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你大爺的,能不能離我遠點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三河河水
? ? ? ? 我真是夠夠兒的了。一大早出來只是想趁著太陽還沒露頭的空兒,弄口帶露珠兒的嫩草嘗嘗。誰知這么熱的天居然還能被火上澆油,一不留神就被搞成了熱點。
? ? ? ? 今天不和大家談什么“驢爸馬媽是為驉,馬爸驢媽喚作駏”,也不想探討馬騾、驢騾飯量和體力是否成正比的科學命題,只是想把潑我身上的這盆“碰瓷”臟水抹擦一下。
? ? ? ? 我這一生,頗為坎坷。出生雖身為男兒,卻已攜絕后惡疾。幼時家貧,未及長成即與父母訣別,獨自出門打拼。所幸新家老漢愛我甚厚,洗涮飲遛不曾疏忽,夜里還時常添些蔬果、黍豆作為加餐,直至三歲口方喚我勞作,并緣于毛色、年齡故,為我取名“黑三”。自此,我開始包攬了這個家庭所有的重型體力勞作,拉車、耕地、馱物、載人……雖然每天忙得昏天暗地,但恩情、責任以及不勞動者不得食的亙古道理卻似碗碗雞湯給了我無窮動力。
? ? ? ? 與我同屋棲宿的是一頭兩歲口的漂亮母驢,毛皮光滑,笑靨盈盈,每晚都嫻靜溫婉地與我并排站在槽前安睡,白日里逢著高興事則會扯著喉嚨唱上段二人臺。農家生活不易,所以難養閑驢。這么漂亮的小娘日常里除去戴著眼罩、圍著磨盤磨豆腐外,遇到農忙時節也需要下地勞作。每到這時,我總會搶著把苦活累活搶過來,即便一同駕轅也要領先她半頭。這既是為了展露雄性的陽剛和擔當,更多的則是因為我心底還藏了些小希冀,渴望著憑殷勤討好來俘獲那顆芳心。都說驢唇不對馬嘴,對不對騾子嘴古人可是沒提的,真要僥幸能像人類樣組成個丁克家庭不也是很摩登的一件事么?當然,這理想隨著她三歲口那年的添丁進口破滅開來。
? ? ? ? 我做事有勁頭,干活不惜力,天性樂與忠義禮信為伍,凡事總以穩重扎實為優,從不惆悵過往,也不奢求未來,既不胡吹大氣,也不傷春悲秋,只想著腳踏實地一步步博他個壯有所用、老有所養,閑暇里若能夠吃得口嫩草,也便心滿意足。誰料想就是這么個“小確幸”竟也能讓我大禍臨頭。
? ? ? ? 那個夏末農閑的上午,我在草場上圍著個半徑十米的圓來回踱步,之所以不出這范圍倒是與悟空回沒回來并無關系,只因為家中老漢給拴的韁繩就只這長。圈內的嫩草尖尖被我掃蕩一空,早早填飽了肚子。伴著草原清新的空氣,我不時甩甩尾巴,噴幾個響鼻,偶爾在草皮上打兩個滾,悠閑怡然得很。幾只蝴蝶許是被零星開放的油菜花吸引,圍繞在我身周調皮地上下翻飛。突然一陣急促的馬達聲伴隨著女性特有的尖叫由遠及近,到離我不遠處戛然而止。幾個身著花綠衣裙的姑娘大呼小叫地沖了過來,伴隨著爭辯我到底是驢是馬的討論一頓擺拍,剪刀手、兔耳指、捫心問天、半掩紅唇等姿勢不一而足。我是見過世面的,對這些女子的淺薄無知只是微微一哂,畢竟咱祖宗在商朝時可是被列為奇畜進貢給國君的。就連《封神榜》這樣奇絕的鴻篇巨著里面,各個修士的坐騎不乏鹿、蛇、虎、鶴、豹,卻唯獨沒有騾子,可想我宗族之奇崛。倒是聽說大唐某節度使的兒子曾經組織過一支“騾軍”想去推翻李家王朝。試想一下,這個反社會頭子對著來敵大喝一聲:“呔,爾等可識得你家吳元濟大爺胯下的這頭炳耀絕塵大青壯騾子!”怎么樣,帶勁不?絕對的威武雄壯。所以呢,對于這群不識我真身的小娘所做的無禮爭辯我還是很容忍的。
? ? ? ? 可接下來的情況就不妙了。這群剛與我合過影的人非要錄個什么小視頻,還有人假裝專家的樣子給出我若不動起來就會畫面感不強之類的結論。迷惑的我根本搞不清什么叫“出畫、入畫、跟拍、外景”,只知道她們對我大聲吆喝起來,指手畫腳地作出各種可笑動作。我對這種突然抽風的行為大惑不解,只好瞥了她們一眼后便老神在在地繼續巋然不動。見狀,她們幾個開始低聲交頭接耳,隨后其中一人便沖我陰陰一笑,邁步上了停在旁邊的沙灘車,啟動后便向我駛來,隨即幾聲炸雷在我耳邊響起:“嘀——嘀——”
? ? ? ? 本能讓我狂奔開去,劉易斯、博爾特、鮑威爾在這一刻靈魂附體,炸了毛的我代表了世界短跑運動悠久的歷史和傳統,在這一刻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我不是一個人!劇烈的飛奔讓我胸腔憋悶、大腦空白,直至最后倒地才恍惚想起:當然不是一個人了,明明是一頭騾。
? ? ? ? 再次清醒時,我發現自己正躺在村西頭鄭屠院里。這是要鬧哪樣?疑惑的我試圖站起身形,隨之右后腿驟然傳來的劇痛迅速瓦解了我的意圖。我去,不會吧,難不成……
? ? ? ? 望著鄭屠磨刀的身影,我無語凝噎。試想我黑三大好雄騾,沒招誰沒惹誰,只是因為吃口草怎么就攤上了這么大的事。那群小娘,錄個視頻非找我做男主干嘛,那邊不是有位列三牲的牛么,不是有號稱“百駿”的馬么,不是有《金瓶梅》中五事俱全占一號的驢么……那些租車的,政府明明不讓在草原上開設這玩意兒,為什么就不能講秩序、守規矩呢?沿著這么長一條天路你開個農家樂、修車店、小賣部不好么?最不濟,弄些騎馬、騎驢、騎騾子項目也行啊,我也不是清高到非賣藝不賣身的。那個老漢,腿折了是病,得治啊。你直接讓我過來挨一刀,對得起養我的幾年時光么?對得起大晚上給我添的夜草么?對得起我幾年來起早貪黑的任勞任怨么。那頭母驢,雖說你背著我莫名添了頭小驢駒,我可是從沒埋怨過你什么,每每食槽里草料伴著糧食都緊著你吃。如今大難臨頭你也不會為我說句公道話么?帶著你那和驢叫一般無二的二人臺吃屎去吧。那塊鄭屠家的磨刀石,你……算了,這個怨也是白怨。在人世的最后幾分鐘,一向秉性忠良的我終于找到整個事件的癥結所在,歸根結底還是那群女子不該來撩我,這下真的燥起來了吧。下輩子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遇到一群女人的機會,我一定會對她們說:你大爺的,能不能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