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自負。】
劉亮程的散文集《一個人的村莊》,到現(xiàn)在還沒有讀完,不是它不夠吸引人,而是文章中有太多靈動的詞句,太多深刻的內(nèi)涵,值得細細去品味、去思考,故而,讓我一再的放慢了閱讀的速度。
我想,這本書中最打動我的,是作者和動物之間那種和諧與安寧的畫面。簡言之,就是:用心看世界,萬物皆有靈。
比如,開篇《狗這一輩子》中寫道:
一條狗能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太厲害不行,太懦弱不行,不解人意、善解人意了均不行。總之,稍一馬虎便會被人剝了皮燉了肉。狗本是看家守院的,更多時候卻連自己都看守不住。
初讀到這段文字,不由得暗自發(fā)笑,這關(guān)于狗的描述也太傳神了吧?
的確,做一條狗太不容易了,它必須得具有一定的能力。首先,得會察言觀色,忠心耿耿地替主人辦事,站好自己的崗,行使自己看家護院的職責。
狗必須學會掌握一定的度。太厲害了不行。如果聽到一點聲響便亂吼,看到陌生人就撲上去亂咬,那勢必會招致人家的討厭,甚至被亂棍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那太懦弱了呢?當然更不行。如果因為害怕人家打壓而只會搖尾乞憐,沒有自己的立場,或者見到難以控制的場面而逃之夭夭,這樣的狗,又怎能博得主人的歡心呢?
寥寥幾句話,便將狗的為難與難以做“狗”刻畫得非常到位。
可是,這僅僅是說的狗嗎?假如狗會思考,會說話,它會不會反過來嘲諷人類:“嗨,得了吧?你們不要以為身為人類,就可以高高在上,睥睨我們狗的一生,看看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也是,如果狗以這樣的話語回擊我們,想來我們也必定會啞口無言,難以作答。
縱觀狗的一生,又何嘗不是人的一生呢?每個人活在世上,也都有各自的不如意,有時候,必須要學著像狗一般夾緊尾巴做人。
人如果能力太強了而不知收斂,容易招人忌恨,甚至被某些心懷不軌者暗中算計;能力太弱了,更容易被人看不起,什么臟活、累活被隨便攤派到頭上,勞動付出了,卻得不到應(yīng)有的尊重。
想來,在狗眼中的人類,也沒有那么風光。他們活得,照樣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最好的狀態(tài),應(yīng)該是有能力卻不張揚,有原則卻外圓內(nèi)方,如此,方能保證活得長久而安然。
說過了狗,我們再來看看驢。
驢和牛一樣,都是莊稼人忠實的好幫手。在作者的筆下,驢不但是拉車犁地的一把好手,更儼然成了家庭中重要的成員之一。炒菜時的油香飄進驢圈,驢圈里的糞尿味也時常竄入屋中,不可分割。
劉亮程如此寫道
我們是一根韁繩兩頭的動物,說不上誰牽著誰。時常腳印跟蹄印像是一道的,最終卻走不到一起。驢日日看著我忙忙碌碌做人,我天天目睹驢辛辛苦苦過驢的日子。我們是彼此生活的旁觀者、介入者。
在作者的眼里,驢更像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者,一位富含哲思的智者。
驢可謂是“高調(diào)做事,低調(diào)做驢”。它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勞力。想去尋找愛情時,就不顧一切的去尋找;想引吭高歌時,便無所顧忌地扯開嗓子。不像人類,因為各種外界因素的束縛,常常不得不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想說的話,過著違心的生活。
所以,作者尊重驢,甚至羨慕驢。它們那種寧肯爬著往前走,也絕不跪著求生存的姿態(tài),更是給人類上了生動的一課。
假如驢有思想,或許會看不慣人類的矯揉造作。人需要靠華服來裝飾自己,需要把床鋪得柔軟又溫暖,還需要富麗堂皇的居所。
這一切,咋看都不如驢來得真實自然。驢的皮毛,是那樣的光滑美麗;他們睡在亂草叢中,或許比人睡在床鋪上更舒服;驢圈只要能遮風擋雨,便足以安放身心。
提起驢,我不由自主的聯(lián)想到前段時間剛看過的熱播電影《隱入塵煙》。影片中,主人公馬有鐵就擁有一頭驢。
那頭驢很辛苦,每天總有干不完的活。但那頭驢也很幸福,因為擁有一位愛護它、疼惜它的主人。
那頭驢更懂得什么叫知恩圖報。它拼命的干活,希望能給主人減輕負擔。當主人在臨走前,想給驢以自由而放了它時,它卻久久的徘徊,不舍得離去。
相比全村人的冷漠與無情,這樣的畫面,更凸顯那頭驢的善良與忠誠。
其實,細思之,它的主人馬有鐵又何嘗不是一頭“驢”呢?面對哥嫂以及村里人的呼來喝去,面對許多不公平的遭遇,他不是不明白,卻依然選擇默默忍受,毫無怨言。
他心甘情愿地被別人使喚,只是源于內(nèi)心的善良。但這并不代表著,他卑微的外表下,沒有足夠的尊嚴。
當曹貴英死后,馬有鐵也是生無可戀。所以,他才還清了一切債務(wù),決絕的追隨愛人而去。這是否可以看作,他對這個傷害了他的世界的無聲反抗呢?
這樣善良的,如驢子一般的品性,才更讓我們心疼。
最有意思的,是“我”和螞蟻的一場邂逅。
那一次,劉亮程和往常一樣,在村子里“閑逛”。他看到了一只螞蟻,費勁的背著一條體積至少比自身大二十倍的蟲子。在路上,碰到了一個土塊。這土塊對人類來說,是相當?shù)拿煨 ?墒牵瑢τ谛⌒〉奈浵亖碚f,不啻于一座高山吧。他費了老大的勁,用嘴咬,用頭頂,都爬不過去。每次快要成功時,又功虧一簣。
劉亮程在一旁看得著急,很想幫幫這只螞蟻,但又不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哪里呀。正好,看到附近有另外一只閑轉(zhuǎn)的螞蟻。他心想,人多力量大,螞蟻也該如此吧。于是,就捉住這只螞蟻,想把這倆小東西湊在一起。
誰知,不是被捉的這個不樂意,就是原先的那只覺得被侵犯了,撲上去就打。既然兩只螞蟻之間無法合作,那“我”就只好出手相幫了,連螞蟻帶蟲子一起給弄到了土塊的另一邊。
可那螞蟻非但不領(lǐng)情,反而要拖著自己的獵物往回走。
咳,假如螞蟻能表達自己的思想,它此刻一定很生氣,會覺得這人咋那么多事,那么自以為是。你以為的替別人好,難道就真的是做了好事嗎?
豈不知,“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非我,怎么知道我要干什么呢?永遠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身上,更不能讓自己的思想駕馭在別人之上。
很多時候,好心未必能辦成好事。所有的對錯是非,只有當事者親身去嘗試,才能知道答案。
作家劉亮程筆下的動物們,是有靈性的,也是與人類平等的。我們只有慢下來,以平等心對待,才能讀懂它們的內(nèi)心,那真是一個有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