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嚴耕望《治史三書》有感
大學問家,總是以一種謙虛嚴謹的態度通過文字或演講的方式呈現在世人面前,其愈隱,愈發覺其高大。嚴耕望先生就是這樣一個人,謙虛、虔敬、不慕名利、平淡、并且真實。
《治史三書》既是嚴先生對晚輩諸生的諄諄教誨,也是其一生學術生活成長與發展的再現。治學如同做人,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系。嚴先生可謂是治學與做人的完美結合。
這本書包括《治史經驗談》、《治史問答》與《錢穆賓四先生于我》三個部分。正如嚴先生在扉頁的那句話“工作隨時努力,生活隨遇而安”,讓我們看到了一位勤奮寫作、平淡生活的大師形象。讀完此書,我想從先生其人、治史的方法、治史的品格等這三個方面來談一談自己的體會。
一、先生其人
嚴耕望先生(1916—1996)是安徽桐城人,21歲考入武漢大學歷史系,畢業后在成都齊魯研究所師從錢穆先生做學問。這一段求學經歷,決定了其一生的學術發展,也奠定了其學術根基。1945年,先生極欲突破學術困境,尋覓優良的學術環境,便毛遂自薦寫信給中央研究院史語所傅孟真,竟意外獲得傅欣賞,一直在史語所工作了十九年。直到1964年,先生48歲,才來到香港中文大學任教。此外還兼任美國哈佛大學訪問學者,耶魯大學客座教授等職。一生用力之深處在《唐代交通圖考》,是一部傳之久遠大著作。先生雖不善言辭,但卻實實在在做了一輩子學問,堪稱中國史學之楷模!
二、治史的方法
1.專精與博通
關于治史的方法,先生提出了五條基本方法,七條具體規律,供后世青年學子參考。其中,使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專精和博通的論述。“專不一定能精,能精則一定有相當的專;博不一定能通,能通就一定有相當的博。”這使我想起《中國高等教育史》中儒學大師董仲舒,他也是一個既博又專的人,“通五經”、“專精《春秋》公羊學”。可見,專精與博通是一個學問者最需要注意的兩個方面。這啟示我,要廣泛地閱讀,擴大自己的學術范圍,同時要專精某一領域,因為這些閱讀是為了促進自己本領域知識的發現與研究。
2.大問題與小問題
在論題選擇方面,大問題與小問題之辯是一個值得思考的東西。在先生看來“講大問題是應該的,尤其要重視我前文所說的關乎國計民生的重大問題;但也要用做小問題的方法去做。選做小問題與可以,但要注意這個小問題是否對于某一重大問題極有關系,或是其一部分;或者也可說著手研究的是個小問題,而心目所注視的是某些大問題;那么問題雖小,但可供他人將來研究大問題之用”。做學問首先需要有一定的問題意識,問題有大有小,是以小見大,還是大處著手,是做論文時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先生的主張是做大問題時可以從小處做起,用小問題的方法去做;做小問題時要著眼于全局,以備將來之用。
3.如何處理史料
論從史出,是歷史學研究的一種重要且常見的方法。在運用史料時,我們的視野一定不能僅僅局限在問題本身,應該能夠跳出問題本身去追本溯源,也即是瞻前顧后地找出前因后果。正如嚴先生所說,研究唐代問題,視野絕不能僅僅局限在唐代史料,而應該朝前找一找,甚至還應該往后看看其影響。這樣做出來的東西才全面,不至于視野狹窄。此外,對于某一問題,除了看本領域史料外,其他領域相關史料中也許有只言片語的材料,可以提供更確實的證據。在處理史料的思路方面,嚴先生認為“不要忽略反面證據”、“盡量少說否定話”、“不要斷章取義”等等,都是我們后輩必須堅守的學術品格。
三、治史的品格
1.七字原則
嚴先生提出了治史所需的七字原則:勤、恒、毅、勇、謹、和、緩。所謂“勤”,就是要勤于閱讀,勤于思路,勤于抄錄,還要勤于寫作。寫作是學問成熟的最后階段。“恒”與“勤”相關,“努力不是一時的,是要長久不懈的,有方向有計劃。”“毅”表現為一只耐性。遇到困難時,能夠堅守,便是一種治學者所應有的態度。“勇”與“謹”是相反而相成的,在治學領域,既要勇敢質疑勇敢挑戰,也要謹慎行事,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和”是一種中庸之道,要善于接受他人不同的意見,也要多多反省自己。“緩”有兩層含義,第一“工作緩慢做,不要搶快”;第二,“著作完成后最好暫緩發表”。前者告訴我們,做學問時萬不可著急,心急火燎的完成工作,而是要心平氣和地邊工作邊思考,通過不斷地思考調整自己的工作方式,要注意更多方面的問題。后者是提醒我們,在完成一篇文章或一部作品時要不斷地修改,屢經改訂,臻于滿意。
2.一心力,惜時光
“學問是由心力與時光交織而成,缺一不可。但一個人無論身體多健強,精神心力都有限度,時間更是有限度。要將自己有限度的精神心力集中在治學工作上,始能有成,若不能精神集中,將心力分散到其他方面,則學問必不能有多大成就,其他方面也將會失望。”若致力于走治學這條路,必須要珍惜時間,好好讀書。付出一分力,才有一分收獲。“人生也有涯,而知無涯。”要將生活投浸于學問之中,做一個純凈的學術人。
3.堅定力,戒浮躁
《大學》中講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治學也是如此,必須要“堅定力,戒浮躁”。做學問首要面對的就是一種孤獨,是人與書的孤獨,也是人與時間的孤獨。這就需要我們有極大的定力,做下去,沉浸在書的世界里,與書籍做朋友。同時,面對外界的誘惑,要能夠戒除浮躁。只有不浮躁才能夠鍥而不舍地深入研究,做出大學問,而不是淺嘗輒止,驕傲易滿。
治學如同做人,日常生活與人生修養對于治學有很大關系。故要想成為一個大學問家,必須從做人開始學起,也即是“修身”。《中庸》中講到“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人生修養與治學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系。所以立志、居靜、誠實、真實、闊大、平淡等,既是人生修養的德目,也是治學的不二法門。這便是我深深領會到的道理!
(2017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