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

(一)

遇到阿封,我們都已經畢業(yè)多年了。

我們像兩個老朋友久別重逢一般的握手和拍打對方的肩膀,彼此微笑,表現的風趣和自信。我們都知道其實在這條路的不遠處我們都看到了對方,只是這是一條沒有任何岔路和商店的小街道。我們都停頓了一下,意識到躲不開后腦子里盤算著在這次不非計劃里的偶遇里需要說些什么。

我想我們都會一樣,盡量把自己說的不要太好或太糟。因為一來沒有必要去刺激對方,二來我們也都老大不小了,見慣了社會上各類假面具,你可以保證對方說的是真話么?況且現在這個社會人脈是多么重要啊,或許對方可以帶來某些資源呢。

恩,或許。。。

我們的談話顯得有些太極和空洞,更多的是呵呵,并沒有那種朋友般的深入和真誠。在不痛不癢了10分鐘以后。大家都很禮貌的說,恩向你學習,加油加油。我們還是握了手,并沒有擁抱。當我們彼此說出:好,我們下次一定要好好聊聊的時候,內心可能都在盼望快些結束,也最好別有下次了吧。

(二)

在成人世界裝腔作勢的禮貌和謙虛很累人。

雖然有時候現實逼迫很有必要包裝一下虛偽。

我們頭也不回的向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甚至連微信都沒有加。

(三)

在我很小的時候剛能聽得懂人話的時候,我第一次聽到了另外一個孩子的名字。而且這個孩子的名字一直伴隨著我直到我結了婚并和父母鬧翻。他就是阿封,一個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孩。從此,一把尺便懸在了頭頂。我的任何事情,不管好事壞事,我都有了一面對照的鏡子!從讀書寫字到尊老愛幼,從考試成績到回家時間,一切的一切。父母總是拿我和他比。人家阿封為什么考的這么好?人家阿封為什么不掉東西,人家為什么這么早回家?。。。。。。于是我開始不喜歡他,逐步開始恨他,每次過生日的時候便會暗自許下一個不利于他的惡毒愿望。因為我的成績就是比他差!無論我如何努力父母給我找什么好家教我都考不過他。可能好學生有一個壞習慣:讓自己越來越好獲得越來越多贊譽,不斷被夸為好孩子好學生好榜樣。而像我這樣的差學生有個好習慣:習慣放棄,見壞就收。

于是他便逐步朝著學霸的方向發(fā)展,而我朝學渣方向前行。

可憐了我的父母,他們幾度認為我很沒有用。這樣導致他們無形中比同住同一小區(qū)的阿封父母又矮了一截。我們雙方父母在同一個單位里上班。我的父親是個普通工人,而他的父親是個科長并管著我的父親。父親早就盼望著我可以為他揚眉吐氣,超過阿封,這樣他至少可以有一些值得驕傲的對方,平復一些自己在工作中職級低的心里落差。

很多父母會把他們的競爭交給下一代去執(zhí)行。他們給了自己孩子“一定要超過他”這面旗子。但是往往他們沒想清楚孩子是否舉得起這面大旗呢?

他們舉得起?

所以對不起啊老爸。我舉不起。

(四)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實在忍受不住這樣的比較了。就下決定自己留自己的級。五年級的期末考試,我激動的看到監(jiān)考老師走向我的方向時,我幸福的轉過頭去看了身后同學的卷子,于是當場被抓!

等待我的是留級。而我心花怒放。

父母自然是不知原委。父親打了我一頓說我沒出息,母親還哭了會,勸父親別打了,無論如何母親還是心疼我的。

晚上我摸著被蒼蠅拍桿子抽的發(fā)紅的屁股躲在被子里如釋重負。覺得自己好像被解放了一般,挨得這頓抽雖然是非常的慘烈,但是想想從此不再有那些無休止的比較時就無比幸福!

但是晚上我也哭了,覺得好像確實有些對不起父母,畢竟他們每天起早貪黑的工作,平日里的節(jié)約我也都看在眼里。所以母親的眼淚讓我覺得自責,覺得自己應該要做出些改變來分擔一些什么。這件事也加速了我的成熟和懂事。

現在想想覺得,其實父母過分的望子成龍確實不太合理,但絕不是一個錯誤。父母只是沒有把握好一個度而以。

我于是開始發(fā)奮讀書,不斷獲得突破。而阿封也繼續(xù)保持著瘋狂學習的節(jié)奏。只是那個對象變成了其他各位大牛娃,天才楊磊,神人張義福,美女舒蕓等等。

(五)

我后來也算順利,大學畢業(yè)找了個不錯的國企工作,但是由于平時養(yǎng)成的那些不安份,不喜歡墨守成規(guī)的性格,覺得自己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就毫不猶豫的變成了一個創(chuàng)業(yè)者。而他是一帆風順,最后成為了一家國有銀行的高管!我們那次的偶遇,其實內心是希望認真好好地敘舊的,只是誰都沒有放下所謂的自尊和多年的疏遠而主動說:我們還是加個微信好好聊聊吧,找個地方一起吃個麻辣火鍋,放開喝到大醉。

因為我們曾有過共同的難忘回憶,就像你會記住吃過的那頓最麻辣的火鍋,另外還加了小龍蝦的那次!

我們也往往依靠發(fā)現別人的幼稚來讓自己變得成熟。而且事實上社會現實會教會你什么是一種高情商的“聰明”表現,“明智”之舉。雖然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你會反思這些“明智”和“聰明”并反問自己:為什么會認同這些原來不認同的價值觀,自己也好像變成了那些自己曾經痛恨過的人?

(六)

那次相見后我隱約覺得遺憾。

所以幾個月后,當一個同學告訴我,阿封要動一個“危險”的手術并希望我去看他時,我立馬放下工作穿過半個城市去看他。也想帶去自己已經有了未婚妻的好消息。

到的時候,他要進手術室了。

病房里干凈整潔,外面陽光不錯,幾束黃燦燦的向日葵花兒靜靜立在幾個稍顯藝術感的瓶瓶里。

他看到我很是高興,拉著我的手說:“你來了啊”。

“嗯”

我了解了一下他的具體病情,應該死不了吧?他說,是啊,只是害怕,畢竟第一次做手術啊。

他喝了口水繼續(xù)說:“其實知道么,一直想要告訴你,以前和你比其實我也好累??!我知道自己學習比你好但就是不敢放松,后來你留級了也不停打聽你的情況,是不是有點病態(tài)啊。后來想,其實就是害怕自己被你比下去啊。這么多年一直得第一,一下子如果得第二的話自己已經接受不了了。而且,真的要謝謝你的留級啊,讓我喘了一口氣。每次我的父母問你成績,我說沒我好時他們還要刨根問到底你的具體分數,仿佛知道比較大的分差時他們就會更得意些。不過我想知道,當時你不偷看應該也不至于考不到60分?。?/p>

他疑惑的看著我,想從我這里得到答案。我只是不住地點頭,心里想,大哥,其實我比你更累啊。小時候為了你老子主動留級,這覺悟這決心試問現在那個小孩子有啊?

我呵呵傻笑看著他。

他接著說:“其實大了以后發(fā)現,小時候拼命的讀書要比超其他人,感覺其實是為了父母??!因為我父親曾經對我說過,你千萬不要比那個誰家的兒子差啊。一開始是你。你不在了,其他人也就被出現了,比如舒蕓?!?/p>

他停了一下:“不過我現在在追她,那個舒蕓,呵呵沒想到吧”

我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我說當年我父親也曾經要我認真讀書超過你,這樣他就在單位有面子了,其實他也是為了一個面子啊。

我們于是互相大笑,互相擁抱。

一個擁抱足以讓過去一筆勾銷。

所以人在低谷時更容易恢復友情??!

(七)

年輕的護士來推他做手術準備了。于是我們相約等他好了就一起去吃最辣的火鍋,叫上其他老同學喝酒敘舊!他說到時候要爭取把舒蕓帶來并說“舒蕓的才貌雙全一定讓你大吃一驚”

我說,先好好手術吧!

他被推了進去。

沖著我傻笑,右手做了個V字。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里呵呵的說還沒告訴你我的好消息呢。

我和舒蕓上個月已經訂婚了!

訂婚酒的帖子,我放在柜子上。

是麻辣火鍋小龍蝦。

(八)

千萬別送禮。人一定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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