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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著,的確需要些理由。
在同事的婚禮上,又見到了之前共事的同事們。自從辭職以后,對上個公司的是是非非便不再關心,今日一見,反倒又勾起了曾經一些或暖心或不快的回憶。
我剛畢業(yè)的時候,很多前輩就告訴我,悶頭干技術簡單,想干好管理就太難了,對此我不知所以。那時我還在一家魚龍混雜的甲級建筑設計院里實習,對于小白的我,總是聽人說這公司至少一半人是靠關系進來的。
我倒是懂了些什么,畢竟,我的實習機會也是。
實習期間,逐漸發(fā)現(xiàn)了新人變老人的一些套路,這種設計院,每年都會招聘新人進來,前一年的新人就變老了幾分,然后再熬一年,又老了幾分,就可以忽悠新人了。部門領導為了制衡,在部門安排了兩個組長,兩個組長挑選自己喜歡的人員,帶著他們干項目。一來了競標項目,這兩個組長就依憑個人能力去攬項目。
表面上,年底的獎金是靠個人能力拼搏出來的。實際上,能拿到好一點項目的team必然分錢多,而另一個team拿到的居多是陪標或者改造的項目,都是些設計師不太愿意做的。
這其中的真誠與套路,到底有多少呢?
后來因為一些很復雜的原因,我并沒留在這里。很多為進這家本市頂級設計院的人,送禮、委托他人疏通關系等等國人打破規(guī)矩常用的手段也就浮出水面了。
我印象里私底下最常被人問的一句話是:
“你是被誰介紹來的?”
“xxx”
“哦,我是另外一個zzz介紹來的。”
2
后來,我去了一家小的設計公司,人少,做事實在,一群人分工明確,還十分有凝聚力,加班的時候就像一起戰(zhàn)斗一樣,從來不會覺得累。除了發(fā)工資的老板以外,下面只設有一個院長負責管設計。
我們這群人的關系很好,這場婚禮也是在這個公司結交的同事的。
當我以為可以在這待個三五年的時候,房地產行業(yè)卻不景氣了,公司遭遇滑鐵盧,揭不開鍋了,逐漸開始拖欠工資。
靠工資生活的我,萌生了跳槽的意向。
當然,不只是我,這個公司的院長也是。
某一天,院長把我叫出門外談話,我抬頭一看,還有另外一個同事。院長說,打算帶著我們兩個一起跳槽到另外一個公司,問問我有什么意向。
我同意了。
沒過多久,我們就一起跳槽過去了,也就是到了我的上家公司。
那是一家一百多號人的施工單位,設計院只是其中的一個僅有十人左右的小部門,我還在的時候,設計院總想著收支獨立運營,雖然風險會變大,但至少程序簡單些,行動自由些。
人越多,領導就越多,做個什么事都需要找各種領導批準,的確獨立了才方便些。
這個部門本就有一個直管領導,之前的院長過去之后就成了副院長。
后來私底下聽同事們說,該直管領導為了凝聚人心,本來幾乎一毛不拔的她,在我們三個過去之前以聯(lián)絡感情為由請原同事吃了一頓飯。這倒是顯得有些司馬昭之心了。
就是在這家公司,我見過為了上位睡已婚直屬上司兼勾搭董事長的女孩,見過表面關系很好背地里互相罵架的各部門領導,見過一群整天嚷嚷著辭職卻沒有任何行動的同事們。
3
過了沒多久,部門的直屬領導就暴露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行為。
不管什么項目,只要我們三個參與,她總要讓原來的員工搞出個方案二來,事實上每次競標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一個方案上都吃緊了,她卻總是一意孤行。
每次開經理大會,明明要求讓部門負責人都去參加會議,而她卻總說副院長沒有時間,她自己去就行。
曾經有一次與她出差同行,住在同一間酒店客房,她竟然將所有的公司高層都罵了一遍。
后來,設計院一起聚餐的時候,喝了點小酒,大家就開始傾訴自己的心愿,有人說想趕快找個媳婦,有人說想著賺錢買房,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調侃著。
到副院長的時候,他說,他就想著退休,他太羨慕老家村里的那些老人了,每天釣釣魚,跟三五好友聚在一起打打牌、下下棋,那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部門的直屬領導笑話他,才三十出頭就這樣胸無大志。
我們都笑了。
有的人是真的覺得很可笑,有的人卻是笑中帶淚。
人與人相處得日子久了,對方的任何一個行為,哪怕一句話,一個眼神,你都能捕捉到些他人難以理解的信息。
表面上來看,三十出頭的副院長那樣說,不過是為了博大家一笑,實際卻是在保護自己,讓直屬領導不會將其看做隱形的對手。
我與之前一起來的同事相視一笑,我們明白,這是他的套路,然而套路里卻透露著真誠,他或許真的有些累了。
4
這次聚會沒過幾天,我就提出了辭呈,我明白,這種“幫派競爭”不過是你死就是我活,而我們不過競爭中的炮灰而已。
那段時間,我也過得十分煎熬。我日夜思考,我朝九晚五到底是為了什么,為了謀生嗎?可若單純?yōu)榱酥\生的話,做別的難道就會餓死嗎?
難道我也是為了干滿30年,等待有朝一日的退休嗎?
為什么我必須在這種復雜的人心中斡旋?為什么我必須學會討好我不喜歡的人?
30年說長的確很長,如果這種朝九晚五的日子繼續(xù)循環(huán)著,那仿佛度日如年一般,30年的時間只會成倍地變長。
我知道,我的境界還不能像弗弗西斯那樣,在痛苦中找到力量。
后來,我就轉行了,成了一名編輯。
婚禮上,副院長與另外那個同事都來了,他們都沒離開這家單位,雖然,我曾聽他們抱怨、牢騷過太多太多次。
當然,副院長有二胎了,那個同事也貸款買了房子,準備結婚了。
事實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背負的現(xiàn)實。
讀《月亮與六便士》的時候,對思特里克蘭德的人生十分羨慕,他“逃避現(xiàn)實”無非是因為看透了現(xiàn)實,曾經他演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好員工,而如今,他只想做一回自己。
然而現(xiàn)實就是,我們大多數(shù)人不過是把自己內心的向往留在了心底,平平凡凡而又日復一日地度過嘴上不怎么滿意的余生。
不,或許,我們都過上了,我們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