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男打開房門的時候,赫赫然的發現屋子里坐了一位男人,一個她很熟悉也很陌生的男人。
她大咧咧的脫掉磨腳的高跟鞋,甩掉挎包,飛奔到陳深面前。
濃密的,讓人眩暈的酒味,涂抹的太多有些刺鼻的茉莉香氛,嘴角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口紅。
陳深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伸出手在小男鼻子上刮了刮,打趣問著:“又和哪個男明星跳舞去了?”
李小男笑嘻嘻的伏在陳深腿上,露出水靈靈的眼睛向他眨了眨:“你猜?”
陳深攤開雙手,嘆氣反問:“不會是蘇三省吧。”
他等待著,想看到李小男笑著罵他傻。
可小男沒有,她用手支撐著自己起來,慢慢的踱步到沙發邊上,坐下來,拿起沒織好的紅色圍巾,嘿嘿兩聲帶著羞意問他:“這圍巾和三省配嗎?”
陳深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囂,每一個細胞都在肆虐,他氣得臉發白,手被捏的酸痛發麻,他忽的站起來走到沙發邊,用力奪過小男手里的圍巾,狠狠地丟到窗外:“李小男,你醒醒,蘇三省他是個人渣。”
他轉身盯著小男,想從她眼睛里看出怒意,卻發現小男的眼里淚水濛濛,止不住的清淚,他像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小心的試問:“怎...怎么了?”
小男低頭幽幽的說:“那圍巾,是我織給你的。”
陳深心里一陣銳利的鈍痛,像有千斤石頭壓在他的胸口一樣,他躲著小男的眼淚不敢去看,捂住胸口跌落在墻角。
那一團白煙來的很突然,陳深坐著的墻角似乎有很強的地心引力,不住的把他往下拉。
他看到那白煙圍到小男身邊,輕輕繞繞,像霧似風,白煙所到之處小男的身體就消失一處,那是種沒有疼痛沒有吶喊的離開,他的眼里盈滿了淚水,他想喊可是發不出聲音,他想伸手去抓住什么,可空蕩蕩的好似空氣都躲著他般。
無邊的黑暗里,他看到小男的身體漸漸消失不見,藕白色的脖子,水蔥般的手指,干干凈凈的臉龐,到最后只剩下那一縷烏黑烏黑的頭發,上面別著一只酒紅色的掉了漆的卡子,那是陳深送給她的。
東風寒似夜來晚,陳深看著消失殆盡的小男,嘴里嗚嗚的只能發出喘氣聲,他哭了笑,笑了哭,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陳深,陳深...你醒醒,快醒醒。”
中午的太陽照著徐碧城臉上晶瑩瑩的汗水,她搖著睡夢里哭的死去活來的陳深,她知道,他又夢到她了。
陳深疲憊的睜開雙眼,眼角余淚滑下,看著眼前憂愁滿面的碧城,他笑了笑:“怎么了?”
碧城握著他的手,輕輕問:“夢到什么了?”
陳深用手撐著下巴,捏了捏鼻梁骨,搖搖頭:“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有一個女人,還有一條紅色圍巾。”
碧城的手不自主的抖了下,勉強笑笑:“那你記得她叫什么嗎?”
陳深挑眉,摟住碧城的肩膀:“這話,你已經問過很多遍了。”
碧城嘆氣,五年前陳深出事之后,他人雖醒了,可過往的事情他通通不記得了。
剛開始他抱著懷疑接納自己,接受自己是他的未婚妻,他好幾次話到嘴邊又沒有提起,想問她卻害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三年前那是一個無風的夏夜,他們在門前的樹下乘涼,難得的清閑自在,沒有殺戮,沒有戰爭,有的只是她的軟儂軟語,他的側耳傾聽。
笑話剛剛說到一半,耳邊還是他的笑聲,陳深忽然凝住眉盯著碧城問:“你以前姓李嗎?”
碧城的臉和著月光越發白慘,時間在那一刻靜止,記不得是誰先開的口,碧城只知道她一直在搖頭:“我姓徐,生下來就姓徐。”
楊柳清陰,簾影燈昏,數點雨聲,他們乘興而來,落荒而歸。
陳深靠在窗邊,看著漫天大雨吞噬一切,月濃月淡,云去云來,或許是星月讓他的心事無處可藏,又或許大雨把他的秘密全部沖垮。
他終于愿意和她坦誠相待,他告訴碧城:“這兩年我常常夢見一女孩,大大的眼,圓圓的臉,笑起來有小虎牙,很可愛。她應該是有著生氣的,可不知為何在夢里她老是對著我哭,她每掉一顆眼淚,我的心就多痛一分。我想勸她想替她擦干眼淚,可我動不了,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哭,再看著她消失。“
陳深抽了抽鼻子,低頭問碧城:“你說,之前我是不是很對不起她?”
風吹雨住,蠟燭紅淚,碧城微吟:“陳深,都過去了,忘記吧。放過你自己,也放掉她。”
追念,人別后,心事萬重,難覓孤鴻托。
那條紅色的圍巾是陳深無意中發現的,被碧城放在了柜子里他的那件藍色大衣下,粗粗的針腳,好幾處拆卸的痕跡,就算是最簡單的漁網織法,也被織的亂七八糟,東一針西一針,不難想象織圍巾的人當時笨拙的模樣。
陳深把頭埋在圍巾里,深深吸著毛線的味道,想起以前那女孩對自己說:“閉上眼睛,我看不見自己,卻可以看到你。”一會兒那圍巾便濕了一大片。
五年如一夢,無情不似多情苦。
記憶一寸寸生長,米高梅里他牽著那女孩在舞池中翩翩旋轉,他們聽著周旋的曲子,她拉著他笑得像孩子:“這歌真好聽。”
她在椅子上坐直了身體,驚魂未定,搓著雙手,定定的看著陳深說:“你就娶了我吧,照顧我一輩子。”
“憑什么?”
“你上次說過的,我都記小本本上了。”
“喝醉的不算。”
“喝醉了就可以亂說話啊?”
她委屈的揚起小臉,湊到陳深耳邊,輕輕說:“滿目山河空念遠,何不憐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