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特德看希瑟的神情我很不喜歡,“ 你好!” 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怪,“ 我可不能冷落了你,對吧?” 說著,他伸出手去握希瑟的手。
這是一個危險的舉動。
身為希瑟的“學生”,我明白無論正常人還是殘疾人,每個人都有性的需求。作為唐氏征患者,希瑟的身體發育遠遠成熟于她的性心理發育,我一直希望她除了了解自己的身體,更要了解自己關于性征的心理因素,這也是我的一個心病,當她開始渴望有個男朋友,這個問題就變得更嚴峻了。我不希望她被人拒絕,被人嘲諷,更不要怕遭人罵。
因為這一點,從很早的時候我們就掌握了一套"圈子概念“,這是按照人際關系和身體接觸的親疏程度的一種人際圈子劃分體系。像特德這樣的人會讓我擔心,因為他對于肢體的親密接觸沒有正確的界限,當我看到他對三歲的孩子又抱又親,對別人的妻子拉過來就是貼面禮,對我也一樣身體力行表達親密,我很怕他也會同樣對待希瑟,唯恐他冷落了她。但我相信,希瑟寧愿他冷落了自己,那樣反而感覺要好得多。
“紫色親密圈”代表個體,在這里指代希瑟。
接下來是“藍色親密擁抱圈”,指代和紫色圈里那個人無論身體還是心理都最親近的人,在藍色圈里,親密的擁抱是界限,我,父親,莎拉,還有蕾拉,都在藍色圈里。
“綠色距離擁抱圈”,好朋友和其他親戚處于這個圈子,如果有的朋友想靠近一步,希瑟會告訴他們應該保持綠色圈子的距離。
“黃色握手圈”,那些知道名字的普通朋友和熟人在這個圈子。
然后是“橙色揮手圈”,指代其他更遠的交情,比如說,孩子們想要擁抱和親吻希瑟,但是希瑟不想,那她只需要揮手打個招呼把關系定格在橙色圈就可以,這個圈子沒有身體上的接觸,也沒有情感的連接。
最后一個是“紅色陌生圈”,處于這個分類中的人主要指那些沒有說過話沒有身體接觸的陌生人,除非可以通過身穿制服或者佩戴工作證確認對方身份。當有人想和希瑟有肢體接觸但是希瑟抗拒的時候,她就會說“?!?,那些人就會永遠是陌生人。
希瑟和我一直以來嚴格遵守這個“圈子概念”,即使會讓別人感到不舒服。父親只是知道有這個圈子概念的存在,他從來不會教我們這些東西,這是媽媽生前教給我們的。
希瑟局促地看著特德手伸了過來,我明白她知道該怎么做,但是她把目光投向了我尋求幫助。
“橙色,希瑟?!?盡管我心里希望把特德劃進紅色圈。
希瑟點了點頭,然后轉向特德,向他揮了下手。
“僅僅是揮手跟我打個招呼嗎?” 他問道,口氣就像跟一個孩子說話,而不是跟一個三十四歲的女人說話。
說著,他走近了一步,當我正要上前在他和希瑟之間阻止他的時候,希瑟伸出手,“停!你不在我的藍色擁抱圈!“
但是特德根本沒當回事,他對她的話哈哈一笑,根本沒考慮就張開雙臂,給希瑟一個大大的熊抱。希瑟立即尖叫起來,我一把拉開他的胳膊,把他從希瑟身邊推開。
“茉莉!” 看到我從希瑟身邊用力拉開特德的胳膊,父親迅速喊我的名字。蕾拉急忙去拉父親,莎拉開始哭了起來,希瑟也狂躁地尖叫不止。
特德后退一步,雙手停在半空,就好像被搶劫了的受害者,說道,“好了,好了,我真的沒別的意思,” 聲音消失在亂作一團的畫面里。
父親連聲對特德道歉,他讓特德在桌子旁邊坐下,然后沖著蕾拉叫嚷,讓倒杯水給特德平靜一下,但是蕾拉假裝沒有聽見。
“你沒事兒吧,希瑟?” 蕾拉在我身邊問道。
希瑟還在不斷地尖叫,蜷縮在我懷里,我知道此時我們最好離開,當特德打破她一貫堅持的“圈子概念”,她不會再愿意跟特德在一張桌子上吃午飯。
“沒必要反應這么過激?!?父親跟在我們身后來到了門廳,希瑟仍然把頭藏在我的胸前,依偎著我,我希望父親能住嘴,他是在說給我聽,可是希瑟也許會以為他在跟她說話。
“爸,她跟他叫停過了。”
“就是個擁抱而已,而且也是好心?!?/p>
我咬了咬嘴唇,我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跟父親講起,但是就在我還沒開口,他爆發了。
“以后絕不可以再這個樣子,這是最后一次!我真受夠了!” 他怒氣沖沖地大聲吼道,這么多年我沒有見過他這么發飆。 “以后絕對不行!” 他指了指我和希瑟,又指向了餐桌,好像這一幕以前發生過似的,好像這一切都是我們的錯。
“隨便你!”我反駁道,接著離開了。
我本來提議帶希瑟回我住的地方,晚上跟我待在家里,但是她拒絕了,下車的時候她溫柔地在我臉上拍了拍,似乎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我承受了太多感到抱歉,而她一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也感覺好多了。
然后,我一個人獨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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