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掌燈時分,媽依舊在織機上忙碌著,還未等她開口,媽說話了:“蓮兒,栓兒今回來了,你見了沒?”
蓮子現在最不愿提及栓兒,她敷衍地說:“噢,不知道。”
“栓兒給他媽把媳婦都領回來了,趕明你去瞧瞧,心疼的很。”
“你咋知道那是他媳婦?”蓮子沒好氣地說。
“咦,他媽買了掛面,還到對門借了些雞蛋,他爸好象還去鎮上割肉了,要不是兒媳婦,能那么張羅?再說,不是媳婦領到家干啥?”
“人家城里男女同學到對方家里去玩很正常。”
“可栓兒是咱鄉里娃,他知道咱鄉下一領回家就不正常,他領給父母看的女娃,只能是媳婦!”
蓮子不想與媽爭辯,況且媽說的也不無道理。她取過一根針,輕輕撥了撥燈芯,燈芯發出“茲”“茲”的響聲,幾枚火星濺向四周,火光閃爍了幾下,傾刻間亮了許多。
蓮子抬起頭,在燈下注視著媽,她猶豫著,最終還是開了口:“媽,你甭費心了,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什么?你不同意?由了你啦?人家前幾天已經請人和我坐下來把日子撥了,婚貼都送過來了。”說著話,手腳卻沒閑著,依舊在“咣當 ”“咣當”織著布。
“你答應了?”蓮子吃驚地瞅著媽,“怎么不跟我商量?”
“跟你商量?”媽不明白這個女兒為什么這么執拗,“你打聽打聽,誰家嫁女訂日子跟娃商量。”
“那好,你答應了,要嫁你自己去嫁,我不嫁!”
“你再說一句。”媽嚷著,梭子砸了過來,“敢頂嘴,反了你了?!”
蓮子頭一歪,抬手擋了一下,梭子磕在手上,“咣”地一聲落在地上,一股熱流,悄無聲息地順手流下。
“頂你咋了?你不是我親媽,你根本就不愛我!”蓮子捂著流血的手,竭撕底里地喊道。
“把你養活這么大,翅膀硬了,不認我了?”媽伏在織機上,傷心地哭了。“我不愛你?我的確不是你親媽,你親媽愛你,又怎會讓你流落在我屋?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人家栓兒現在是公家人了,你大字不識一個,咱能攀得起?遲早會蹬了你,媽也是為你好。人家栓兒還算好,提前不要你了,媳婦都領回來了,你還不死心?”話雖刻薄,卻是大實話。
“憑啥說他不要我了?我啥時候說過要跟他來著?倒是你好像被公家人蹬過了似的,知道滋味不好受?”蓮子的語氣充滿了奚落和嘲弄,她也不明白自己何以變得如此惡毒。
長這么大,第一次同媽吵架,竟然是空前的決裂似的大戰,媽剛才那句“人家不要你了”擊中了她的軟肋,更深深地刺傷了她。
“滾,你給我滾出去!我沒有你這個女兒。”媽帶著哭腔吼道,接著便嚎啕大哭。
蓮子是被逐出家門的,第二天清晨,她便搭上了通往省城的第一輛車,投奔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