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昔
―01―
老李的兒子要結婚了！
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要了了，老李和老伴仿佛松了一口氣，但同時，心里就像繃緊了一根弦。他們緊張籌備兒子婚禮的同時，心里也是感慨萬千的！
眼看人生就要過去了一大半，看著子女們嫁人娶親生子，想著其辛苦操勞、節儉的大半輩子，好像都是在為了這個重要時刻的來臨。老李心里明白，未來是值得憧憬的，雖然兒女們不算優秀，但是都很孝順。兒子大學本科畢業后就上了班，工資雖然不高，但是也能自給自足，老李的心里是知足的。他對孩子們要求都不高，也從來不拿他們和那些親戚家事業有成的孩子作比較，在他的心里認為，人的一生平平靜靜，無大風大浪就很好了。
結婚的日子定在金秋十月，秋，豐收也。又值國慶長假，親戚朋友們都有時間來捧個人場。老李對這個日子很滿意。眼看日子臨近，家具電器之類的早就置辦齊全，擺放在了新房里。老伴也早早的把新的被褥精挑細選的預備上了。
看著新房的布置，老李還算滿意。雖然沒有樓房，可是家里的房子為了給兒子結婚已是在頭年就翻新過了的，小鎮上的家家戶戶都是這樣。
做父母的何嘗不想給孩子最好的？老李蹲在廁所里，點上一根煙。
―02―
在八十年代，為了生下兒子是頗費了一番周折的。每天都在跟那些搞計劃生育的打游擊，整日里東躲西藏。如今國家卻是大力提倡讓人生育，這時代變化啊……
想到這里，老李“叭叭”猛抽了幾口手里的煙，又把嘴里的煙圈全部的吐了出去。這些年兒子上大學、找工作花了家里的很多錢――不然，兒子的婚禮就能更加的體面些。
明天再去上街轉轉，看看還有沒有什么要買的。總歸還會缺少點什么的！
老李想著想著，直到手里的煙蒂燒到了指根。
每隔幾日，老李從街上回來都會買上一些零碎的東西。精美的臺歷，玻璃帶花的煙灰缸，幾張可愛的嬰兒年畫，甚至是喝水的杯子都要精心的買上兩個回來。
那天老伴正跪在床上貼著老李買回來的那幾張年畫，聽著院門響了，一看老李抱著幾盆顏色嬌艷的假花回來了。紅的玫瑰，白的百合，一問價格貴的驚人。老伴數落老李：“這都是女人做的事情，你一個老爺們會買什么？這么貴，肯定是又當冤大頭了！”
老伴嘴里喋喋不休的說著，她心里其實覺得這些事情給她來辦就好了！所以她不止一次的對她的女兒說：“你看你爸，女人做的事情，他都要去做。什么木梳香皂都要他親自去買！”說完，朝著老李撇撇嘴。
不過后來，都夸贊老李買的這把梳子好用，從來都不刮頭發。
為了兒子的婚禮，老李和老伴事事都想親力親為。粗心了一輩子的老李，在兒子的婚事上，卻是格外的用心，好像把積攢了一輩子的細心都用在了里面。
―03―
對于結婚用的吃食倒不用準備什么，老李提前就把酒店預訂好了。煙酒糖紅酒飲料什么的也都已經批發好了。什么都要好的，酒店和婚禮的事情是一點都不能馬虎的。老李自有他的想法。
眼看日子逼近。老李的心里也越發的緊張。晚上輾轉反側，常常的睡不著覺。
以后家里就添了一個人了，這個家庭也在日益壯大。兒子的對象也是大學畢業生，他們在學校里認識，自由戀愛。可惜的是家不在一個城市。
第一次老李和老伴還有兒子帶上滿滿當當的禮品去女方家上門提親。彩禮、物品的事情沒有說攏，挨了女方家的臉色，受了冷落，大家最后不歡而散。
其實喜歡兒子的姑娘有的是。老李和老伴喜歡其中一個乖巧懂事的姑娘，可是兒子說和這姑娘沒有共同語言，這姑娘長相哪里都好，就是沒有上過大學。
老李不明白兒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賢惠體貼會過日子就行，共同語言是可以培養的。說到底，是嫌人家姑娘沒有上過大學……
那些天，老李的兒子悶悶不樂，話也很少，每天吃完飯就鉆到自己的屋里不出來。平日里也很少和老李他們聊天溝通。
這邊對象一再的催促，我的爸媽要彩禮，要多少給他們就行啊！
―04―
那天早上，老伴在廚房里做飯。兒子走到廚房里，嘴里囁嚅著，說是那邊催促的訂婚呢！
老李聽了，二話不說，換上衣服就拉著兒子準備出門去。他向來在子女的人生大事上都很寬容。
老伴想著上次去定親的種種，想著未來親家說的那些不好聽的話，想著他們居高臨下的態度......老伴說：你們去吧！事情你們就看著弄，該咋辦就咋辦吧！
老李和兒子走了以后，他的老伴就陷入了深深地痛苦之中。她想著別人家孩子的婚事都順順利利，想著給兒子第一次去定親時女方家里的態度，想著他們提出的那些眾多繁瑣不合理的條件……
她想起了在自己女兒婚事上她和老伴的寬容和理解，以及對女兒們做出的讓步和成全。在她和老伴的心里，只要是孩子們過的好就行了。
在老李和兒子走后，她就一直這樣怔怔的坐在屋里的沙發上。他們談的怎么樣？做了多大的讓步？將來小兩口結婚后會過的怎么樣？兒媳婦會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老伴獨自一人想了很多。她看看墻上的鐘表，已經下午了，他們還沒有回來！
是呀！路程遠，不可能這么早的回來。此時，院子外面的太陽開始西斜，滿懷心事的老伴坐在沙發里一動不動。
―05―
老李和兒子局促的坐在女方的家里。對方提出的要求，老李一口的應承了下來。走時身上就帶了錢，付給女方一半的彩禮，這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和上一次的不同，這次女方家人笑逐顏開，七大姑八大姨的圍坐了一圈。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自己的看法和想法。說著說著，規矩和要求就又多了幾條，老李心下覺得很氣，可卻又無可奈何，晗首應允下來！
天色漸晚，事情基本談妥，還要趕路，老李和兒子站起身來告辭！親家“熱情”挽留說：“要不吃了飯再走吧！唉，事情匆忙，也沒有來得及準備。”
老李和兒子謝過他們的好意，出了門來不及吃飯，就直奔汽車站。
回到家時天色已晚。老伴等的心急火燎，一邊給他們做飯一邊聽老李簡單敘述親家提出的條件。
“唉！也行了，人家養大的女兒也很不容易！”老李兀自的說著，像是說給自己，又像是在說給老伴聽。
他知道老伴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心里對兒子的這樁婚事也不是很滿意。可是孩子喜歡，眼下，也只有把心放寬，不去計較的太多。
老伴在鍋里一邊往碗里撈面，一邊悄悄的抹著眼淚。
―06―
轉眼，老李兒子的婚期就到了。
這天天氣晴好，空中萬里無云。前來捧場的賓客很多，這和老李的初期預想是一樣。女兒們忙著招待賓客，女婿和車隊頭天就已經到了女方所在的城市。
老李一邊和親朋好友打著招呼，說上幾句家常，心里卻很不在焉的。他時不時的拿出電話看看時間，臉色微紅，拿著電話的手在微微顫抖。
酒店大堂里人生喧嘩，連續好幾日都沒有休息好，老李感覺自己的頭有些發木。他避開人群，一邊焦急的看著時間，一邊再想：還有哪里有疏漏，或者沒有準備好。
說起接親的事情，其實早就和親家商量了，看他們能不能提前一兩天過來，在酒店里接親，這樣在時間上還能夠確保一點，因為不在一個城市，路途畢竟有點遠。但是親家拒絕了。最后依著對方的意思，算好了他們送親的人數，特意的租用了幾輛車前去接親。
想到這里，老李又看了看表。距離開席還有半個小時了，接親的隊伍一點影子也還沒有看到。
這時，酒店的經理又過來催了。預定酒店時說好的開席時間已到，不能再拖延了。
老李和家人心急如焚。如火燒上的熱螞蟻，急的團團轉。但是又不能讓等著的賓客看出什么端倪來，免得別人在背后說三道四。
―07―
有的賓客坐不住了，孩子們也開始哭鬧起來，嘴里不停的喊餓。這時，有個平時和老李關系不太對付的人也開始恣意挑事。他沖著老李的女兒喊：拿幾瓶酒來！
新人未到，酒菜未上，他們那一桌已經灌下去好幾瓶白酒。借著酒勁微醺，開始說起了胡話。
這邊老李和老伴們急得團團轉，心里對這個不解風情，不理解對方，不以大局為重的親家充滿了無奈和氣惱！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老李拿著手機不停的打著電話。
那邊接親的隊伍一早的就到了女方家里，合著女方家的規矩和說法太多，去接親的女婿和親屬均被擋在了門外，根本說不上話。一番磨磨蹭蹭，這行人終于上車啟程了！一路上要照顧老的小的，這個暈車，那個不適，司機不敢開的快了，便耽誤了一些時辰。
在老李及老伴的望眼欲穿中，迎親的車輛終于抵達了酒店門口，老李和家人在大堂門口已等待多時，女方父親下了車，黑著臉對老李的女兒說：“你是李某的姐姐吧！趕快前面帶路！”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落座。早已等待的煩躁不堪的賓客也終止了他們的談話。眼睛齊刷刷的看向門口的一對新人。婚禮開始進行，酒店的服務員陸續的給每一個桌子上菜。未等婚禮舉行結束，賓客們已經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有酒店的服務員過來催促快些結束，她們下班的時間到了。于是等到桌上大半賓客撤離，還有人在吃飯的時候，幾個酒店服務人員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撤起桌子上的殘羹剩菜了！
―08―
宴席過后，還是用那迎親的車輛送走親家及家人。
酒店大廳里桌椅散亂，杯盤狼藉，眾人都已散去。老李的女兒和一些親屬幫著打理后續事宜。
送走親友后的老李，心里不覺有點堵得慌，像是有個東西堵在心臟上一樣。他想起那個在婚宴上借著酒瘋落井下石的人，想起他精心策劃準備了幾個月的婚禮……同時，心里又釋懷了――該做的事情終于做完了，人生哪里有那么多的盡善盡美呢！
以后的日子，就盡管的聽天命盡人事吧！
過后的日子，碰見參加婚禮的熟人了，都會對著老李或者他的老伴兒夸贊：你真是好福氣，娶了一個好兒媳，個子高不說了，人還長的不錯！聽說還是一個大學生呢！這往后呀，你們可算是有福氣享了！
老李聽了，總覺得他們是話里有話。可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總不能去把他們的嘴拿塊抹布給堵上吧！
兒子婚后的日子過的也算太平。偶爾他們回來了，老李總會買了各種各樣的蔬菜甚至是零食，或者水果什么的，都是緊著兒子屋里拿。老伴兒一日三餐，兒媳不吃什么，喜歡吃什么，全都記在心里，翻著花樣的做菜。
對這個剛進家門快一年的兒媳，老李和老伴心下是滿意的。
婚后不久，兒子和媳婦還給老李過了一次生日，那天他們買了蛋糕，買了禮物。這讓老李覺得很感動！覺得兒子娶了一個好媳婦。
后來，兒媳懷孕了。
―09―
終于要抱孫子了，老李和老伴心下高興著，開始著手預備孩子用的東西。
可能是老李覺得自己的孩子們在成長中吃了很多苦，缺了很多嘴的緣故，他們便總想給這個還未出世的小孫子，在能力范圍內給予他最好的，以彌補自己兒女童年里的那些缺失。
老李一想到不日孫子的即將出生，心里便甚是歡喜，做任何的事情好像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勁。他對這個家的未來有了堅定的信念！
兒媳月份大了，便回到家里來養胎。頓頓飯菜老伴兒給端到跟前，等到兒媳吃完再把碗筷給收走。吃剩下的菜下一頓就不往上端了，接著給兒媳做新菜，那些剩下的飯菜后來就一直出現在老李和老伴兒的飯桌上。
他們小心翼翼的照顧著懷孕的兒媳，生怕有一點點的閃失。他們也樂于每天都去精心的照顧她，一日三餐，所有的衣食住行。
可是，慢慢的這一切就變了！
這一切變化在兒媳回娘家小住之后。
―10―
老李和老伴不明白，兒子的預產期已經到了，可她在娘家卻還是遲遲不歸。醫院里的床位很緊張。可是不知道兒媳回來的具體日期，床位的事情無法早早的預訂。
老伴開始著急了！怕拖晚了再有個好歹。于是給兒子打電話急著催促。兒子在電話里無奈的說丈母娘不放行，說是一定要躲開哪一天的星辰才能回來。老李夫婦覺得這一切簡直是荒繆！親家怎么能如此的不擔心自己女兒的安危呢？還如此的迷信。
眼看著是不能再拖了，在老伴的堅持下他們最終才很不情愿的回來。老伴托人找好了病房，交完住院押金后回到房間里，一看兒媳從娘家回來竟然什么準備都沒有，內衣什么的都沒有帶。
隨后安排好他們之后，老伴就和女兒去了醫院附近的一個超市里，給兒媳買了內衣、睡衣等一系列必需品。老伴在貨架上挑選東西的時候，心里對這個親家的做法感到不可理解，自己的女兒即將臨盆了，還不讓回來，而且作為一個母親，生孩子之前的一些常識和最基本的準備什么都沒有做。還不打電話告知她預備。就這么兩手空空的回來了！
在忙活了醫院里的眾多事宜之后，老伴的內心里深感疲憊。回到病房，兒媳全程黑著臉，埋怨為什么病房安排的這么晚？既然沒有安排好病房，為什么還要急著叫她回來！
所有的人看在她是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只當是聽聽，都不與她去計較那么多。
去上廁所，老伴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跟著，解衣服的扣子時，見兒媳一時解不下來，就伸手向前去幫忙，兒媳一把打開婆婆的手，沒好氣的說：“你出去！”
關上廁所門的那一瞬間，老伴的眼淚流了下來。女兒不放心過來看看，見到母親在這里落淚，心下很是氣憤！老伴忙不迭的擦干眼淚說：‘’算了，也許是快要生產了，心里害怕煩悶呢！"
―11―
回到病房里，兒媳的臉色依舊的很不好看。兒子默不作聲，直直的站在窗下的角落里，如一個站在田地里的稻草人。
次日下午，老李家的兒媳婦剖腹產下一個男嬰。
所有一切不好的氣氛在孩子被推出的那一刻都云開霧散了。老李拿起電話在醫院的樓梯外給親人一一道喜！親家說了隔日就來探望女兒和外孫。
孫子的出生可把這一屋子人給忙壞了！要照顧大的，還要照顧小的。買飯的買飯，打水的大水，忙得都不亦樂乎！
這時，護士喊著兒媳婦的家屬去收銀臺繳費，老李應了一聲，連忙就去了。
第二天，親家來探視剛剛生產完的女兒和外孫了。他兩手空空，什么也沒有帶，就在女兒的床頭邊坐了一會兒，說了會兒話，起身走到病房門口走廊里的長椅上坐下。老李給親家遞過去一盒煙，親家接過去揣在上衣的口袋里。他們說了沒有幾句話，親家便站起身來告辭，說要趕車，就匆匆的走了。
送完親家回來的老李，看著在老伴懷里正酣睡的白胖孫子，心中無限歡喜。
是夜，老伴和女兒留下來照顧他們母子。老李和兒子回去休息順帶再捎些用的東西。
老李家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的消息在鎮子里不脛而走！人們一邊說著老李家好福氣，一邊又為了些有的沒的事情幸災樂禍著。
小地方都是這樣，家家戶戶的一些瑣事，都能成為人們飯余茶后的小點心，本來已經過去良久或者已經被人們忘記了的事情，經一人再提起，大家便又紛紛的討論其中。樂此不疲的。
老李是不管這些的。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止不住的閑話。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12―
不日，兒媳婦和孫子都出院了。
老伴兒每天就像是一個不停旋轉著的陀螺。她要做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要收拾屋子院落，要洗衣服，要給孫子洗尿布。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只要是空閑了，還要幫著兒媳婦照顧孫子。
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收集各屋里的尿桶，拎出去倒掉，洗刷干凈再放回屋里，兒媳在月子里的大小便都是在屋里解決，老伴隨時的拎出去給倒掉！忙完這些，老伴開始做早飯，有時候飯做到一半，聽見孩子哭了，就趕緊跑過去看。只見孩子蹬著兩個小腿兒哭的正兇，兒媳婦躺著面朝墻壁，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老伴兒小心翼翼的哄著孫子，也不敢去叫。直到日上三竿了，兒媳婦才開始磨磨蹭蹭的起床，去上廁所，好不容易回來了，等她刷牙洗臉化完妝，再從老伴的手里接過孩子。
剛一得出空閑，老伴又開始手腳麻利的替兒媳收拾被褥，疊完了趕緊到廚房里接著去做早飯。
老李看在眼里，卻是什么忙也幫不上。他從前院轉到后院，從東屋轉到西屋。每次聽見孫子哭了，不管老伴多忙，都要喊她趕緊快去看看！
飯做好，先給媳婦大碗小碗的端過去，她和老李的飯菜倒很簡單，每次都是兒媳婦和老李先吃，大多時候老李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廚房里就解決了，然后把老伴的飯菜放在鍋里溫著。
老伴忙完廚房里的事就趕緊擦把手跑去接過孩子，兒媳婦開始吃飯。吃的很慢，手里拿著手機邊吃邊看，有時候一邊打電話一邊吃。老伴抱著孩子在地上轉，兒媳婦吃頓飯的時間快趕上做一頓飯的時間了。
等她吃完，再忙點自己的事情，最后才不緊不慢的從婆婆手里接過孩子。
―13―
老伴騰出手來把兒媳婦用過的碗筷端到廚房里，顧不上吃口飯，便開始洗洗涮涮。
老李在一個工地上做零工，家里自從添了人口后，開銷就多了起來。但是老李心里舒坦，每天干活都是樂此不疲的。
兒子出去上班了。家里的大小事宜交給老伴他是放心的。這個家過到現在老伴是有很大功勞的。老李想到這里，想到孫子，不覺心下一片輕松。
頭頂上的烈日在火辣辣得照著，晌午飯的時間到了，老李走到街對面的燒餅鋪子買了幾個餅，從隨身攜帶的包里取出一瓶水來，坐在一個陰涼處，吃起了午飯。
這時候，在家里的老伴剛剛洗完衣服，孩子的，兒媳婦的，老李的……晾了滿滿一院子。剛轉身，就聽見兒媳婦在屋里不停的大聲喊著：“媽――媽――”
進屋一看是孩子尿了！幫忙給孫子換上干凈的衣褲，給日漸胖乎的小屁股撲上一些爽身粉，再墊上干爽的尿布。
做完這些，一回頭門口的墻角處又已經積攢了一些用過的尿布，每次給孩子換完衣服和尿布，兒媳隨手都會扔在這里。老伴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尿布準備拿去清洗。
――啪！空中又扔過來一塊尿布。“媽，這塊你也順手洗了吧，剛才給娃擦屁股用了！”
兒媳婦頭也不抬的說。
―14―
孫子漸漸五六個月大了。
這五六個月時間里，兒媳婦的手還沒有沾過水，即便是出了月子，卻仿佛還在月子里一樣。平日里的一日三餐一如既往的端到面前，孩子哭了，老伴稍微的慢了一步，兒媳就會拉下好長時間的臉。
看到自己的母親還是每天早上起來給弟妹倒尿桶，老李的女兒看不下去了。
“你應該讓她慢慢的學會自己去做一些事情，”女兒很生氣的說。
可是老伴閑不住，總是什么活兒都給提前就做好了，她看著女兒說：“唉！我閑著也是閑著。”
漸漸的，兒媳婦接打電話不再背著老李和他的老伴了。和自己的媽媽通電話時，好像有意無意間要讓老李和老伴聽到。
有一次飯后，老李抱著孩子出去了。老伴在兒媳婦的房間里疊著洗好的衣服和尿布。尿布被捋的平平展展，整齊的碼放在床頭。每次洗好的衣物，兒媳婦都不記得去收，尿布從來也是老伴親手洗好，疊放好。有時候刮風，尿布被吹得掉落在地上，兒媳婦從外面回來，像是沒有看見一樣，直著腰板從尿布上徑直的邁過去，這一幕被老李的女兒看見，心下對這個弟媳沒有了半分的好感。
看著屋里沒人，兒媳坐在沙發上，用手刷著手機屏幕，眼睛寸步不離的對正在疊衣服的婆婆說：“我媽說了，我不上班就這么的待著，將來孩子長大了花銷啥的太大……”
原來她是想要上班了。
老伴聽了，嘴上說到：“孩子大了，現在我也可以一個人帶，你要是忍心給他斷奶，就找個班上吧！娃你放心，我和你爸肯定照顧好好的。”
幾天之后的一個中午，老伴在廚房里做飯，兒媳婦在屋里喊！老伴跑進去一看，是剛給孩子洗完屁股，孩子腿蹬的穿不上褲子。于是幫忙按著孩子的腳，兒媳婦手忙腳亂的給穿褲子。
其實老伴很想說，這樣讓孩子躺著不好穿，要不讓我來穿！這樣想著，一不留神孩子的左腳使勁往外一蹬，褲子滑落到地上，掉進了剛剛給洗完屁股的水盆里。
兒媳一臉不悅！悻悻的從水盆里撈出淌著水的褲子，對著婆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你能干點啥？給孩子穿褲子都穿不好！這我還能放心的去上班嗎？笨死了！”
―15―
老伴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她心里想著，自己一個人帶大了好幾個子女，怎么從來就沒有這么難過呢！她想起自己剛生完孩子就要下地做飯的情景，想起自己的兄弟姐妹們生孩子，每一個她都去幫了好長時間的忙，輪到自己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前來。
她想著如果是她自己一個人，也能把孫子照顧的很好。孫子長這么大，基本上穿衣服這些活都是她來做的，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過！她的心里難受極了，兒媳抱著孩子坐在沙發上，把桌上的水杯、奶瓶弄得乒乓做響，老伴彎下腰端起水盆走了出去。
她來到院子里，心里堵的發慌。在日頭下把孫子的那件褲子擰了出來，用清水洗過掛在晾衣繩上。
她的眼淚控制不住的滴落了出來。自從她進了這個家門，她一直盡心的待她，她怎么可以這樣對待自己？
她忍不住的給女兒撥通電話，在電話里哭的泣不成聲。
女兒聽了，滿腔里的怒火。可是她又能說些什么呢？嫁出門的女兒，有什么權利去管這些事情呢？她聽著母親在電話那頭幾度哽咽，想起了過去的很多事情。
她想起那天在廚房里切菜時，小侄子要拉屎，弟媳婦端著把小椅子坐下把著侄子，母親手里拿著一團紙，彎著腰站在他們面前等候著，完事以后，母親拿紙給侄子擦干凈屁股，又蹲下來處理地上的臟物。每一次弟媳婦都旁若無人的避開了去。
老李的女兒想到這里，心里感到無限悲哀。她想起自己，想起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她不明白：當一個人遇到足夠的好命時，為什么偏偏都不懂得去珍惜呢？
―16―
老伴給女兒打完電話之后，心情平復很多。抬起頭一看日頭偏西了，她整理整理情緒，鉆進廚房開始做晚飯。
晚上老李回來后聽說了此事，安慰老伴說：“別往心里去了，都是自己的孩子，說兩句就說兩句吧！再不濟，也要往孩子的臉上看。”正說著，兒子來了電話，也是為了這事，說是大姐給他打了電話。
兒子在電話里說，她就那樣，脾氣不好，和她的父母也是經常的發脾氣。
幾天過后，老李家的兒媳婦就去上班了。
老李和他的老伴開始圍著這個寶貝孫子忙的團團轉。這個孫子老李真的是把他當自己的命一樣的看待。為了照顧孫子，老李工地也去的少了。在照顧孫子的問題上，老李沒少和老伴斗嘴，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樣子。
兒媳婦一個星期回來一次，看看孩子，每次都是兩手空空的回來。有一次兒媳回來手里拎著一小串香蕉，她徑直把香蕉放到屋里的桌子上，像是沒有看見坐在一旁的老李及老伴。
“媽，你去給孩子剝個香蕉，孩子喜歡吃。”兒媳婦一回來就坐在旁邊掏出手機說。
其實孩子剛剛吃過一個香蕉，凡是孫子喜歡的，老李可是從來都舍得給花錢買。
老伴沒有說什么，走過去從袋子里掰下一個香蕉，剝開外面的皮，遞到孫子的嘴里。看著孫子吃完這個香蕉，時間已晚，老李和老伴便起身回到自己屋里去休息了。
―17―
慢慢的孫子會走路了，老伴也蒼老了許多，頭上添了很多白頭發。孩子在前面顫顫巍巍地走，老李或者是老伴就在后面跟著，寸步不離。
這期間兒媳換了好幾個工作，每個工作都干不長久，總會有很多理由離開。其實老李和老伴的想法是讓她少回來幾趟，又只能在家里待個多半天的時間，免得來回的折騰。
孩子和爺爺奶奶在一起時間久了，難免的就感情深厚。每次兒媳回來，孩子也不喜歡黏著她，總往爺爺奶奶的屋里跑。兒媳看在眼里，心頭掠過一絲不快。
她每次都把兒子從婆婆的屋里抱出去，可是每次孩子嘴里都嚷嚷著：“找爺爺……奶奶……”又跑了過去。她看著氣急，把兒子關在屋里，大聲說，不許去找爺爺和奶奶！
吃飯的時候，兒媳婦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工作的種種不合理處。老李和老伴吃著飯，沒有吭聲。
半個月后，孫子發燒住院，這可急壞了老李。兒媳婦和兒子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回來后各種的數落和埋怨，動不動就拉下臉不說話。好像孩子生病，完全是老李和老伴沒有照顧好的原因。全家上下是要照顧孩子，還要伺候著兒媳婦。還要每時每刻的看著那一張冰冷的臉。
老李自知理虧，雖然孩子生病是不可避免的，這還是孫子從小到大的第一次發燒，其實也沒有什么要緊事。可是兒媳婦給臉色看，他和老伴也不好多說什么。畢竟是他們給看著的孩子。
孫子出院后，兒媳在家里多陪了兩天，那天正吃著飯，看到婆婆追著給孩子喂飯，孩子一直跑著不愿意吃，她突然把手里的碗使勁的砸在桌子上，大聲的吼了婆婆兩聲。孩子嚇得轉身撲到在奶奶的懷里。
―18―
自從有了孫子，老李的老伴是兩頭受氣。老李把婆媳的這些矛盾看在眼里，并未多說什么。很多時候為了討好兒媳，他會站隊兒媳一邊，于是最后就連兒子都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的老媽有錯在先。
老伴心里有苦說不出。
她想起孫子在姥姥家里回來時頭上的傷口，問及兒媳原因，她都輕描淡寫的搪塞過去。
想起孫子從來都沒有在床上掉下來過，沒有摔傷過，可是在兒媳手里三番五次的受傷，看著心疼不說，想起孫子生病兒媳都怪罪她和老頭。她的心里無限悲涼。
唯有三天兩頭的朝女兒倒倒苦水，心下也覺得頓時輕松些。可是面對兒媳，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買了什么東西，都是先讓兒媳挑，第一茬韭菜剛長出嫩芽時，就給兒媳婦一人包了她愛吃的韭菜雞蛋餡餃子......
老伴覺得，人心換人心，真的是太難了。
一個雙休日，老李去工地上干活了，老伴和兒媳在家里看孩子。老伴戴著個老花鏡在窗子底下給孫子縫棉被，兒媳抱著孩子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兒媳看了一眼正在穿針引線的婆婆一眼，說：“媽，跟你說件事，是真事。上次我回家，我媽家小區里有個兒媳婦，她就不讓孩子的奶奶看孩子，每次那老太太拿了東西來，她都不讓進屋。一點都不讓碰孩子......”
老伴的手一抖，針差點掉在地上。
她不明白兒媳婦跟她說這話的意思。在她聽來，是明顯的話里有話。或者是在暗示著她什么！
“不讓見就不見唄！咋樣都是人家的孫子。”老伴手里的針線在孫子的棉被里上下翻飛，心里莫名的一陣疼。
兒媳婦聽了此話，嘴角微微上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19―
"你說，她對我說出這樣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老伴看著老李，憤怒的說。老李嘴里嘆了一口氣，點燃一支煙，自從有了孫子，老李抽煙就少多了，也從來沒有在孫子面前抽過煙。這是老李的那幾個外孫所不能相比的。他把自己陷進沙發里，不再說一句話。
之后隔三差五的兒媳就會出一點妖娥子！
有一天，兒媳婦看著電視兀自說道：“這孩子的腿怎么越長越不直了呢？我媽家親戚都說這是從小就沒有包好的原因。”
“你說，是怎么搞的呢？怎么一回來，孩子就凈是毛病呢？這腿這樣了，眼睛怎么還老眨……”
老伴的手在顫抖！
她的眼前浮現出親家和兒媳婦的那兩條羅圈腿，而今孫子的腿型并沒有隨兒子，而是和她媽媽的腿型長的一模一樣！
她想起自己的幾個兒女，個個都是長的高高直直，身材挺拔！她想反問她：我的兒女們怎么就沒有一個是這樣的？一樣都是我一手帶大的啊！
可是她并沒有說出來。她假裝沒有聽見，轉身走出了屋子。外面陽光一片晴好，可是怎么會這么的壓抑呢！
她已經懶得再去跟女兒說這些，她感覺心里此時已經被某種物質填充的很滿很滿。她使勁的壓制著，不讓它們爆發出來！
―20―
時逢盛夏。
窗外的蟬鳴使人昏昏欲睡。
有一天，終于因為一件瑣事，老伴心里多年來積攢的委屈和憤怒爆發了！她不再一聲不吭，不再假裝沒有聽見那些話，她覺的再忍下去她的心臟就會爆裂，血壓會倒流......
第二天，兒媳悶不作響的簡單收拾東西就抱著孩子回了娘家。
老李和老伴都以為只是去逛一逛，散散心。但是幾個月過去了，她也沒有回來的意思。
老李給兒子打電話，每次兒子都是支支吾吾，說話遮遮掩掩。
老伴想起了兒媳之前對自己說的那個不讓奶奶看自己孫子的事情，是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這么去做嗎？
轉眼多半年過去了。老李想孫子了，他埋怨老伴不能忍，這下好了，連自己的親孫子都看不到了！
老伴心里翻江倒海，她是最不容易的那一個人，付出了辛勞和忍辱，卻是兩面不討好。如今還落個滿身埋怨！
她想了好久，再三思量，那天給兒媳撥通了電話，響了好久，電話始終無人接聽。她想，這是她最后一次再撥通這個號碼了。
―21―
冬天來臨。
空中雪花飛飛揚揚。
老李看著電視，對老伴說：“我們去看孩子吧！”
隔日，老李給兒子打電話，說是想孫子了，去看看孫子。兒子在電話那頭遲疑片刻說：“下雪呢，路上濕滑的，孩子也沒有和我在一起，在他姥姥家里呢！"
老李隱約從電話里聽到了孩子的聲音："爺爺奶奶壞......媽媽說了不能見……"話音中斷，那邊突然掛斷了電話。
世界瞬間變得一片蒼白，耳朵里有股聲音在轟隆作響，老李怔怔的站在那里，拿著電話的一只手靜靜的懸在了半空中。
2017.8.10編記(故事純屬虛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