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這個女孩兒,覺得她一定是家里的乖寶貝,帶著兒童眼鏡,捁著牙套,梳著短短的馬尾辮,很普通的女孩兒,在此就叫她歡歡吧。
一開始她對我就很親近,總是用那種靜靜的眼神追隨著我,像是在尋求一種溫暖和關愛。
第一次“親密”接觸是在軍訓的時候,白天枯燥乏味的訓練耗盡了孩子們的精力和耐心,到了晚上都在想家想爸爸媽媽。當我出現在他們面前時,有一些孩子已經情緒激動地流出了眼淚,但大家還是比較克制的。只有歡歡光著腳從床上躥下來撲向我,緊緊地抱住我。別的孩子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她不說話只是仰頭望著我,那一刻的親密使我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她是把我當成了媽媽還是老師,或是陪伴她一起成長的“毛毛熊”。回校后語文老師留了一篇題為“軍訓中使你最感動的人”的作文,她寫到了那個擁抱。
此后我與她的相處是一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直到她媽媽第一次出現。
那是一個快要放學的午后,他媽媽拿著一個羽毛球拍從教室的門口探進頭來,那時我才知道她是一個羽毛球健將,她媽媽是特意請假送球拍來的。我當時覺得她是一個被慣壞的孩子,事后找了個機會稍帶斥責地提醒她要珍惜別人哪怕是媽媽的時間,她表現得很淡漠很不以為然。
當時我覺得她又是一個被溺愛的孩子,進一步加深了我的這一印象的是她媽媽的一通電話。她媽媽說她在家里很叛逆,玩游戲、不吃飯、晝夜顛倒,還頂撞母親,用惡毒的語言詛咒媽媽,甚至離家出走。
這些表現讓我很吃驚,完全跟學校判若兩人,在學校里她是一個人際關系很好的孩子,尤其男生都喜歡稱呼她為歡哥。她媽媽的求助使我覺得有必要走近她,走進她的世界。
在我看來,這種“人格分裂”的孩子的內心是痛苦的,而痛苦的根源是什么呢?
我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時間在會議室里找她談心,她對我并不太抗拒,只是言語間有所保留。她談到了爸爸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又分別再婚。她爸爸與再婚妻子育有一個男孩,媽媽在她上小學的時候跟她生活在一起。為了能就讀一個比較好的中學,她媽媽在學校附近置有一處房產,請歡歡的姨娘照顧起居,到了晚上再回到自己的再婚家庭。
在交談中她流露出媽媽對現任丈夫強烈的感情依賴,我能感覺到作為一個離異再婚母親的無奈與尷尬。過年的時候她媽媽帶著歡歡到繼父的老家過年,這期間孩子幾乎沒有跟任何人交流(盡管對方很客氣也很尊重歡歡),她只是淡淡地跟媽媽說這里沒有家的溫暖。
歡歡曾一直強調她再也不要吃208的飯了(她跟姨娘現居住的地方),卻從來沒有把那里稱之為家,她問我,“老師,你說我的家在哪里?”?
是呀,她的家在哪兒呢,有媽媽的地方不屬于她,有爸爸的地方也不屬于她,有她的地方沒有爸爸媽媽,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卻沒有她的家。
原本是大人們錯誤的人生選擇,而這個錯誤的苦果卻由無辜的孩子來承擔,我只能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可是,任何的安慰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我真的不知道該拿什么安慰你,過早地歷經人世悲歡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