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玲:如何面對殘酷的真相?

——回復《家庭醫生》編輯的來信

熊玲老師,想請您對下面的問題進行回復好嗎:

每個人的生活和眼界都有局限,總是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一次意想不到的契機,我們會發現另外一個真相。然而,真相并不總是美好的,有時甚至是我們無法面對和接受的。或許它會泯滅你原本對于生活的理想構筑、或許會打破你原本對自己的美好認知、也或許會打擊了你對人性的理解和認識。

或許你會說,假如我不知道……或許會更好。然而,這樣的假設永遠不會成立。面對真相,我們該具備一種怎樣的心態?又該如何做出最理性客觀的選擇呢?

人的生命意義,或許是對真相的追尋。不然,怎會有總也尋不到理想答案的“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該去何處”之類的人生詢問?怎會有諸如“華南虎事件”的窮究真相的執著?真相,或許是人行為的動力。

的確,人們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瞬間,或遇一次又一次意外的契機,發現一個又一個真相,而感到人生的精彩和美麗。也的確,真相并不總是美好的,有些甚至是我們無法面對和接受的。這本身就說明,真相的本質是悖論。

人們渴望真相也恐懼真相,正是真相具有的特異性。人性本善,天生就喜歡真善美、拒絕虛偽和殘忍。如果說,生活里存在殘酷的真相,那一定是真善美的東西被太多虛偽所遮蔽,被殘忍的攻擊所傷害。這是否又說明,人性本惡的存在呢?

我們見識了諸如這樣的殘酷真相:

·一個母親在逼促兒子結婚之時,才得知她視為“命根”的兒子是同性戀…

·一個剛生產的年輕女孩,突然間看到她的嬰兒是個殘疾兒;

·當兩個醉入愛河的情侶,有一天忽然得知他們是同胞兄妹… 又或者,一個忠實地愛著對方5年之久的女孩,忽然發現那個男子是有婚姻有孩子的情感騙子;

·經典的殘酷真相之案例,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因破解了“斯芬克斯之謎”解救了受苦的底比斯百姓,而成為了底比斯的國王,并娶了原國王的遺孀伊俄卡斯特。幾年之后俄狄浦斯才知:他是被做國王的親生父母所棄,他無意中殺死的人是他的生父,他娶的國王遺孀正是他的生母,他的4個子女既是他的兒女,也是他的兄妹。當得知這系列殘酷的真相后,俄狄浦斯戳瞎了自己的雙眼,過著逐放的生活。這雖然是古希臘的神話故事,但生活中充滿著類似的殘酷,甚至有比這更殘酷的真相。

看來,惟有殘酷真相才是傷害人的。惟有真相的殘酷性,能使人懂得什么叫“現實的無情”,使人能理解為什么有人寧愿活在假象里,為什么有那么多謊言生存?為什么有人會誓死守護秘密?無知(殘酷真相)無畏啊!

若問“面對殘酷真相,我們該具備一種怎樣的心態?又該如何做出理性客觀的選擇呢?”這是個較高難的詢問。因為殘酷真相本身是真實、是存在,我們怎能讓存在不在呢?就如面臨小孩問他親娘“你可不可以不是生我的娘?”一樣的難題。當地震來了,你沒法命令地震停止,當你的親人突然意外世故,你沒法指望她頃刻間活過來……

既然現實有無情的、真相有殘酷的,不幸又被我們所遇時,應該說我們是沒有選擇的,或說我們只有被迫選擇接受。但能否做到“被迫接受”視人而異,有些人遭遇殘酷現實時可能精神崩潰,無法再面對任何現實。因此,面對殘酷的真相,我們需要有理性而接受的心態。即便認為說起容易做起難,我們還是得這樣做(做本身也是現實和殘酷的):

·合理防御。保護自身不受傷害本是人的本能,當忽然面對殘酷現實,我們本能會有防御性反應,如否認、反向認同、壓抑、逃避、歇斯底里、生理癥狀等等,以保護自己不被殘酷所擊倒。這些是自然和正常的防御反應,也是人在應急情況下的合理反應。但合理的“應急防御”時間不會超過幾天至3個月。如果防御反應的程度重和持續的時間太久,有可能會陷入慢性抑郁狀態,這就需要求助專業的心理疏導。重要的是,我們需要允許自己面臨殘酷事件時有非常態的防御反應。

·具備一種被迫接受的心態。我們誰都不愿看到殘酷事實,但當殘酷來了,我們沒有退路,除了防御性反應,還就是在心里做“迎接它”的考慮。面對殘酷,想到是它撞上了我,我們需要有被迫接受的態度,即不否認它、不憎恨它、不對抗它,那么,殘酷所必然有的負面情緒來了也很快會過去。

遭遇殘酷,我們肯定難受,但不至于被殘酷擊垮,我們可以選擇難過著應對殘酷事實,流著淚(做該做的事情)擦拭疼痛的傷痕。

其實,面對殘酷事實最好的防御是迎接。就像有句格言所說,最好的防守就是漂亮的進攻——做出回應。

·理性是王。理性是對客觀真相的尊重。面對殘酷,能否做到合理防御,或是漂亮的進攻,又能否做到難過著接受殘酷事實,是絕對需要理性的能力。在殘酷事實面前,盡管人們理性上覺得應該直面和接受,但實際就是做不到。我們明白這是人的感情(感性)不能接受殘酷,而感性之所以不接受是不需要理由。感性的力量猛于虎,很多時候理性敗給了感性。如果人總有“為啥我知道該咋辦卻就是做不到”的困惑,那只是想象的理性,而非真正的理性。真正的理性是指一個人對客觀真實的包容、遵從和把握,不歪曲不否認不隱藏。

人與動物最根本的區別是有理性。駕馭感情的力量,和處理人類中復雜而殘酷性的事情,惟有理性能力。古希臘哲學家巴門尼德認為“理性是王,畢竟感覺的驗證必須由理性來評判。感覺與理性,我們該堅持哪一個呢?任何聲稱自身優越于理性的方法都必須是由理性來加以采納和運用的。這就賦予了理性一個幾乎凌駕于所有探詢方法之上的專斷統治權。” 因此可以說,理性是戰勝殘酷的最高手段。

所謂理性能力,是包括客觀的分析能力、判斷能力、決定能力,以及理智地駕馭情感和行為的能力。人若缺乏理性,或總是感性用事,容易被挫折傷害。

所以,若有面對殘酷真相的良好心態,在于培養你的理性能力,這是需要通過長期的個性、心智的修煉而成。

·具備心理能量。心理能量,包括人的承受力、接納度、 慈愛之心、寬恕之胸襟。

若能泰然應對殘酷事實,必有抗挫折的心理能量。就人而言,我們總會有矛盾、有一些不以我們主觀意志為轉移的東西存在;對生命真相而言,總有我們并不喜歡的人性本惡的殘忍存在,看看《動物世界》便知。如果我們能意識到這些,并從行為上選擇面對和接受這些存在,就不會被挫折所傷(或成為患者),這便是有理性和有心理能力的體現。

理性,讓我們能認識真相,解讀真相的意義;心理能量,讓我們能應對殘酷的真相,能承受殘酷的事實。

撫慰難過、淡忘憂傷,我們還可以去感受一下周華健唱的《忘憂草》以及它的歌詞——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

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舍的愛過的人

往往有緣沒有份

誰把誰真的當真

誰為誰心疼

誰是唯一誰的人

傷痕累累的天真的靈魂

早已不承認還有什么神

美麗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來來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憂草忘了就好

夢里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

某個小島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擁抱

輕輕河畔草

靜靜等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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