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正趕上改革開放的巨浪,一部分人開始下海經商,并且迅速的富裕起來,而另一部分人則依然老老實實掙著死工資,不窮,但也談不上富。我家就是那種掙死工資的,而我好朋友家卻是當時典型的“萬元戶”。
那時候物價也便宜,一塊錢就可以買到五串羊肉串,因此對于一個小學生來說,一塊錢可以算是一筆巨款。我家雖說不窮,但也絕對不會富裕到經常給我一塊錢去吃羊肉串的地步,而好朋友卻常常掐著五塊錢,拖著我去買一塊錢的羊肉串——她四串,我一串,然后胡亂將剩下的四塊錢塞進口袋里。每當這時,我都啃著羊肉串,幫她把錢再使勁往兜里塞塞,那可是二十串羊肉串啊!
時間久了,我總覺得在好朋友眼前抬不起頭來。也是從那時起,年幼的我心里對“貧富”有了自己的概念,我也想過一把好朋友那種“有錢人”的生活。錢,這個字眼,在我心里生了根,發了芽,瘋狂的長著,成了年幼的我最敏感的所在,我就像著了魔似的,暗地里想錢想的心都疼了。
那時候,家里洗衣服總會掏出兜里的物品放在鞋柜上方,便于下次換衣服的時候裝起來,當然錢也在其中。被錢折磨的死去活來的我,于是就膽大包天的動起了錢的歪腦筋。
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伸手偷錢的情形——老爸在洗衣服,老媽在做飯,我屏著氣,踮著腳尖,模仿《貓和老鼠》里小老鼠杰瑞趁湯姆貓睡覺時,在它面前偷奶酪的樣子,高抬腳,小碎步,一點一點的往鞋柜那里挪,頭像貨郎鼓一樣在廚房和洗刷間來來回回的轉,三、五步的距離,硬是讓我踏出了萬里長征的感覺。
我瞪著眼,哆嗦著將手伸向那張五塊的紙幣,心都要蹦出來了,臉充血漲的厲害,頭像大了好幾圈,很沉。用兩個手指小心的捏著錢,猶豫了好久,心里和自己抗爭著到底要不要拿走。耳朵聽到老媽從廚房走出來的腳步聲,急紅了眼的我,再也顧不得其他,在老媽踏出廚房的那一刻,抓起錢,以光速沖進臥室里。
那頓飯食之無味,我幾乎是重現了第一次學用筷子的現場,吃的一片狼藉,差點沒被老媽給罵死,可我哪里顧得上那些,暗暗在心里求遍了自己知道的各路神仙,希望老爸千萬別發現丟錢了。
事實上,老爸兜里也就那么幾張鈔票,要想不發現丟錢都不可能,老爸老媽把每個衣兜都掏了無數遍,又從里屋找到外屋,從外屋再找到里屋,而我,則默默的縮在炕上,大氣都不敢出,緊張的胃都要抽筋了。最終,那張消失了的五塊錢被認定是不小心丟了,為此,老爸還被老媽念了好久。
五塊錢的風波表面上就這么過去了,可年幼的我,還是連著做了好幾天的噩夢,不是夢見被當警察的哥哥抓走了,就是在夢里被老爸老媽打醒,惶惶不可終日了許多天,全然沒有了想在好朋友面前炫耀的念頭,那費盡心思偷來的五塊錢,也被我塞在了小熊玩具身下的破洞里,直到一個月后的那天。
那天好朋友生日,這次她豪氣的掏出一張五十元的大鈔,說是她的生日禮物,這赤裸裸的炫耀,深深的刺傷了我小小的自尊心,隱忍了好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我一把推開她,帶著哭腔的大喊著:“有什么了不起!”然后飛奔到家里,狠狠的從小熊玩具的破洞里掏出那張五塊錢來,獨自跑去買了根一塊錢的雪糕和二十串羊肉串,拿到無人的地方,和著眼淚,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然后站在那放聲大哭。
好朋友炫富的五十塊錢,刺激了我的攀比之心,我心心念念的要拿一張更大面額的鈔票,一定要把好朋友比下去,于是,惡向膽邊生的我,盯上了百元大鈔!
拿著一百元去買東西,的確很威風,想要什么買什么,想吃什么有什么,走到哪里都是嘖嘖稱羨的聲音,連好朋友都對我另眼相待,圍在我身邊一刻都不肯離開。我那點虛榮心膨脹到快要爆炸,美的走路都打飄。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好朋友會回家和她老媽告狀,她老媽又會和我老媽告狀,而且老爸兜里又只有那一張百元大鈔,聯系前前后后一分析,我這個小偷很快就被揪了出來。
兩個耳光!
那是老媽第一次打我,嚇傻了的我,沒等問,就竹筒倒豆子般的全招了,包括第一次的那五塊錢,并從家里的各個角落將花剩下的九十多塊錢扒了出來,一張張被疊得整整齊齊的錢,如今作為罪證擺在桌上,無聲的訴說著我曾經做過了什么。
老媽氣的直哆嗦,指著我的鼻子,沖著我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記住,做人要正,做事更要正!想要什么,就自己老老實實去爭取。錢,只有正路上得來的,花起來才舒心,靠歪念頭得來的,總有一天會加倍還回去,堂堂正正做人比啥都強!”
老媽的一番話比兩個的耳光還要響亮,還要痛,直直的打在了我幼小的心上,生生打醒了我。從那時起“做人要正,做事更要正”這九個字,就被我深深的刻進了心里,一時也不敢忘記,說話、做事都要捫心自問,是否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是否對得起“做人要正,做事更要正”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