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穹著背,專心坐在電腦桌前,手指快速地飛舞,一行行字跳出來,像飛舞的浪花。
他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寫手。任何人,只要在寫手的筆下出現,那便命不久已。
所以,大家都害怕寫手,同時也痛恨寫手。寫手除了寫字,一無所長。一旦被人發現,寫手的命運便岌岌可危。
所以寫手都是躲在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不停地接單,不停地寫,等待著自己被發現的那一天。
他很累了,脖子稍微扭動,便牽扯出鉆心的疼痛。因為不停地打字,雙手變得有些機械,手腕受力變形突出,像一截折斷后留下的樹干。因為長期坐著,屁股結了一層厚繭。
除了一日三餐和睡覺,他面對的都是這一臺電腦,而且訂單太多,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要寫不完了。
哎!世人真是有太多的怨恨,什么奇葩訂單都有。
“姓名:李勇
結局:力竭而亡”
看著這最后一份訂單,他有些欣喜。終于要結束了。
他起身泡了一碗泡面,滾燙的水淌在碗里,面餅咕嚕咕嚕地吸著水。
他把泡面往電腦旁邊一放,又開始了碼字。
泡面氤氳而出的香味總讓他想起從前。那時他不知道自己有父親,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就是寫手,更不知道自己以后也要成為寫手。
他在農村跟著母親生活,自小受盡了其他小孩的凌辱,“野種”幾乎代替了他的名字。
母親雖懦弱卻也愛他,總是邀請很多小朋友到家里來做客,用好的吃食來招待那些小祖宗。雖然這樣一來,他的朋友是多了幾個,但是“野種”這個外號并沒有消失,誰讓他沒爹呢。
只有一個姑娘,青荷每次都脆生生地叫他的名字。因為青荷也沒了爹,青荷的爹是被寫手寫死的,這是他日后翻自己父親存的檔案才知道。
他跟青荷一起上學一起放學,背后總有人笑“看,那兩個野種,他們是不是會生一個小野種?哈哈……”這種不友好的笑聲讓他憤怒,可是每次沖過去最后受傷的都是自己,因為那些人都有爹。
沒爹的人是打不贏有爹的人的。青荷的話他總覺得是有道理的。
后來讀了大學,自己的爹莫名其妙又回來了。家里突然多出來的陌生男人,母親說那是他爹。
他遲疑很久都叫不出口,爹是什么?他問外出打工的青荷,青荷也搖頭。青荷初中畢業后就沒再讀書了,因為她還有一個弟弟。
只是他的爹出現后就沒再離開了,他說自己時日不多了,他要回家看看自己的孩子。
他爹慈愛的眼神讓他覺得別扭,馬上就要畢業的他工作還沒著落。班里那些有關系的早就靠父母落實了工作。
“我幫你安排。”那一日他的父親這樣說的。
于是他便被安排在這一間暗無天日的小房子里。“這不是安排是使命。”父親臨死前這樣說的。
對了父親還說過,只有寫完了所有的派發過來的訂單他才能走出這間房。
所以他馬上就要寫完所有的訂單了。
李勇,這最后一個主人公,自己要給他什么樣的結局呢?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既然是力竭而亡,那就讓李勇在床上力竭而亡吧!
他筆下的李勇人到中年遇到了自己的暗戀對象,幡然感覺自己第二春噴薄而來。某一個花前月下的夜晚,他爬上了暗戀的床,多次翻云覆雨,最后在一陣陣興奮的抽搐中死去。
就要結束了,他開始興奮。寫完后他要去找青荷,十多年不見,青荷看到自己該是高興的。
闊別十多年的地方再見有種隔世感。青荷呀青荷,你如今在哪?他踏上進村那條路,心里有些急切。
“帥哥,洗個頭吧!”路口的發廊里老板娘朝他招手。
他端詳著玻璃門中的自己,蓬頭垢面,胡子拉渣。估計這樣的自己,青荷是不認識的。
“青荷!”抬腿邁進發廊,他看著老板娘脫口而出。
“呵!只要老板喜歡綠荷也行。”老板娘隨口接上。
“要特殊服務嗎?再加50就行了。”洗了頭剪了發,老板娘覺得這個叫自己青荷的中年男人有些眼熟。
管他眼熟不眼熟,知道自己叫青荷的那一幫人要死光了。一想到這個老板娘就覺得解恨,當初叫老娘野種,一個個都落不了好下場!
“好。”
于是交錢關門,拉上里間的鏈子,沙發就是床。
“青荷……”他在一陣陣喘息聲中喊道。
多年接客的經驗讓老板娘失去了對性的興趣,反而對客人興奮時說的話喊的人名有了興趣。
“李……李勇!”這個口口聲聲喚青荷的男人莫非真是他!
聽到這個名字的他又是一番抽動,終于他想起來了,原來自己就是李勇。
李勇無力地垂下頭,無力地抽搐幾下,終于軟下去,全身都壓在老板娘身上,沒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