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談起往事,他沉默,他只有沉默,但沉默也洗刷不了他的罪惡。
? ? ?他的名字叫黑狗,很卑賤的名字,這個名字伴隨了他一生的卑賤。
? ? ?他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一生也沒有走出農村那坎坷不平的路。
? ? ? 這樣的一個人,他見到支書幾乎到了認其作父的地步,點頭哈腰的站在支書的面前,看上去隨時就要跪倒的樣子。
? ? ? ?那件事發(fā)生在他三十歲的秋天,北方的原野漫無邊際的是秋收的氣息,尚還滲著淡淡綠意的秸稈上滿是金黃的沉甸甸的玉米。
? ? ? ?但是他卻坐在自己的地頭發(fā)呆,他那三畝玉米地里的玉秫秸是那樣的矮小,撥開玉米包,里面的果實就像掉光了牙的牙床,偶爾看到一個顆粒,也仿佛沒有長成的嬰兒一樣蜷縮在那里。
? ? ? ? 秋天過后是冬天,他不知道冬天怎樣過。
? ? ? ? 他在田間地頭徘徊,真的像一條喪魂落魄的狗,像一條餓的瘋狂卻又不肯覓食的狗。
? ? ? ? 他坐在那里恨恨的抽那劣質的香煙,然后發(fā)出近乎哭泣的嘆息。
? ? ? ? 在那天的夜里,他拉著地排車走進了寶貴的地里,寶貴是村里最勤勞的人,所以他家的玉米也長的最好。
? ? ? ?但不幸的是,他被抓了,被寶貴和其弟弟拳腳相加地打倒在地里,然后五花大綁地讓他跪在他們的面前,那一刻他向他們磕了足有一百個響頭,并且足以向他們叫了一百個“爹”,希望他們能饒過自己,但是他面對的一直是那兄弟兩人憤怒和冷漠的面孔,對他根本沒有一點憐惜之意。
? ? ? 他最終被送到了支書的面前,面對著支書烏黑鐵青的臉,他跪在支書面前全身直打哆嗦。
? ? ? 他感覺到支書一只腳踩在自己的脊背上,然后猛地一跺,他就一下趴倒在那里,只聽見支書說:“想不到那么好的一個女人,竟然嫁給了你這樣的窩囊廢!”
? ? ? ?是的,他的老婆的確是全村最漂亮的女人,最美的女人,只是這個女人是外地人,她18歲那年被人帶到村里拐賣,他的父親1000多元買下了她,于是她就理所當然地成了他的女人,成了他父親的兒媳。
? ? ? ?但是,漂亮女人總是讓村里的所有男人追逐,包括四十多歲的支書也對他的女人垂涎三尺,并且,好幾次試圖輕薄非禮,都被老婆勇敢地拒絕。
? ? ? ?但現(xiàn)在,支書用腳踩住了他的脊背,他趴在那里只叫:“親爹,你饒了我吧!”
? ? ? ?支書冷冷的笑,支書說:“你這個偷東西的賊,我要叫警察來抓你!”
? ? ? ?他恐懼,艱難地爬幾步抱住了支書的腿,“親爹,不要抓我,”他說,“別的你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支書哈哈地大笑了,一腳把他踢開,支書說:“好,我要你老婆陪我睡!”
? ? ? 他跪在那里,雞啄米一樣的點頭,然后像過街老鼠一樣逃走。
? ? ? ?于是,在一個夜晚,他把支書的要求告訴了老婆,老婆搖頭,美麗的眼睛里溢滿了淚水,他看著她委屈、滿臉不情愿的模樣,向她舉起了皮鞭,把她抽的血淋淋,直到她點頭答應為止。
? ? ? 她在他的淫威下屈服了,開始陪著那個老男人睡,在有些年里,當那個老男人摟著自己老婆的時候,他就被趕出家門,躲在村東的破窯洞里兩眼空洞地望著黑夜里燈影的低沉。
? ? ? 他在想自己只是一條狗而已,正如自己的名字,一輩子都不能改變。他只是一條狗,一條卑賤的狗,為了生存,只能乞伏在別人的腳下,他這樣想著,時間長了,他的思想都已經麻木,便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無可厚非。
? ? ? ?他把老婆讓給了別人,到后來他干脆與那頭老牛睡在一起,他睡在牛棚里那張窄窄的小床上,他把自己當成一頭牲口,滿足地睡在那里。
? ? ? 但可惡的是,老婆竟然跟那個男人生下了一個女兒,更可惡的是那個男人把孩子拋給了他,那個男人自從老婆生下孩子后,就拋棄了老婆,從此不管不問。
? ? ? ?時間轉眼過了十幾年,那個男人的村支書職務也早被罷免。
? ? ? ?忍受了多年屈辱的老婆,也在一個黃昏跑出了村子,踏上了開往城里的汽車,她走了,再也沒有回頭,也再也沒了音訊。
? ? ? ?他卻依然卑躬屈膝地活在別人面前,被別人嘲笑和羞辱。他沒有了老婆,只有一個不是自己女兒的女兒。于是,每當心里氣憤和難過的時候,他就打她,不可思議地是,有一次他把十四歲的她剝的精光,舉起皮鞭使勁抽,那時他想起了她的母親,赤裸著美麗的身體,被抽的鮮血淋漓的躺在他面前,于是他就放聲大哭。
? ? ? ?他哭,然后抱著赤身裸體的女兒,緊緊的抱著,而她在他的懷里恐懼的直抖,卻動也不敢動,他抱著她,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溫暖,于是,他就更加使勁地抱著她。
? ? ? ?從此,他不再打她,但卻開始喜歡抱她,把她脫的一絲不掛地摟抱,終于有一天,他也脫去了自己的衣服,他與她全身赤裸地摟抱在一起,他占有了她。
? ? ? ?他在想過去的歲月,他好像如釋重負了,他與那個占有自己老婆的男人面對著面,忽然兩個人都笑了,不知所以卻又心領神會地笑了,笑的那樣恐怖,卻又那樣開心……
? ? ? ?但是,現(xiàn)在等待他的不是開心,是冰冷的手銬,那手銬一下鎖住了他的惡魔一般的手,從惡魔的手里,放生了那個女孩子,那個不是自己女兒,卻一直叫著自己“爹”的女孩子。
? ? ? 他最后望了一眼她,她瘦弱,眼睛里滿是淚水,她走過來,最后一次抱了他一下,他看不懂她的意思,弄不懂那泉涌的淚水,她是因為他被逮捕而喜悅嗎?是因為她心中還尚存的一絲親情而痛苦嗎?
? ? ? ?談起往事,他沉默,但沉默也洗不去他的罪惡。
? ? ? ?他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一生也沒有走出鄉(xiāng)間那坎坷不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