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其實我早就聽說過他,第一次相遇也不是在那里。
時間久了,不再分得清是自顧自的在他周圍鍍了一層光暈,還是初見那天,他真的帶著陽光。
那是2012年,夏末秋初。
其實我很不喜歡轉學,甚至是討厭。我討厭總是適應一個地方又離開,剛交好的朋友又很快分別,一次又一次。所以那次轉學我是帶著些許的抵觸情緒。
就是這樣的心情將我灌滿,直到它快要溢出來的那一刻,我甩開媽媽的手,從辦公室門口向走廊的盡頭跑去。
許多你會遇到的、像驚喜般存在的人,從來都不是等你準備好才出現的。就像我從未想到過,靠在走廊的欄桿上放空的時候,他會闖進我的余光里。
許多年后的我,回想起那時的場景,還會想起空氣中微小的灰塵顆粒,被值日生拖得亮到反光的灰石地,以及不大的球場上漆皮有些脫落的球框,還有站在陽光里肆意投籃的他。許多細枝末節在記憶里藏起來,當你不注意的時候它們又會瘋狂生長。
逃脫不掉的。
可能也是從那時起,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或許轉學也是一個不錯的決定。
(二)
“這樣,你就先坐在楊光旁邊。他也是剛轉來沒多久,正好互幫互助一下。”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小說里的情景會發生在現實里。還是在我身上。
而現在他就坐在走道的盡頭,沖著我笑。
因為開學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填滿新書的大書包有些塞不進桌兜里。
扭過頭,他在看我。
“看你書包挺新的,墊著這個先放在地上吧。”他隨手甩了一個本在我腳邊的地上。
“那你…”
“沒事,演算本而已。”逆著光,他又笑了。
人如其名。真像是陽光。
(三)
細數來,那時候的我也不過才是一名十二歲不愛表達的小女孩,表現我想要和他親近的方法不過也就是——把星空模樣的筆盒換成了小汽車、帶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這么小的水杯你是帶來喂螞蟻的嗎?”他終于忍不住,在數學老師說完下課走出門的那一刻,他伸手拿過了我的水杯問。
“沒錯啊,這個就是專門用來喂螞蟻的。”托著臉看著他回答。
“到底,真的假的?”他的瞳孔有些放大,是認真了的表情。
“騙你的。”我終于沒忍住笑出聲。
嚯,他還真信。
“楊光,帶上筆和我一起去辦公室一趟,老師找我們。”是班上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皮膚很白。
他扭過去對她點點頭,隨后魔爪又伸向我的小汽車。“快,借我一根筆。”
他拿了一只純黑色的中性水筆。我伸手把筆拍掉,選了一只粉色帶著小貓頭的圓珠筆給他。
“好娘噢。”他按了按小貓的腦袋,筆尖從筆桿中彈出。
“誒對了,你等等!”就在他扭頭離開的時候,我叫住他。“回來的時候順便幫我把水接上。”伸手遞給他我的水杯。
“你可真麻煩。”他接過了這個和他看起來那么格格不入的小水杯。
你又怎么會懂,我女生的小心思呢?
(四)
“可以幫我把創可貼貼好嗎?我一只手弄不來。”我舉著手對他說。
“你怎么這么笨啊,還能被紙喇出口子。”他一邊吐槽一邊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幫我包扎。
“這樣疼嗎?”
我搖搖頭。
他指尖溫度透過創可貼傳到我這里,又以光的速度傳到了臉頰上。“轟”的一聲,紅透了。
今天的天氣真的太熱了,沒錯就是這樣。
“好啦!”
我回過神,看到手指上被畫了一個哭喪著臉的小女孩,眼睛大大的。
“你畫的這是什么啊。”
“你啊!不像嗎?”他看著我笑,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啊對,確實不像。”說著他又拿起了我的那只粉色的小貓頭筆,往小女孩的臉上加了一只豬鼻子。“好啦,這樣就像啦!”
“楊光!你死定了!”我決定,一定要在他手上畫滿豬頭才可以罷休!
后來想想,許多想要說的話都藏在玩笑里,就像我一邊罵他,一邊還是偷偷拍了圖片發在了我的ins上。
配文是:我喜歡的豬頭。
(五)
你說后來?
其實我們只同桌了一個月,很快就被老師調開。
可能有些人,遇見時便過于驚艷,從此往后,也只停留在那里。
況且在初中,那個大家都懵懵懂懂的年紀里,未來好像蒙了層霧。
直到初三的時候,女生之間開始偷偷的咬耳朵,是個秘密:聽說,只要拿到你喜歡的那個男生的一支筆,要他用過的噢,并用這支筆不停地寫他的名字,直到筆水用完的時候,他就會喜歡上你。
我直到快放學的時候,才假裝不經意的走過去。
“誒,借我支筆嘍。”
他抬頭看我,笑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稀客啊!隨便拿!”
我挑了一支,筆水看起來剩的少一點的。
“謝謝啊,我不還啦。”揚了揚手中的筆,扭頭走掉。
“誒?等等啊!”他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此刻正抓著我的衣角。
我低下頭看,他又很快放開手。像條突然游走的魚。
“你白拿我的筆,不得還點什么嗎?”
“還什么?”我盯著他看。
他眼神有些躲閃,快走兩步來到我的座位前,從筆盒里拿出了那只粉色小貓頭的筆。“就這個吧。交換。”
像雨后的木,突然冒出蘑菇一朵朵。紅也悄悄爬上了他的耳根。
“那…我就先回家了,明天見!”
“明天見!”
(六)
有些喜歡,就像是麥田里曾經降臨過的風,是藏在自己心里的事,而這世界假裝從沒發生過。可我沒料到的是,我的這陣風,一刮就是這么久,貫穿了我的整個青春,不停歇的。
再后來,高中我們去了兩所不同的學校。
聯系也越來越少。
畢業之后大家也組織過幾次同學聚會,因為時間原因,他都沒有來。
2016年1月16日
為了見你準備了三件好看的大衣,可惜你都沒能見到。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摘自日記
(七)
“你聽說了嗎?楊光有女朋友了。”
“你在哪看到的?”
“他發在ins上了,他和女朋友的合照。”
我打聽到了他的ins賬號,他最近一張照片發的就是他和他女朋友的合照。我有些恍惚,他看起來還和六年前一樣,笑起來像陽光那般耀眼。
鬼使神差地,我開始翻看起他以前的ins。
原來他高考結束后,沒有去成他當時說的想去的北方,反而去了最遠的南方。
原來他高二參加了物理競賽,還得了獎。
原來他高一的時候來過我們學校,但是那幾天我生病沒有上學,所以沒有遇見他。
原來…
最后一篇,是2014年的。
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有一根粉色的小貓頭筆,底下墊著一張寫滿了字的紙。紙上的字被他故意暈掉,但可以看出,是一個人的名字。
如果的之前沒有如果,白云遠在青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