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話音無法說全，女人的腦袋已經離開了脖子，重重地摔在了森林枯枝爛葉鋪就的地毯上。死前睜著的圓潤的眼睛透滿血絲，死亡就在一瞬間充盈過興奮的血液中。
“為什么？”問出同樣問題的人是老村長，看著癱軟在地上的孫子，老村長連忙一把抱過來護在懷中，用雙手蒙住孩子的眼睛。
“沒有為什么，這女人好騙，也是時候死了。”尖銳的聲音逐漸清晰。黑影向下墜地，烏黑的翅膀顯現完整，鳥形的體態加上紅色的長鼻子在月光下驚險的恐怖而血腥。
看著眼前的老村長瞬間衰老十歲的樣子，天狗們嘰嘰喳喳地笑了起來，“告訴你也無妨。這女人的怨念可是深似大海，一顰一吸都能催動自然變化。”天狗們繼續大笑，頓了頓張開嘴巴，“要知道，我們等了這么多年，總算找到機會可不容易。大概是5年前吧，這森林口一股怨氣飄進森林里，就是個蟲都能感受到。之后下了場大雨可算是讓我們找到了這怨氣的源頭。我們化作黑影進入她的夢里，告訴她我們能幫她，嘿，卻沒想到讓我們碰著個驚天大秘密。”天狗們的笑突然停止，“你知道的吧。”
老村長驚嘆，無力地跪坐了下來，拖著蒙著眼睛的孫子一起坐在了地上。“是我，這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讓人類進來我們族里，不應該為了出去外面的世界而騙了個人類進來，真是不應該啊。”老村長握拳用力敲了敲地。
“你這舉動到時幫了我們大忙了，誰能想到你們貍貓和人類在一起根本不能生育，誰又能想到人類的怨念能夠如此之大，甚至調動你們最擅長的自然，真是天助我也。”刺耳的笑聲再度響起。村長的孫子輕易推開村長蓋在他眼前的蒼老的手，看著自己的爺爺問道：“這群黑烏鴉說什么貍貓呀？長什么樣的呀？”
沒等村長反應過來，笑聲更勝剛才，“你這老頭子居然連自己是什么都不告訴孫子，你們這種低級的種族是該早點結束了。”
“你們這群天狗，我今天和你們拼了。”撐著木樁，奮力站起來的老村長用力揮了揮手手，幾陣狂亂的風迅速吹過森林的上空，把天狗一群吹散了一段距離。
“你個老頭子真是不自量力啊，全身上下就只會吹吹風，拼什么呀！”嘲笑轉為譏笑，一大把羽毛從空中如散花一半往下掉落，在半空中突然加快速度，鋒利的劃過老村長的身體，瞬間劃破幾道口子，鮮紅的血一剎那飚了出來。老村長的身體逐漸膨脹，衰老的皮膚上冒出了一層層柔軟的毛發，雙腳腳面愈來愈大，黃棕色相間的尾巴長了出來。
“看來這個老頭子還沒那個臭神婆厲害，這么快就現原形不行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貍貓一族可算是今天結束了。”天狗們分散開來，飛入空中，往村子里飛去。
說到這里，年輕人把香煙屁股給掐了，拖著厚重的神色與我相視了一眼。我竟從他那毫無表情的臉上看到了意思傷感和悲哀。他喝了口桌邊的水，嘴唇離開杯沿時用舌頭舔了一下里面的水，隨后迅速縮了回去。
倒在地上的老村長把不遠處渾身顫抖的孫子交到身邊，用那僅有的力氣輕聲說道：“赤兒，沒想到事情竟會如此。當初你爺爺我是被欲望沖昏了頭腦。有些事情爺爺必須告訴你了......”
這個叫赤兒的孩子一個人捧著爺爺的外皮，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和樹樁旁擺放整齊的另外兩張貍貓皮放在了一起。搖搖晃晃地站直身子，往森林最深處的懸崖走去。從此他就是一個孤兒，所有的親人和同族人都在那一夜變成了躺在地上的皮，無一幸免。而他，因為爺爺的保護而逃了出來。爺爺告訴他，往懸崖那里去，那是貍貓一族最初的發源地。
“我曾想過自殺”，年輕人對我說，“我當時想要跳下懸崖一了百了，但是沒有想到竟然來到了人類的世界。”年輕人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繼續道“要是爺爺早知道那里其實通向人類世界的話就不需要把大娘騙進來了。”他自嘲地一笑，再次看著我的眼睛：“我們貍貓一族的守護者，也就是神婆，都是世襲制的，也就是我曾祖母之后就是我爺爺，隨后是我父親或是大伯。可是大伯沒有孩子，自然變成了我的父親，而沒有了守護者，天狗就能輕易迫害貍貓，這是當年天狗一族首領和曾祖母磋商的協議。貍貓一族從出生開始就化作人類的模樣不得踏入森林半步，天狗一族不允許走出森林。而貍貓一族設立守護者，天狗一族則下詛咒給貍貓。”爺爺最后對他說的話永遠是那么記憶深刻，難以忘懷，“我曾想過把他忘記，融入人類世界，做一個普通的人，但是夢里總會想起。早上醒來，整個枕頭都已濕透。”
我微微張了張嘴，但是又無由來地閉上。
他看了我一眼，說到，“我知道你想問什么。那個詛咒就是貍貓的覺醒。每個貍貓都有不同的覺醒時間，到了那個時候才會知道自己是貍貓，才會變成貍貓。有的貍貓一生都不會知道，而有的之后當快死之前才會知道。”
我點點頭，“那你...”，欲言又止。
“我......還沒有。”他笑了，很爽朗，很陽光地笑了，“我也不希望。”
我和他道別，送他離開，在門口盯著他的背影不愿挪開視線。不知他多久沒有把這段塵封的往事告訴別人了，夕陽下他的背影居然逐漸顯得堅挺。
朦朧之下我仿佛看見他背后有一個毛茸茸的棕黃色相間的小尾巴，形狀和那脖子上朱紅色的胎記并無差別。但是那的的確確是一個人類的背影。
完。
胡圖圖 2015.12.11 00:15
*寫在最后：這篇短篇小說可以說是第一次試水，之前雖有嘗試，但都未堅持。本作一共三章。小小的構思不斷碼字竟也寫出了好幾個段落。寫完后試讀，感覺可能有些跳脫，但也覺得挺完整的。這部作品的世界觀的確是新的，不過有部分地方是致敬森見登美彥老師的《有頂天家族》，例如文中的主要種族便是貍貓和天狗，而兩個孩子可有可無的名字也以書中“赤玉老師”的名字命名。本文中的情感糾葛其實可以寫得更多，但我本來就不是以寫情感見長的作者，外加短篇小說沒必要開展如此大篇幅的描寫，就將其省略到一段對話。
感謝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