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二十五分,這一夜的主題還是睡不著。
第二天和朋友還有約,所以早早睡下了,可到現(xiàn)在還清醒著。室友的鼾聲輕緩均勻,聽著居然覺得平靜。
我向來睡意淺,難入睡,睡著了也易醒,常常在半夜莫名其妙地醒來,和黑夜面對面,眼瞪眼。如此,失眠斷斷續(xù)續(xù)跟了我也有幾年了,那些睡不著的夜,著實把我生命的長度延伸不少。
睡不著就總會發(fā)生些什么。
記得一個夏夜,來自北方的我難忍南方夏日燥熱。躺在床上死活睡不著,次日有考試,更讓我心急難耐。寢室的風(fēng)扇此時如刀,轉(zhuǎn)動的聲音一刀刀劃在身上。
受不了。睡不著。想砸了風(fēng)扇。在床上掙扎到凌晨三點,崩潰了,猛地坐起來,死死拽著自己的頭發(fā),身體縮成一團。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幾分鐘后摸著黑沖到衛(wèi)生間,關(guān)緊門,蹲在角落里,死咬著睡衣袖口,結(jié)結(jié)實實地哭了半個小時。害怕吵醒室友,不敢出聲,袖口都快被咬爛。那晚流了很多眼淚,睡褲的膝蓋部分全部濕透。
哭過之后,回床上睡覺。兩個小時以后,起床去考試。
沒人知道我哭過,我崩潰過。但我自己會永遠記得,那個睡不著的夜里,眼淚是怎么流進黑暗里無影蹤。
如今想起那夜,覺得真傻。
同樣是夏夜,白天和媽媽通了電話,聊了很久。媽媽說想換個職業(yè),她說想去另一個城市,她說她一個人生活,最大的盼頭就是我。她說了很多,我也說了很多。
我跟媽媽說,再找一個吧,她還年輕,我在外讀書,她一個人生活太辛苦,太寂寞。她問我,你不反對嗎?我突然鼻子一酸,想起很久前對媽媽男朋友的態(tài)度,羞愧難當。
“不反對,我怎么會反對,你再找一個吧。”
是夜,想了很多,失眠再次侵襲。又至凌晨,還是難以平復(fù)心緒。突然大腦里涌出一種模糊的感覺,來自母親。我的一只手輕輕地搭在腹部,一下一下,緩緩輕拍自己。
依稀記得,小時候睡不著覺她就是這樣哄我的,輕輕拍著,邊拍邊唱從姥姥那里學(xué)來的歌謠,很快我就會睡著。
沒錯,我模仿媽媽,用這樣的方式哄自己睡覺。我甚至不清楚自己何時入睡,只是第二日早上很晚才醒來。
我相信人的身體的記憶比大腦多,那些大腦不能發(fā)揮記憶作用的小時候,身體記下了我們所依賴的事物,比如熟悉的乳房的柔軟,媽媽的氣味,以及,媽媽哄我們睡覺的方式。
這些記憶不會消失,它們會在生命里某一時刻被一種特殊的引子喚醒,身體會做出反應(yīng)。
原始記憶出現(xiàn),我們都是嬰孩。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總有人和你同時熬夜。期盼著每一夜都有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兩個靈魂相遇,或是平淡問候,或是相逢不語,希望兩個孤獨的靈魂,在屬于世界的安靜里,依偎取一夜暖。
前不久,因為長時間的焦慮,以及課業(yè)繁重,有那么兩周左右的時間壓力極大,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平日里不交朋友,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與人交流過了,不知道能和誰說話。
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夜爆發(fā),坐在床上蒙著被子一直哭,一直哭,止不住。
半夜兩點多,拿起手機在好友列表里翻來翻去,越翻哭得越兇。平靜一些后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只五字:行將崩潰,操。想好了,十分鐘以后刪掉它,不會有人看見。
不曾想一分鐘后有人評論,四個擁抱。評論的人是很早之前在一次合作采訪中認識的姑娘,只那一次交集,連朋友圈互相點贊的交情都不算。
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被安慰被感動。
剛剛平復(fù)的情緒一下子翻涌上來,又哭了。淚眼朦朧中回復(fù)她:快睡啦,好晚了。很快,她回復(fù)我:你也是,不要想太多。
沒等到十分鐘,看完回復(fù)我就把朋友圈刪了。刪之前截了三張圖,收藏在微信里。
之前看過關(guān)于“什么時候覺得自己被愛著”的文章,絞盡腦汁想不出好的證據(jù)。但彼時,我覺得自己被愛著。
未來,我還會常常睡不著,但我開始期待有一個人出現(xiàn),像我自己,像媽媽,像那個女孩。他有魔力,在我痛苦的夜里,在我和自己撕扯的夜里,用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安撫下我內(nèi)心的獸,讓它乖乖睡覺。當然,我愿意為他做同樣的事。
能安慰一個失眠的靈魂,讓它的主人睡個好覺,這是件多了不起的事。
好了,話到這里差不多了,凌晨兩點二十四分,我該睡覺了。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與自己撕扯,希望有人哄你睡覺,如果沒有,你看我可以嗎?
乖,早點睡,我哄你。
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