,一輩子還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因為富有,傅于琛極盡自己喜歡的生活,他對每一個女伴都慷慨大方,他的女伴多數成熟懂事,只有成為合法配偶的那些,才會對他的行為表示異議,然后,雙方走向離婚。過程中沒有遺憾,像是各取所需,合得來就在一起,合不來就分開。他們都有底氣灑脫。

誰都沒有辜負生活,都用有限資源,為自己開拓無限可能。周承鈺的母親楊倩志、曾約翰、馬佩霞、歐陽,甚至歷任傅太太。

唯一覺得突兀的地方是結尾,傅于琛收養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一頭長發,雪白瓜子臉,穿著小小一件襯衫,領子俏皮地往上翻,大圓裙,平底鞋,素凈的面孔上沒有化妝,只搽著櫻桃紅的口紅?;蠲撁搹那爸艹锈暤臉幼?。書中一直彌漫著的淡淡的憂傷因此被沖淡,像是畫蛇添足,把整個故事拉低了不止一個層次。

這本書,產生了一句亦舒流傳最廣的名言:“真正有氣質的淑女,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人她讀過什么書,去過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裳,買過什么珠寶,因她沒有自卑感?!?其實,也沒有多少人喜歡炫耀吧,只是沒有刻意隱藏起來,被其他人看到。做人光明磊落就很好,有這種資本,又何必錦衣夜行。要知道,他們的圈子,平凡普通的人根本擠不進去,一個人有的,其他人大概也有,確實沒有什么需要炫耀。

亦舒女郎中有兩大傳奇:一個是姜喜寶,那個認為自己“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錢,如果兩件都沒有,有健康也是好的”獨特女子。另一個是周承鈺。她們的經歷難以復制。

據說,周承鈺的原型是著名模特周天娜。周天娜是個非常有魅力的女子,在國際時裝界享有盛名,她的一生,可謂絢爛至極,然而結局令人唏噓。

以前覺得,小說就是小說,與生活還是有很大距離的。如今知道,小說其實和生活相差無幾,虛構成份畢竟也是源于真實,甚至,真實比小說更加讓人震撼。小說也好,生活也好,其中的人生都有兩種命途,一種叫好運,一種是命運。

所有的人,其實都是一樣的,沒有人愛之前,要好好愛自己;有人愛的時候,也要記得愛自己多一點。畢竟曲終人散的時候,誰也不敢確定,還是牽著原先的舞伴一起離場。中途換了舞伴也不算什么,最慘的是最初是兩個人一起步入舞池,中途失散,周圍的人都是成雙成對,剩下自己孤單單。若甘心鞠躬告退也罷,不然,終日流連,其心蒼蒼,緣分渺茫,說不盡的凄涼苦楚。

得到與錯過,都是緣分,不然,還能夠用什么詞來形容。

茫茫人海,遇到那個人,是需要感激的吧,但得到固然是好,得不到也不必覺得從此生活灰暗。時間從來不會為誰停留,過去了便過去了,痛哭流淚有用的話,世上不會有“遺憾”這個詞。

人生不是一場圓舞,經歷過許多不同的人和事以后,即使還可以遇到從前的舞伴,也已經恍如隔世,再一起共舞的勇氣都提不起來,更別說一起牽手離場。最理想的方式,是互道“珍重,再見”以后,各自轉身。

記得也好,最好忘記,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是應該要這樣。從沒有想過要留住什么,以前沒有做過的事,現在也不打算做,絕不留戀從前,從不假設別人記得我。人生的方向,要不往前走,要不停住不走,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往回走。

對了,圓舞的另一個名字是“華爾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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