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每個樂器里都棲息著一個精靈。它能續寫傳奇,改變人生。
1.大提琴的悲傷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左萌萌盯著手機,諷刺地輕笑一聲。寧愿相信男人的情話,她都不相信天氣預報那放狗屁的鬼話。
外面的太陽比楊小杰那盆大的臉還大上幾圈。陽臺上剛冒芽的小盆栽都被曬得蔫了,奄奄一息。
左萌萌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快十一點了。她放下手機,從沙發上起身,去廚房,準備煮飯。她打開米袋,發現大米所剩無幾。她“唉”得嘆口氣,給楊小杰打電話。
“怎么了?”他問她。
“沒米了,回來帶米。”
“這么快就沒了?!”她聽見他在電話里大呼。
“中午也沒菜了,順道帶些菜吧。”
“哦,知道了。”他有氣無力地說。
她掛了電話,心里有種說不清的酸楚。
生活,捉襟見肘,比他們想得都要艱辛。
她和楊小杰戀愛半年后同居。她還是在讀研究生,沒有工作。生活上的一切都得依靠剛工作沒幾年的楊小杰。同居的日子還算和諧,不富裕,勉強緊巴巴地過活。
左萌萌,是寧愿坐在自行車后笑,也不愿坐在寶馬車里哭。她屈身在這廉價又黑暗的出租房里,洗手做羹湯,自以為活成嫁給愛情的模樣。
左萌萌坐在沙發上等楊小杰回來,等著等著,她就餓了。她打開冰箱,想找些東西吃,可里面似乎早已被一掃而空。
失落,前所未有的失落。
肚子又“咕咕”得叫了起來。她默默地關上冰箱,揉揉還在叫喊的肚子。
落魄至此,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敢有怨言。
“我回來了。”
左萌萌聽見開門聲,抬頭,楊小杰已經走了進來。他左手提著一袋米,右手提著裝著幾個西紅柿的塑料袋。
“買了什么?”她忙起身,接過他手中的米。
“西紅柿。”他把手中的西紅柿遞給她,“中午就炒西紅柿雞蛋吧。”
她點點頭,接過東西就開始忙活起來。
她把西紅柿切好后,又忙著去冰箱拿雞蛋。她打開袋子,里面只孤零零躺著一顆蛋。她有些委屈,想喊楊小杰過來,回頭,卻看見他正撲在電腦前工作。她嘴唇張了張,掙扎很久也沒出聲。所有的心酸委屈都活生生地被她深深地咽了下去。捧著那顆蛋,仿佛捧著男人的自尊,她拖著腳步走向廚房。
“吃飯了!”她向他喊。
她把唯一的一盤西紅柿炒蛋端到桌子上。白色的桌子上看起來空蕩蕩的,單調極了。
“快出來吃飯吧,吃完再忙。”她又喊了一遍。
她盛好飯,放在桌上。
“來了。”
楊小杰合上電腦,走了出來。
他只顧埋頭吃飯,什么話也沒再說。左萌萌抬頭,好幾次看他,欲言又止。那些伴著紅色菜汁的干巴巴米飯在她嘴里被碾碎,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她勉強扒完碗里的白米飯,就放下筷子。
“吃飽了嗎?”他抬眼看她,問道。
“夜晚我們出去吃吧,附近開了一家新店,聽說牛肉做得不錯。。”她避開他的問題,興致勃勃地提議。
他們還年輕,不該這么早就走進生活的泥潭。她有權憧憬她的愛情。
“算了吧,夜晚隨便對付就是了。我們能省點就省點吧。再過兩年你就畢業了,那時候就得買房呀。”他說得苦口婆心。
說完,他收拾了碗筷,就走進廚房去了。
她愣在原地,忘記是哭還是笑。明明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她,可她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這不就是坐在自行車后面的愛情嗎?她想。
她靜靜地坐著,環顧起整個房子。低矮的房屋,發黃的墻,家具也是七零八落,臟亂不堪。水泥地上堆滿亂七八糟的東西,里面夾雜著臟兮兮的垃圾,仿佛哀鴻遍地,觸目驚心。
她還看到那破舊的床前,一把大提琴安靜地立在那兒,上面堆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它與斑駁的墻壁,暗色的地板,破舊的家具都格格不入。
她為什么不能擁有高雅的生活?她突然想。
她一聲不吭地走到床前,鬼使神差地把那把很多年都沒碰的大提琴抱了起來。
整個屋子里一時間洋溢起一首悲傷的曲子。音樂漂蕩著,漂出窗外,漂進一家寂靜的高級別墅里。
2.鋼琴的孤獨
穿著粉色細軟睡裙的她,躺在偌大的床上,盯著頭頂上富麗堂皇的吊燈發呆。她想不通,她為何會進入一個美麗女人的身體里,享受她此刻富足的生活。
這個身體的女人叫羅素素,鋼琴家,已婚,膚白貌美,有一個事業有成的老公。
她在空蕩蕩的軟床上翻來覆去,裸露在外的白色大腿突然觸到一片冰涼。她心一涼,忙收回腳。
她所謂的丈夫習慣晚歸。她總是一個人睡雙人床。
第二天,她恍然醒來,她的丈夫已經走了。她把身體貼在離她很遠的那半床上,絲絲涼意透過身體深入心臟。
她起床,走下樓。
被擦地發亮的地板上閃著亮光,精美的地板上映出她毫無生氣的臉。
她一個人坐在精致的飯桌前,盯著滿桌的佳肴出神。孤獨,是一個人的午餐。對著一桌美食的她,剎那間,竟提不起食欲。
她忽然想到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公。
“喂,老公,你在忙嗎?”她撥通了他的手機,小心翼翼地問起來。
“一會兒開會,怎么了?”
“噢,這樣啊,那個,呃,我想吃西紅柿炒蛋。”她猶豫很久才開口。
“給李媽說,她會給你做。行了,我要去開會了。”他說得輕描淡寫。
“好,老公,拜拜。”
“嗯。”
她掛了手機,心里有些落寞。空蕩蕩的大房子里安靜極了,悄悄動一下碗筷,空氣就傳來接連不斷的回聲。
她從手邊的一盤菜里夾起一塊牛肉,放入嘴里。齒間香味縈繞,可她卻哽咽地難以下咽。
金絲雀不愿意從華麗的籠子里飛走。它留戀的可能不是金絲籠的精美與奢華,而是內心的安全感。
左萌萌恍然意識到,她不過是從一個籠子里鉆入了另一個籠子。籠子依舊是籠子,只是這個籠子更精美罷了。
夜色降臨,窗外一片燈火輝煌,閃爍的霓虹燈照亮了她的眼睛。
今天,是她的結婚紀念日。
她化好妝,坐在鏡子前,靜悄悄地端詳起鏡子里這個陌生又冷艷的女人。這個女人確實很美麗。冰冷的氣質使人驚艷。
冥冥之中,她們也許有某種共通的夙愿。所以,在神秘的力量下,她們交換了靈魂。
她們的人生被改變。
“夫人,車子已經在下面備好了,現在要下去嗎?”司機進來恭敬地問她。
“走吧。”
她收回視線,邁著細碎的腳步下樓。精美的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整個屋子頓時里飄蕩著滴答滴答的清脆響聲,像極了一首悅耳的曲子。
她坐上那輛豪華的車子。聽見自行車后的笑聲漸行漸遠。她的眼里,是一片繁華。
她應邀來到一家高級餐廳。餐廳里飄蕩著大提琴的樂調。她挺起胸,直起腰,臉上露出合適的笑容,像只白天鵝一樣優雅地走了進去。
她坐在窗前的位置,從這里恰好可以俯瞰整個繁華的街市。
偌大的餐廳里卻只有她一個人。聽他們說,她的先生今天包了場。
她一直等著,放在桌下的腿都麻木了。她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依然努力保持。
優雅的人自有故作優雅的苦楚。
又過了會兒,她那忙碌的丈夫終于現身了。
“怎么沒點餐?”他邊脫西服,邊問。
“等你一起點。”她沖他優雅一笑。
“行,想吃什么?我幫你點。”他拿起菜單開始與服務員溝通起來。
她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他忙碌。這個男人穿著正裝,眉宇間盡是英氣,渾身上下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她有些迷戀,可還是不好意思再看下去。這種覬覦別人戀人的愧疚感讓她不安。
他點的菜很快就上齊了。桌子上擺得滿蕩蕩的。
“吃吧。”他輕輕地說。
“好。”她璨然一笑。
她低頭,拿起刀叉開始切盤中的肉。刀叉與盤子碰撞而發出的“鐺鐺”聲被突如其來的一個鈴聲打斷。她看見了他起身接電話,接完后,沒和她打聲招呼就行色匆匆地走了。她意識到他要走,氣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張口想喊住他。可他的背影早已不見。
她像失去魂魄一樣跌坐下來。他的車子已揚塵而去,似乎沒有一丁點兒的留戀。
一會兒,她收到一條他發來的短信:公司有事,我去一趟。晚餐,你自己吃吧,我已買單了。
空蕩的餐廳里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可能,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角落里的鋼琴闖入她的視線。那是個同樣孤獨的樂器。
她走過去,在鋼琴前坐下。
一首曲子頓時響徹在整個安靜的餐廳里。音符孤獨地在空氣里飛舞,四處飛騰,飛到街市,飛到人聲鼎沸的人群,飛到低矮的出租屋。
3.愛的交響曲
左萌萌睜開眼睛,發現她又回到了黑暗破舊的出租房里。鏡子里是她的樣子,沒有羅素素冷艷。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大提琴的曲子讓她成為羅素素,而鋼琴的歌聲又讓她回到了原點。她覺得她做了一個奢華的夢。
可現在的她又不全是她。
她的心變了。
女人的心要是花了,就難以挽回。這就好比男人變了心,昔日溫情都成追憶,都是惘然。
往事不可追。
她和楊小杰分手,從出租屋里搬了出去。
她一個人搬著行李箱走下了樓。楊小杰說我送你吧。可她執意不肯。心虛還是愧疚,她也說不清。
楊小杰沒再挽留。說到底,比起對方,他們都更愛自己。
她開始追求完美的愛情。
前所未有的挑剔。
尋求物質與陪伴的完美契合,同時,也尋找一個對眼的人。
她逛街時,偶然路過那家餐廳。她沒勇氣進去,只是在窗邊巴望。
“要進去坐坐嗎?”身后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她回頭看,是羅素素。她沒想到,她會在這里遇見她。
“啊,你!”她盯著羅素素,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再次來到這里,她的心情早已沒了上次的震撼。
她們挑了一個私密而安靜的位置坐下。
這個餐廳一如既往的華貴。但左萌萌注意到,角落里的那架鋼琴消失了。
“真不可思議,我們竟然相遇了。”相比羅素素的淡定,她似乎還在驚訝中。
“怎么樣,現在過得好嗎?”羅素素笑著問。
“我和他分手了。”她說得坦然。
“我知道。”
“你知道?”她好奇。
“我和他現在在一起。那段日子,我喜歡上了他。”羅素素說著,臉上還露出幸福的微笑。
“你們?!”她吃驚地張大了嘴。
“對了,我已經離婚了。”羅素素補充說。
“你過不了那種生活的。”她喝口白水,搖頭苦笑。
“不,我可以。比起一個人的空虛,我更喜歡你以前的那充實的生活。”羅素素說得很篤定
左萌萌沒說話,她心里一直在咀嚼“充實”這個詞。什么才叫充實呢?
花不完的錢?
無休止的等待?
吵不完的架?
還是無窮無盡的精打細算?
她們吃完飯在餐廳門前分了手。人群中,左萌萌遠遠看見楊小杰的影子。羅素素似乎也看到了他,跳著跑過去。
左萌萌一個人朝向街的另一邊走去。
她越走越快。
仿佛盡頭就是充實的生活。
她們一直追尋,然后遍體鱗傷。可初心未泯,余生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