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露

瑞王府

? 這天正值盛夏,瑞王府的大福晉拉木安氏領著一班人行色匆匆地往秋月閣而來。秋月閣是瑞親王的愛妾冷秋月的住處,秋月小產身子欠佳,這幾日天天在床上歇著,聽見外邊通報,急忙起身,哪知頭一抬起立即目眩,旁邊的丫頭翠云趕緊扶著,正喘息間,聽見外屋簾子一響,拉木安氏已經一腳邁了進來:“哎呀,妹妹不消起來,歇著吧,姐姐今天特來看你,不必勞累了。”秋月心下緊張,低頭道:“真是罪過,這幾日沒去姐姐那里請安,反勞姐姐過來。外頭這么熱,姐姐得當心毒日頭……”大福晉笑著領著一班使女已站在月亮木雕門洞邊頭,大牡丹花達拉翅,小青鸞水鉆花鈿,八寶如意珠瓚絡頭,二尺翠青細絲纓絡,著青鸞祥云織錦夏衫,三重大鑲,藤黃線香掐牙,下頭是藏青踏云花盆底鞋。身后的使女也各有各的隆重。整日流布著藥味和病人陰冷氣息的秋月閣叫這暖錦香鬢們一沖,明亮了許多。可是秋月,卻是煞白著一張臉,冷汗將青絲粘結了貼在前額上,只著一襲兩截穿的漢式偏襟睡衫,細白棉布料子,在袖口和半臂有兩節小鑲,領口和掐腰處隱隱繡了片疏離的桃花,相較嚴妝盛袍的大福晉來說,真是比不得。可是這小家子氣的使女出生的秋月,偏偏最得王爺的心,她雖然不是國色天香,但生得冰肌雪膚。一張小臉尖尖巧巧,極秀致的五官中有一雙能把男人勾得失魂落魄的吊梢的杏眸。在拉木安氏看來,面前的女子就是滿面病容都能透出一股子狐騷勁來,更不敢想象平日的妖樣,要不然,王爺怎會撇下正室和其它美艷的姬妾,專寵她一人呢?放眼一望,這秋月閣雖小,但她大福晉有的這都有了,甚至皇上近日賜給王爺的蜜蠟香珠也在這掛著呢。拉木氏冷冷一笑,抬起頭來,見使女已將錦面圓凳擺在了秋月的床邊,便坐了下去,直望在秋月沁著細汗的臉上,“妹子真是可憐,遇上小產,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更何況你本來就嬌弱,多精致的一個瓷人兒,現在這個樣子,真真叫人心疼。”一臂里說,一臂里伸手過去用絲帕為秋月拭汗。“妹子也是,前些日子我叫人送來的烏雞陳皮湯可是我請御醫親手配的,最是補了,卻不見你喝。過去,親王大人病了,是你去送湯的,這下你也成了主子,可是我巴巴兒地送來給你吃了。如今你起了內火發虛,我這拿了一味好藥來,就是宮里的老佛爺才常喝的玫瑰露。真不怕你笑話,這不是進貢宮里的東西,而是我的奶媽從老家拿來的,卻比進貢的那些更釅,最是滋補清心,一樣是價同黃金的貨色,只是出身不同罷了。要不,你現在嘗嘗?”秋月心里咯噔一下,眼睜睜地望著大福晉,哀求之色從眸子里溢了出來,如淚水一般閃閃發亮,大福晉只當沒看見,輕愜一笑,從使女手中接過一只細頸兒的宮式五彩琺瑯瓶,抽去紅塞,直直地遞到秋月的面前。玫瑰美艷的香如一個穿紅的妖孽盈盈地舞著出來,一下子就艷光四照地滿屋子聞見。秋月閣里異常安靜,只聽得見流蘇與珠玉首飾在使女們輕輕抬頭時候的叩擊聲。秋月心里明鏡似地知道死日臨頭了,丈夫出外隨帝遠征,福晉正好可以下手。釅香的玫瑰露與烏雞湯一樣暗藏殺機,但這次是大福晉親來掌刑,逃不脫的,她一咬牙,接過琺瑯瓶一飲而盡。

? ?拉木安氏用絲帕掩著嘴,默默地看著秋月掙扎著倒在床上,從鼻子,耳朵和嘴角都蜿蜒出鮮紅的血來,她痛苦地扭動著,衣衫掀起來一個角兒,露出小塊柔軟的腹部,然后從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滲在白色的絲羅被上,如玫瑰妖艷怒放,于是,秋月就枕在這樣艷紅的被單上抽搐著斷了氣。

琺瑯瓶

? ? 楊玫是一個剛從A省大學設計藝術學院畢業的服裝專業生,畢業后一人留在省城拼搏,辛苦了好一段時日,等到第一月的工資發下來,著著實實地松了一口氣。女孩想拿出一筆錢給自己買個討喜的東西,恰巧又逢周末,李家園的古玩舊貨集市正值熱鬧,楊玫因為父親喜歡收集清民雜項,自己多少也染了點愛好,便揣了些錢往陳家園集市去淘小玩藝兒。區區的幾百元錢買不到什么好貨,那些一眼就知是仿劣家什的旅游產品更是讓人惡心,女孩正失望間,忽然瞅到一個外地商販的攤位角落擺著一只積滿灰塵的小號清式細頸琺瑯瓶,原配的塞子已經沒了,用一小塊爛軟木配著衛生紙插著,怪寒磣的,但是瓶身完整,外形美觀,應該是仿得很真的貨色,她眼瞅著總覺得面熟,仿佛在哪兒見過這個瓶子,但一時間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但是這家什正中了淘舊貨最講究的緣字,如此感覺好的東西是一定要買下的。女孩于是過去問價,那商販不知從哪里收來的這個東西,本來就不懂,再看只是一個面容娟好的女學生,料想也不會值多少錢,就開了一個仿品中的高價,楊玫和他周旋半天,終于以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價格拿下了瓶子。

? ?回到家里,楊玫歡喜地把瓶子外面擦干凈,將瓶底的臟泥弄掉,發現原來是老銅胎的,宮式五色,容色華美,很是討喜。可打開來一看,卻發現艷紅的內釉從里面的底部裂了一些如絲的小痕,結在一起像鋪在瓶底的蛛網,就算是真貨也不會太值錢,這讓楊玫有些氣惱,但湊得太近卻又聞到一股子濃郁的香氣,仿佛是舊胭脂膏的那種甜香,再聞,知道是玫瑰花的味兒了,這么釅的花香,如酒一般,憑空織起一層幽薄的紗冪,讓人有一種迷蒙的憂傷,往事前塵如輕羅水袖撲面而來,可如霧里看花一般不真切。楊玫把瓶子貼在胸前躺倒在床上,莫名地那樣喜歡它,愛不釋手了,不知前生與它有過什么樣的緣分,仿佛親人重逢一樣感慨而歡喜,女孩蜷在床上輕輕地哭了起來。

陳安琪

? ? 陳安琪是楊玫的朋友,A城本地人,父母常在國外,錢權兩豐。本是一個漂亮而高傲的富家小姐,又不和楊玫同院。只是因為在一個專賣店里買衣服的時候,安琪沒有伴同來,不好參照,正見年紀仿佛的楊玫在旁邊,生得溫婉娟秀,衣著配飾也不錯,便拉了她來給自己當活鏡子,楊玫是學服裝的,自然對此靈慧,買好上裝又陪她去配褲子,一著身上,果然靚麗,哪知陳小姐帶了金卡,竟然上了癮,硬要楊玫陪她全套配齊,兩個人在金龍百貨上上下下轉了半天,鞋包全有了,但總覺差了一點什么。于是楊玫便帶她去逛平民商鋪,順手一抽,便是一條印度彩的絲巾,對角折過往腰上斜圍,亮色一下子閃了出來,竟像時裝畫上的人物了,細節極是到味,安琪暗暗得意,不顧楊玫阻攔,硬是送了一條淑女屋新款的吊帶裙給她。楊玫此時,臉上的笑渦很深,諂媚中卻隱隱透出一絲憂傷來。她的家境并不富裕,這次為了作畢業設計來到全市最高檔的服裝交易中心已是穿著她最值錢的衣服了,但所有加起來還只相當于陳安琪那雙鞋的價。她提著裝袋走在后面,心里說不出的喜悅與難受,直到陳安琪家的車來接人,兩個人才依依惜別,于陳安琪說,這女孩可以勝任她的形象顧問,于楊玫來說,和這樣的富小姐作朋友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于是就因這場機緣,兩個性情不同的女孩竟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王瑞清

? ?王瑞清是陳安琪的男友,德國留學的海歸派,IT界金領。亦是A省商界名門之后,家財萬貫,因為家父與陳家的舊交而以一種相親的方式和安琪訂下良緣。在陳安琪的口中,王瑞清是一個現實主義者,他并不認為浪漫的愛情在婚姻中能起很大的作用,只要女方上得了廳堂,嫻淑有度,與自己門當戶對,父母滿意就夠了,甚至可以這么說,王瑞清一心學習工作,日漸著金,到了二十五歲,不想在愛情上太傷精力。于是,在父母的撮合下,頭腦簡單而外表漂亮的富家小姐陳安琪便成了他將來的妻子,兩個人按常理戀愛,送花傳信,一起吃飯逛街,保持著先生小姐的風度,你問我答,相視而笑。生活只不過是一碗不著鹽的藥膳羹湯,營養倒是大補,卻跟本無滋無味,讓人喝得發膩。連安琪在對閨中密友說起她的男朋友時都會打出呵欠來。“他就是這么沒意思,像一個上發條的鬧鐘,叮叮,起床了,咚咚,上班了,再叮叮,下班了,咚咚,吃飯了。真是一個機器人,不像我以前的男朋友,沒錢是沒錢,長得也沒他帥,可就是知道哄人開心,大二那年情人節晚上,還爬陽臺來女宿找我,唉,哪像他,什么浪漫也不懂,情人節,一大束玫瑰往我面前一擺…唉。還不如跟你一塊好玩。”陳家大小姐對著楊玫連聲抱怨。楊玫正在給她拿吹甲機吹干剛上好的彩油,聽了這席,含笑道:“你這么大了就知好玩,出生這么好,哪像我們要天天做事累得要死,你爸媽讓你在家待著干嘛?就是吃飯買衣嗎?這么好的金龜婿,釣都不需你來釣,只消將桿子提起來就是了,你還不知,人家是送德國去留學的,難怪那么理性,要怨只能怨你的公公,當初選錯了地方,該讓他去法國,那就知道浪漫了,身邊不知多少個美女呢,你天天睜著雙眼睛不睡覺都盯不過來。”安琪聽了笑笑,還是郁悶:“我已有錢了,再找有錢的做什么,錢上加錢還不也是錢,有什么意思?”楊玫手下一抽,收回小吹機,低頭冷笑道:“什么錢上加錢?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皮膚這么好,用的護膚品,可以當得我們幾個月的工資了,現在有了一個王爺似的老公,還有臉在這叫屈呢。”“…”安琪一時介覺得這王爺二字好生耳熟,但半晌記不起在哪聽過,只是愣了一下,一臂里抬起手來看看,一臂里得意地說:“比起你們來,當然好得多了,什么愛情啊,過去我也嘗過了,只是那小子光知浪漫不知掙錢,只供我的衣服,他一月就不要吃飯了,這怎么要得?我命好,自有個光鮮飯碗任我盛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累不憂,皮膚一樣地好好保養,二十年后,照樣年輕。哼。”她說著,就把臉往側邊仄過去,楊玫鬼鬼一笑,把她臉擰過來,板了臉伸手過去,對方愣道:“干什么?”“拿錢來,專業美甲,一個指頭十塊錢,兩雙手一共一百元。”安琪樂道:“喲,這么快就跟我算帳來了,不就一百么。”“我要的是美元。”楊玫嘻嘻笑著,安琪把她手一打,道:“什么美不美元的,說定了,今天我請你去乳鴿王吃一餐荷葉乳鴿煲,外加香草烤魚,紅燒大田螺,龍頭蕨菜和竹蓀粉絲湯,你愛吃的紅油豬腦,可以單獨叫一盞。如何?”“我還是覺得現金好,不過你不肯給,這餐飯倒是很豐盛的。”“當然啰,我自己更想吃。”安琪直視對方笑著,“我叫小郭出車,到時候再一并送你回去。保準你吃得開開心心,陪陪我,也讓我鎬勞一下你啦。呵呵。”楊玫暗暗嘆了一口氣。

烏雞湯

? ? ?楊玫這幾天又接到安琪的電話,說男友病了,好像是工作過勞加上重感冒,一下子就躺到床上去吊水住院了,但好笑的是,安琪并不為自己男朋友生病的事情擔憂,她擔憂的是,瑞清要她每隔一天早上八點以前送一缽篳了油的烏雞湯過去,而且要是自己親手熬的,他的早飯要吃一碗雞湯面條再帶一大碗湯。八點以前,又要親手熬制,這意味著大小姐得六點鐘起來,做一個半小時的雞湯,再乘家里的小車用二十分鈡去醫院的頭等病房。剩下的十分鈡就是爬樓盛湯了。“你說他咋那么土,要喝雞湯,還要我親手送過去,現在都什么年代了,以為是在送過橋米線啊?”楊玫聽見好友在電話里抱怨,“我是喜歡睡懶覺的,一覺睡到午飯前才起來,叫我天不亮就起床熬湯,真是煩人,還好是阿姨昨晚先做好的,只消把它熱了,傻B才天不亮爬起來給他做湯,熱湯的時候我得把妝化好,半小時差不多了,再送過去,正好,但還是得七點鐘起來,太煩了,我頭都是暈的。”楊玫于是耐著性子聽“還說什么人家女朋友根本就不需要吩咐,天天過去問寒問暖,一天換一個口味,伺候得白胖白胖的。特等護理他都請了,還要這個行式做什么?想吃什么不知道打電話館子里去叫啊,按時按量地送來多好,讓我費這勁兒,他一住就要住三個月,還什么一直要堅持,開始弄幾下我可以理解,可整多了你說這不是折磨人嗎?都說男人最心疼自己的女人,他一點也不心疼我,自己病了還讓我沒安靜日子過,你來看看,我的黑眼圈都有了。”好有趣的男人,做什么都像鬧鐘一樣準時準點,按理按量,可他的未婚妻卻是一個讓人給寵壞的大小姐。楊玫于是對她說:“你這么好的老公,當然得好生看著了?現在報怨的是你,換了別人,不說兩天一次,真會把爐子搬過去巴巴兒地守著,天天給他熬那湯喝,他不出兩天就必然膩了,你這樣正好,最好找借口弄幾次不送,讓他讒了找你要,你才給他嘛,哪有他說什么就是什么的道理?”“才不要這種老公呢,什么狗屎,浪漫沒有,溫柔沒有,只會折磨人呢.要不是嫁他可以繼續做我的大小姐,所有的男人都比他強!””你就按我說的去做,包管他會求你的。”楊玫笑了起來。

? ? 而事情恰恰在這里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命運已是前生就安排好了的,楊玫注定要與她上輩子的男人相遇,而牽線的又正是陳安琪____前世戴青絲纓絡牡丹達拉翅的拉木安氏。當然,紅娘是一缽前世瑞王府的烏雞湯,很多靜態的物品像人一樣可以轉世輪回,它們迷戀自己過去的舊主,像貓狗一樣可以找到自己應居的位置,于是,在停了幾日雞湯的時候,陳家阿姨的小女兒結婚,安琪便放她回去,自己在蹦的深夜回歸的車上發現一直放在外衣兜里的手機上顯示了十多個未接來電,一看全是男友王瑞清打來的,正驚疑間,午夜的彩鈴又響起了:“安琪,你在哪里?我好想喝你做的湯,你已經一個星期零兩天沒來看我了,請你明天早上務必將湯送來,不然,我會很生氣。”男人的聲音很冷,還沒待女孩回話就立即掛了電話,安琪恐慌起來,這幾天她早把男友的病忘到天外去了,一昧地玩鬧,哪里知道一時介不光自己不會做湯,而且家中冰柜里連雞都沒得一只。慌亂中掛響了朋友的電話,楊玫很聰明,沒打的去遠在市那頭的通宵超市,而是下樓直截敲開房東的門,花了多一半的價錢買了一只老太太養在院子里的小烏雞,直截拎了去,走到小區門口,陳家的寶馬已在門口等著,女孩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這時外頭下起了雨,車窗外的霓虹墨溢流彩,楊玫的心里,閃現出一種雀躍般的激情,莫名的興奮激動著她的胸腔。在將近陳家的別墅小區時,有一處歌廳的燈牌是深玫瑰色的,她隱隱看到自己的琺瑯瓶悠悠懸在了半空中,越來越近,在車外變得極大,突然瓶口朝下,傾瀉出一大股殷紅的血酒,于是它們緩緩地從車窗上流下來,直到漫布了整個窗子,車內彌散起一股腥甜的酒香……

? ?安琪呆呆地著楊玫麻利地殺雞,配料,將砂鍋架上煤火熬湯,好大一會兒,湯汩汩地冒著泡泡,夜已深了,兩個女孩隔爐而坐,同時聞到雞湯可口的香氣,楊玫上前把蓋打開,霧氣一下子騰起來,她正抬頭想跟安琪說湯快要好了,突然發現隔著湯霧的安琪竟然變成了另一個人,頭上戴著一頂滿人的達拉翅,臉還是那張臉,只是領子變高了,是那種與達拉翅配套的滿袍高領。楊玫尖叫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安琪也嚇了一跳,她上前去拉她,楊玫捂著胸口喘著氣說:“真是活見鬼了,我一抬頭怎么就見你像化妝舞會換了裝一樣,一下子變回清朝去了,好像格格啊,福晉的樣子。真是嚇死我了。”安琪聽了當然不信,她笑道,:”這一向電視里清宮戲多,你又是極愛旗裝的,不過是幻覺吧?”楊玫想想也是,她嘆了口氣說道:“說不定是我不小心看到的你的前世,你也真是福氣,今生是大小姐,前生是個格格呢。”安琪聽了這話當然高興,一下子又觸動了心上暗藏的那根弦來,但她像上次楊玫提到王爺一樣想不起來。于是勉強笑笑,睡意已經來了好幾回了,呵欠著說,我要去睡覺了,你到客房去睡吧,座鐘已經調好了時間,我們明天一起去見我那個霸道機器人。”于是腳步輕飄地走了,出廚門的時候,楊玫只見她青色長袍的織錦一角在門邊倏忽一現,又轉瞬即逝。

? ? 座鐘響的時候,楊玫立刻爬了起來,她只著一條睡裙過去叫安琪起來,哪知叫了半天,安琪只是懶懶地動了動身子說,“好楊玫,你給我送去吧,我要睡覺,頭要暈死了。你叫小郭送你去”于是就迷迷糊糊地把瑞清所在的醫院,病室,電話都告訴了她,自己又抱著被子睡去了。楊玫沒法,只好拿了保溫提盒,將雞湯都倒了進去,因為趕著熬出來,忘了守著它涼了之后去油,一看時間已經很緊了,沒有辦法,只好將就著提上了車。

? ? 當那盞前世輪回而來的烏雞湯被楊玫放在病室里的桌上時,正是朝輝照向她的時候,少女在淡白色的晨光中溫婉柔和,她看見那個被安琪不知埋怨了多少遍的專斷如王爺的男人,上半身已然坐起,手中拿著一只裝著溫開水的玻璃杯,聽見她進來的腳步聲,緩緩地轉過頭來…就是那一瞬,楊玫怔住了,男人原來是這么英俊的,劍眉高鼻,鳳眼薄唇,寬闊而堅實的肩臂,可才一照面,卻是那么熟悉,讓她一時間恍惚起來,她真記不起他是誰了,但他給她的感覺那么好,仿佛合了自己一直以來理想中的王子形象,這不光是他的權勢和錢財,更重要的是初見的感覺_____一直沉穩的她竟然面對他雙頰通紅起來,心跳得飛快,低下頭去把保溫缽打開,才發現還沒有蓖掉浮油,于是趕緊拿了那只一同帶來的鑄著玉蘭花柄的不銹鋼勺來一勺勺將浮油舀出去,“好了,油多一點不關事的,我都喝了就是。”男人的聲音近在咫尺,溫柔得讓她慌張,女孩紅著臉將湯盛在瓷碗里遞過去,他的手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小會,然后端過那熱湯,喝了一小口,好像是燙了,他皺了皺眉頭,還不待放下就被她搶了過去,兩手捧著,輕輕地吹起來,這一切發生得那么嫻熟,好像曾經預演過一樣,一切都如順水推舟一般順理成章,嬌美的女孩就坐在他的床沿為他吹著一碗鮮美的烏雞湯……年輕的瑞親王暗暗靠上去,把下巴蹭在少女清香的肩窩上,秋月一時介竟羞得滿面通紅,轉身給他時他又不端,只是拿兩手從后面抱了她綿綿的細腰硬叫喂他,秋月解脫不得,只得扭著身子伺候,哪曉得一碗湯還沒喝得一半,親王的手已從她的偏襟里伸了進去,待喝得只剩下五分之一的時候,他已順利解開她里頭白綢的內衣盤扣,觸到了少女小肚兜的絞絲邊兒,秋月驚慌起來,過去的半推半就已經成了大力的掙扎,她探手將碗擱在桌邊上,使勁地想掙開他,親王也煩了,于是便不再堅持,那只手終究沒有探進她的底衣,只在她的胸脯上狠狠地摸了一把,她噙著淚跑出去的時候聽到他在后面叫道:“少給本王假正經!刺的是湘繡的對玫瑰,好騷的丫頭,等本王病好,令你侍寢!”奇怪的意念讓瑞清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如一只豹子瞪著自己最可口的獵物時一樣緊張,嬌柔的少女就在身邊,為他吹著一碗湯,他很想做意念中的那些事,但初次見面的理智狠狠壓抑了自己,他嗅著她發上傳來的甜蜜的清香,幾乎想伸出手去一把將她抱住…也正在這時,女孩已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將湯遞到他的手里,笑著說:“好了,快喝吧。”但這男人望著她的眼睛,已變成深黑色,類似于獸類的眼神讓她害怕,坐到邊上的椅子上,眼看著他喝下她熬的雞湯,慢慢恢復了他原本的冷淡和理性的時候,楊玫才輕輕松了口氣,他在燦爛的早晨的陽光里著對她說:“楊小姐,我已經聽安琪講起你很久了,很高興今天見到你,又是在喝你親手做的湯的情況下。楊小姐一如我過去的想象的樣子,真是一個溫婉可人的女孩。”楊玫聽了,臉上已深紅如玫瑰了。

? ? 所有的一切都在命運的掌控中,所有的人和物都穿越了時空粉墨登場,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延續著前世,但是今生,和前世又是不一樣的,每一個人,不過是在漆黑的命運隧道里飛馳的列車,誰又知道將來會發生怎么事情?

蜜蠟香珠

? ? 瑞清老家是東北,過年的時候帶著雙親回去探親,再到A城的時候給女友一家都帶了極體面的東西。但他還有一樣東西沒有拿出來讓他們看到,那就是特意帶給楊玫的上品蜜蠟。蜜蠟是樹脂的化石,吸取了百萬年的精氣,用來佩戴是最寬慰異鄉人的寶貝,全國只有東北幾省有產,瑞清只帶了一顆蜜蠟掛墜回來,是給楊玫的,兩人的聯絡一直秘密地進行,主要是因為楊玫顧慮著自己與安琪的關系,不敢和瑞清走得太近,可是,這男人也奇怪,那么多對他暗送秋波的佳麗不愛,偏偏愛一個連名牌衣包都配不齊一套的窮設計員。好幾次瑞清想送衣服給楊玫都被她拒絕了,“我們只是一般朋友關系,不可能再深入的,你真的不要這樣,如果說要送衣服,安琪則是最該送的。”瑞清笑道:“安琪她是除了美貌和錢財什么都缺的女人,我送她任何物質上的東西她都不會稀罕,而你不是一樣,你只缺一樣東西,而這樣東西恰恰我可以補足。”“我還缺愛情。”楊玫冷笑著說:“你能給我么?我是最討厭曖昧的,朋友之間的人情往來,絕不需要你破費如此之大與身體有關的禮物!”于是瑞清就放聰明了。雖然這個女孩義正言辭,但他是不會放過這個女孩,因為他再沒有遇過到比她更能激發他的熱情與愛欲的女子了。當病愈之后的瑞親王漫步在后花園的時候,他再次見到了那個妙齡而嬌美的女孩,她著一件素絲旗式過膝白衣,桃紅線香雙掐牙,用一只小鋤子刨生長在花園路邊碧綠的薺菜,準備悄悄地給老福晉做一碗家鄉的薺菜粥去油腥。女孩如此靈巧而美慧,讓他暗暗稱奇,他于是站在桃花樹下等她過來,秋月一抬頭見著是親王,嚇了一跳,正欲下拜,親王笶著止了她的禮道:“我今日去跟老太太請安時就要你過來,以后共枕的人,何必如此見外?”秋月怔了半晌,親王已抱她入懷道:“自從那次送湯別后,一直念念不忘。在這府中,只要我想要,任何女人都可屬我,而我,從沒有想要一個女人如你這般熱烈。”這就是前世,沒來由的強烈的愛欲,瑞親王的權威使他可以輕松地得到女孩的身體,然而在幾夜之后,他明白了她的妙處,于是把獵艷發展為了眷養,納了秋月為妾。瑞親王年輕時好色無度,妻妾成群,說不清他倒底最愛哪個女人,甚至秋月的死都沒讓他深究下去而是更加變本加利地納妾。可是輪回之中,瑞王只記得起秋月,生死與輪回淘盡了浮沙而留下了真正的金粒,他唯一用全部的身心去愛的女子,用他男人的心與身同時造過愛的女人,她死后,他覺得所有的遠征勝利都是一種投月空擲。而美妾們繼續來了,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她們爭奪著他的恩寵,爭奪著他的身體和精液,爭奪著生下貝勒和格格的機會,她們爭奪著這王府里平均下來已不會太多的空間,爭奪著讓自己生存的一切機會。她們絕望地自相殘殺……唯有秋月,那個沒有野心也沒有太出眾的美色的少女,那個出生漢家庶民,卻有著閨秀的舉止的溫柔女子,才是他心底的至愛,可是前世的瑞王太累了,他根本無法去思考這一切就壯年而終。于是在寂寞的陰間,所有的一切都如平靜下來的一池秋水,慢慢剝離了紅塵的外衣,顯露愛情本來的面目——他原來只愛秋月一個女人,于是對她的思念便可以讓他去打發幾百年的漫長時光,只為等到今生的相遇,不管前世如何荒唐,但至少今生他已見著了她,他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激情全在吿訴著他,這是他數百年來等待的愛情。已不允許他錯過。于是在對鏡,他將蜜蠟項鏈戴上楊玫美麗的頸項時,他哭了,淚水滴在她裸露的肩上。

? ? 楊玫已慢慢地懂得自己的命運要改寫了,在前生的慘敗之后,今生的她已不再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柔弱女子,雖然今生的她依然是一個城市平民,依然沒有和今生的拉木安氏相抗衡的家世,甚至只是一個外地的大學生打工妹,但她比安琪要聰明,除了自前生承襲的美貌和溫柔之外,她還有前生所沒有的心計,這就是她用來贏得那個男人的全部資本。一個在大都會里無依無靠的外地女孩拼了命地工作掙錢都沒有獵取一個本地的金龜婿要來得好,她渴望像安琪那樣大手大腳地花錢,穿名牌的衣服,她渴望像安琪那樣可以隨時去最好的館子吃美肴,她渴望著每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所渴望的一切奢侈的幸福。于是,瑞清,便成了她最現實的目標……和那個男人的戀情隱瞞得如此之好,以至于她可以通過安琪打來的電話來掌握瑞清更為真實的動靜,安琪憂心沖沖地說瑞清對她冷落了好多,甚至一句話都不愿跟她說了。但他的作用極其正派,她看不出他的破綻,她于是對他發脾氣,在電話里大聲地罵他,他都無動于衷……這一切楊玫發著抖聽著,她一邊用手緊捂住話簡,一邊暗暗冷笑。

桃花旗袍

? ? 抖開自己精心設計和剪裁的西湖素絲及膝旗袍,楊玫手持小號白云蘸飽已調好的紅色染料,定了定神,細細在袍子上畫了起來,她的國畫功底在讀書的時候是服裝班數一的角兒,行筆即有著小寫意的瀟灑細節又不乏精致,今天是她的生日,這晚瑞清會來為她慶賀,她細細畫著自己將穿的霓裳,覺得過去任何一幅畫都比不上這幅畫重要,學畫十年,受了不少的苦,如今卻成了討好男人的一點小小的把戲。是的,一個沒有家世的女人如果純靠她一個人去征服男子,光有一張臉是絕對不行的,她必須豐富自己將之作為資本,于是藝術便在此時放棄了全部的尊嚴,尷尬地成為了取悅于對方的一種玩物。當一枝嫵媚的桃花盛放在結白的素絲之上時,瑞清按門鈴的聲音也響起來了……

? ?瑞清抱著花提著蛋糕和巧克力在外面等了好久,才見門開,面前的女子讓他驚艷——一襲合身的真絲白旗袍將嬌柔的曲線描畫無疑。而最美的,是那從裙邊伸長至腰間和胸口的絕艷的桃花,攝人心目的妖孽般的紅,剛繪上去未干透的鮮潤,怒放的激情,含苞的羞澀。半開的嫵媚——幾乎道盡了女孩此刻的心境,瑞清呆呆地凝望著她,一度失神……

? ? 床頭的案上高燒的是銅座的紅燭,如今的城市,買不到雕龍刻鳳的舊式畫燭,可只消顏色齊整便又是上一度的浮生。瑞王解開秋月的長衣,露出里面貼身的小肚兜,銀鏈掛頸,桃繡夭夭,少女潔白的身子在絹秀的花枝下瑟瑟發抖,他一把揪下那片細緞,扔出帳外,于是,那些衣物,便是仲春之時,激流的一江春水之上的落英之群,被他的積熱驅逐得隨波而去,留下的,只有她嫩柳般的嬌驅和瀉墨如緞的三千青絲,在他細細的撫摸下,桃花,從微瀾的碧色絲羅褥上生長出來,漫布上她的身子她的臉頰,成為宛轉承歡時的盎然春光,他是陽光,是春風,是清冽的江水,是她全部的天地,而她,就在他懷里,他的身下,像一株花樹一樣盡情怒放,細細的歡樂,是小朵小朵的桃紅花蕾,從她的每一線骨頭的縫中往外吐露,鉆出肉體與肌膚,盡情地張揚怒放,開至荼縻……生命在此時便是永恒的——仿佛人生一世只為了這一場金風玉露的交溶,楊玫的旗袍已被撕得七零八落,桃色是一種妖孽,挑起他強烈的欲望,洞穿她遙遠的前生,仿佛本就是生在蹂躐的掌中至美的尤物。而這男人的強悍和激情是讓她快意的,繁花已遍布了她的全身,她的骨架已經被莫名的巨大歡樂撐散,它們生長出長長如絲的花枝,如蔓一樣盤繞著她的每一根骨頭,貪婪地吮吸著她鮮美的骨髓,響應著他在她肌膚上的每一次親吻與撫摸,她疼痛的身體已不在屬她,而只是生長在他身上的一株妖艷的花樹,如此聰慧地回應和承歡,他們共享這仲春一般艷美的愛情,已不分彼此……

? ? ?初夜鮮濃的子血已悄悄地落了下來,是浮華之夢的真實見證,紅如胭脂,艷若玫瑰。女孩守了二十一年的貞操,在此時獻了出來,是此生最大的賭注——但她不后悔,她把累得氣喘吁吁的他抱在懷里,讓他像孩子一樣親吻著自己的乳房,她微笑著聽到他喃喃地說:“玫兒,你這個妖精,我愛你,我一定要娶你為妻,死都要死在你的身上……

? ? 輕輕地,桃花旗袍的碎片被投落到床邊的地上,迤儷下美人的體香,花瓣在月下的河水里悠悠升起,漫過前世和今生,數百年的夙愿,終于合二為一。在紅蠟溢出銅座的燭淚里,火滅裊裊,一如前生,兩人相擁而眠,共沉入月光的河底……放在簡易酒柜里的琺瑯瓶上,閃過一絲冷月獰厲的笑容,輕輕地噴吐出百年玫瑰如酒的沉香……

玖瑰酒

? ? ?戴上鉆戒的那一天是情人節,瑞清正式向楊玫求婚,這是她一直盼望的事,當然欣然接受,瑞清將從法國帶回的玫瑰酒打開,兩人共飲慶賀,好好又狂歡了一夜……次日中午,楊玫收拾東西的時候,見瓶中還三分之一,正找個容器,一抬頭見到那只琺瑯瓶,便拿下來細細沖凈,不舍那存了數百年的沉香,沒有拼力洗刷,就將酒倒了進去,正巧,滿滿一瓶。她笑著拿著瓶子對男人說:“你看,多好的瓶子?又漂亮又實用。”“真是很好……”他懶懶地笑了笑:“好生擺著,不要打破了,我們結婚的時候再一起共飲這瓶酒。喝交杯!”

? ? ?楊玫于是給琺瑯瓶配上了一只紅布軟木塞,這瓶子越發漂亮,便被她擺在玻璃酒柜最顯眼的位置,她一心一意地存著這點玫瑰酒,也一心一意地戴著他的戒指,從此不生二志,只待他來接她走,做他王家的少奶奶。

? ? 可是王家堅決反對這門親事,原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放棄一個有著世家交情的千金小姐不愛,硬是要愛一個一無所有的外地女孩子,并且還要娶她為妻!所有的人都說瑞清是不是瘋了,陳王兩家是一家大型電子公司的兩大股東,如此金玉良緣應是天下最完美的事情。而且陳家獨生女兒的單純已叫王家深知,瑞清一旦娶她,這筆江山怕是早晚歸他所得。但如果得罪陳家,后果將不堪設想。陳王兩家已經說定的事情,只差定日子了,哪知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來。那個女孩不過是為了錢財,想當一個少奶奶而已,如果迷戀可以將來做個情人。所有的人都這么勸瑞清,可瑞清就是吃了秤鉈鐵了心,說非楊玫不娶。至此他倆的秘密戀情才真相大白,安琪后院起火,如遭霹靂,頓時目瞪口呆,進而切齒有聲,發誓非瑞清不嫁,硬是拼死不讓自己的跟班鳩占鵲巢。于是陳王兩家采取了強硬措施,兩家都是A城的權勢之商,很容易地讓公司從上頭解雇了瑞清,并冷凍他所有的經濟來源。瑞清作了強力的反抗,他計劃好帶上不多的一些財物和心愛的女孩一起遠走天涯,可是,也許是他的命不濟,機票都買好了,在打的去接楊玫的時候,不幸遇上了車禍,瑞清是從鬼門關撿了一條命回來的軟組織大面積挫傷,肋骨斷裂,右腿粉碎性骨折,送入了醫院又落入了陳王兩家的掌中。前世的瑞親王,風流無度,害得心愛的女人徒勞傷心。如今的他,卻是為了她,受盡了皮肉之苦甚至傷胸動骨,依然癡心不改……一報還一報。陳家太太來探望他時惱怒已甚于憐惜,聽到他喃喃地念著楊玫的名字,不禁心生一計,便指著纏滿繃帶的他說:“不要以為你這樣對我們陳家,我們就會容忍,楊玫她居然搶她最好朋友的男友,不是一個好人,如今我們已經給了她一筆錢打發她回她老家,她不就是要錢么?你在她心中算個什么?她不會管你的!哪像我們,你出了什么事都顧著你。”瑞清當然不信,可電話和手機已被陳家囑醫護們沒收,他隨時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下。住院一住就要半年,兩人從此音訊兩無,這輩子和楊玫終生廝守許是不可能的事了,冷靜下來的瑞清慢慢絕望,對于命運,他終于讓步了,但還是有些不甘心,于是,他長嘆一聲,任性道:“我還有一個最后的要求,就是,我對楊玫說過,等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將那剩下的三分之一的法國玫瑰酒作為交杯酒喝完,以此來完整我們的愛情。這句話我不松口,雖然伊人已非,但這酒,我和我的新娘是一定要喝的!”陳家太太與小姐面面相墟,安琪笑道“想不到一個大男人會有這么白癡的想法,還不就是兩杯酒么,我去拿來就是了。”轉身之際,背后傳來男人冰冷如鐵的聲音:“不要以為我認不出來,法國紅玫瑰陳釀,一九六二,限量發售的五十年珍藏,你就是去買新的,有錢也難。你們不是逼走了楊玖么?我就要你們天涯海角地去找她。”安琪聽了只覺得背脊發冷,她停了一下,回應道:“我就去找她要,我要你知道,我有這個決心和誠意讓你愛我!我才是你命定的妻子!”

? ? ?楊玖每次去探望愛人總被攔在門外,這些日子她寢食不安,盡做一些支離破碎的夢,上班已經無心畫圖,只是不停地垂淚。什么少奶奶啊王家太太啊她都不想了,只希求瑞清不要有事。但想久了,便成日跟丟了魂似的。公司的部門經理讓她放了假呆在家里,她每日只顧著兩樣東西,一是他的戒指二是那瓶玫瑰酒。思念他到了呆呆怔怔,終日以淚洗面的地步。等到敲門的聲音響起好一陣,她才懶懶地過去開門,一見是安琪帶著魁梧的司機小郭就愣住了,還沒等她推門,安琪就搶步進來,揚手兩個巴掌把她打得暈頭轉向,她一向都沒吃什么東西,以泡面裹腹,已是不堪風吹之力,隨安琪的巴掌晃了晃,一頭栽倒在地上。“玫瑰酒在哪里?賤貨!”安琪粗暴地踢了踢楊玫的腰,楊玫扶著壁站起來,答非所問:“安琪,瑞清他傷得怎么樣了?”“你把玫瑰酒給我,我就說。”安琪冷笑著,鄙夷道:“窮光蛋一個,還想當少奶奶?你以為灰姑娘的故事這么好演么?那是童話!把玫瑰酒給我,我就告訴你。”“什么玫瑰酒?”“就是瑞清說結婚喝的那個。”安琪蹲下來,扯起她的頭發,咬牙道:“你少妄想了,你什么有我強?你有我漂亮嗎?你有我有錢嗎?我爸一句話就可以讓你滾出A省!我對你那么好,你居然敢撬我的男人……你若聰明,就快點告訴我,不然,我叫小郭扁你!男人打起來可不是像我呵,要多大力就多大力,包叫你牙掉一地!”楊玖閉目不答,小郭就上來,一個耳光下去,她的臉就腫了起來,嘴角淌出了血,她嚼著血沫微笑地說:“你打吧,打死我,我也不會說的,我和瑞清是相愛的,我知道,他還好,他以這種方式來反抗,你要的東西我沒有。也許早喝完了。”

? ? ?“那好。”安琪笑笑“我就自己找!”琺瑯瓶如此光鮮艷麗,冷笑地屹立,就在她轉頭之際的眼前,安琪覺得這東西這么面熟,面熟得讓她心驚,她潛意識地覺得就是這就是她要找的東西。于是過去將它一把握在手里,抽出紅塞,一如前生,玫瑰美艷的香如一個穿紅的妖孽盈盈地舞著出來,一下子就艷光四照地滿屋子聞見。她在這香中迷失了,“真是上好的玫瑰酒,怪不得是限量發行的……”安琪的心直跳起來,她快樂地握緊它直到指節發白,也正在此時,楊玫像護崽的雌貓一樣瘋狂地撲了上來搶安琪手中的琺瑯瓶,她什么也不顧了,只是拼了命地爭奪那個男人留給她的最后一點酒。安琪當然是不放的,兩個女孩于是為了爭這個瓶子沒命地撕打起來,小郭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安琪得了空,一把抽出瓶子,楊玖于是抓住她的手就咬,在情急當頭,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安琪心一急,將已抽了塞的琺瑯瓶舉了起來,將玫瑰酒往嘴里灌了下去。隨后,她笑著對臉色發白的情敵舉了舉空的瓶子,順勢一松手——瓶子吧噠落地,彩釉跌出數塊——安琪也在此時腹痛如絞,另兩個人眼睜睜地看著她扶著壁坐了下去,從鼻子,耳朵和嘴角都蜿蜒出鮮紅的血來,她痛苦地扭動著,夏衫掀起來一個角兒,露出小塊柔軟的腹部,然后從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滲在白色的粉墻上,如玫瑰妖艷怒放,安琪就靠在這樣艷紅的墻壁上抽搐著斷了氣。

? ? ?法醫鑒定,安琪中的是已失傳百年的鶴頂紅遺毒,清庭用來賜死的最高貴的劇毒。幾百年來深藏在琺瑯瓶底的內釉裂紋里,玫瑰酒的再次加入,長達數月的浸泡已使它深入而使之成為了毒酒……楊玫被無罪釋放,數月后和康復的王瑞清終成眷屬。瑞清也因此而和家族斷絕了關系,放棄了他如王爺一般錦衣玉食的生活,帶著他心愛的女人遠走他鄉。

秋月閣

? ? 大福晉一行已走了,深諳宮闈之事的翠云冷靜地指揮秋月閣的使女們收拾殘局。誰也沒有注意,已死去的秋月在此時雙眼猛然睜開了,正對著的,是完好的平置枕邊的琺瑯瓶,于是,注目了片刻之后,她安心地合上眼睛,在血泊中微笑了。

? ? 用生命發出的絕念,便是最可怕的咒怨,致使琺瑯瓶的再度出現與殺機的耐心等候。但也陰差陽錯地成全了今生這對戀人,甘于平凡的日子,彼此忠貞地廝守此生……一切原來都是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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