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格致誠正之說,是就學者本心日用事為間,體究踐履,實地用功,是多少次第、多少積累在,正與空虛頓悟之說相反。
聞者本無求為圣人之志,又未嘗講究其詳,遂以見疑,亦無足怪。若吾子之高明,自當一語之下便了然矣!
必有欲行之心然后知路:欲行之心即是意;即是行之始矣。路歧之險夷必待身親履歷而后知,豈有不待身親履歷而已先知路歧之險夷者邪?
真知即所以為行,不行不足謂之知。
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知行工夫本不可離。
只為后世學者分作兩截用功,失卻知行本體,故有合一并進之說。
夫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無物理矣;遺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邪?心之體,性也;性即理也。
心,一而已。以其全體側怛而言謂之仁,以其得宜而言謂之義,以其條理而言謂之理;不可外心以求仁,不可外心以求義,獨可外心以求理乎?
外心以求理,此知行之所以二也。求理于吾心,此圣門知行合一之教也。
夫心之體,性也;性之原,天也。能盡其心,是能盡其性矣。
夫學、問、思、辨、行,皆所以為學,未有學而不行者也。盡天下之學無有不行而可以言學者,則學之始固已即是行矣。
篤者敦實篤厚之意,已行矣,而敦篤其行,不息其功之謂爾。
蓋學之不能以無疑,則有問,問即學也,即行也;又不能無疑,則有思,思即學也,即行也;又不能無疑,則有辨,辨即學也,即行也。
辨既明矣。思既慎矣,問既審矣,學既能矣,又從而不息其功焉,斯之謂篤行。非謂學、問、思、辨之后而始措之于行也。
是故以求能其事而言謂之學;以其求解其惑而言謂之問;以求通其說而言謂之思;以求精其察而言謂之辯;以求履其實而言謂之行:蓋析其功而言則有五,合其事而言則一而已。
夫萬事萬物之理不外于吾心,而必曰窮天下之理,是殆以吾心之良知為未足,而必外求于天下之廣,以裨補增益之,是猶析心與理而為二也。
夫學、問、思、辨、篤行之功,雖其困勉至于人一己百,而擴充之極,至于盡性知天,亦不過致吾心之良知而已。良知之外,豈復有加于毫末乎?
今學者之學圣人,于圣人之所能知者,未能學而知之,而顧汲汲焉求知圣人之所不能知者以為學,無乃失其所以希圣之方歟?
夫圣人之心,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其視天下之人,無外內遠近,凡有血氣,皆其昆弟赤子之心,莫不欲安全而教養之,以遂其萬物一體之念。
天下人之心,其始非有異于圣人也,特其間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視其父子兄弟如仇仇者。
圣人從有憂之,是以推其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復其心體之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