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行李箱走下飛機的懸梯,手機里閃出一條新短信:“回國了嗎?咱們聚聚吧。何藍。”翟憶猶豫了好久,拇指在屏幕上輕輕滑過,回了一個字,“好。”
另一條信息接踵而至:“我聯系到蔣菲了,這次咱三個聚起來試試吧。”翟憶把手機放進大衣口袋,走出機場,打開父親等候多時的車門。
轎車后排,氤氳的空調熱氣融化了嚴寒。父親邊開車邊哼著小曲,心情似乎不錯。翟憶的手指在手機上盤旋許久,也沒有按下發送鍵。某個路口紅燈,汽車熄火。
“爸,你還記得蔣菲嗎?”
父親遲疑了一下:“是你小學班上的那個女生?”
“嗯。何藍說她回來了,想一塊聚聚。”
“那就去唄,好容易回來一趟的。”綠燈亮了,車繼續前行。小區車庫前,父親停下,翟憶還未來得及下車,卻聽到父親如夢初醒般發問:“你說的是,蔣菲?”
【小學籬笆邊的蒲公英,是記憶里有味道的風景】
站在21世紀的起始來看,師大附小的校園并不算小。
翟憶從小好動,早早掙脫了父親的懷抱。站在人頭攢動的分班榜前,父親一面叮囑她不要亂跑,一面在密密麻麻的姓名中尋找女兒所在的班級。一切停當之后,翟憶在一年級的樓層拐角,迅速和一個女孩打得火熱。
時隔多年,翟憶的印象里,一直是蔣菲先過來搭訕的。她的眸子里藏了幾分怯懦和小心翼翼:“你真漂亮啊,好像個公主。”女孩子都有小小的虛榮心,翟憶對她燦爛一笑。雙方家長恰巧趕到,握手點頭,言傳問好。父親轉身告訴翟憶:“真巧,她叫蔣菲,你倆都在二班,以后一起學習,共同進步啊。”
老師安排翟憶和蔣菲同桌,倆人從相識迅速發展成為好朋友。一角錢一袋的“唐僧肉”,昨晚播出的《還珠格格》,鉛筆盒上的月野兔,都是兩人共同的摯愛。一年級要求家長接送,翟憶的父親和蔣菲的爺爺通過在學校柵欄外等孩子時的閑聊,很快便熟如故交。晚上寫作業時,房間里的翟憶聽到父母的交談:“蔣菲家住師大家屬院,她奶奶在師大上班……她父母都在下縣工作,一個星期回來一次,所以小小的孩子就送去學校了。不過別看這孩子比咱憶憶小,幼兒園就識不少字參加什么比賽,聰明伶俐的,以后是憶憶學習上的勁敵呢……”很多翟憶聽不太懂的詞語,比如“勁敵”。課間休息時,翟憶把父母的談話內容告訴蔣菲:“勁敵,是不是就是不成為敵人,一輩子當好朋友的意思?”蔣菲眨著眼想了想:“應該是呢。叔叔阿姨,還有我爺爺奶奶,都想讓咱倆當好朋友呀。”九月末十月初的校園,早有不安分的黃葉靜靜飄落。個子低翟憶半頭的蔣菲踮起腳尖,捋掉一片調皮的葉子,點綴著青黃不接的色彩。翟憶接過,伸出小指與蔣菲鉤在一起:“手牽手,拉鉤鉤,我們一直做朋友。”
“同學聚會,還是什么。突然又和她聯系上了?”母親聽到蔣菲的名字,唏噓感慨,“這么些年沒這孩子的音訊,也不知現在上學還是工作。想當年你們那么要好……”翟憶不做聲。她出國一年多了,許多老友和記憶都在慢慢淡出,唯一保持聯系的何藍,也只是逢年過節幾條信息而已。更何況是,蔣菲?注意到她的沉默,母親留下一句“別想了好好休息”帶上房門出去。
小學第一次期中考試,翟憶意料之中得了雙百,而蔣菲由于粗心,數學扣了兩分。數學老師要求沒得滿分的同學把試卷抄三遍,看見蔣菲咬著鉛筆愁眉苦臉,翟憶不由分說,替她分擔了一遍。小孩子的雕蟲小技哪瞞得過老師的眼睛,蔣菲被喊到辦公室好一頓批。回來以后,她本就通紅的眼中蓄滿了淚水。翟憶想去握她的手,卻被煩躁地甩開。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鬧矛盾。放學后,蔣菲氣鼓鼓地抱著書包先走一步,翟憶頓時覺得從教室到校門口的距離拉長了許多。她也委屈,明明是出于好心,卻被這樣對待,心想以后再不要理睬。第二天卻聽到蔣菲別別扭扭地說對不起,低著頭紅著臉。前一天的小情緒煙消云散,翟憶拉住蔣菲的手:“以后不生氣了好不好。”
一年級下學期開始學寫日記,蔣菲早教的優勢開始凸顯,每一篇日記都是老師表揚的范本。雖只有短短一百來字,翟憶卯足了勁追趕,仍略輸一籌。好在翟憶的數學很好,而蔣菲,卻連簡單的加減都會馬虎。大半個學期過去,班里同學也已互相熟悉。兩個人因為各自不同的優勢,周圍很快有了“崇拜者”。但是說到“最好的朋友”,翟憶相信,蔣菲心里的答案和自已一樣,是彼此。
KTV里,何藍舉著話筒吼的一臉汗。翟憶吮了一口礦泉水,抓起另一只話筒:“何藍你不是說蔣菲要來嗎,人呢?”
歌聲戛然而止。何藍按下了暫停鍵:“我給她打過電話,把咱倆的地址告訴她了,可能一會就到了吧。咱們在新城,她還在她奶奶家,老城區,過來得好長一段路。”
這么多年,時間。同學錄上書寫的家庭住址早已變更,電話號碼也停機或易主。
所以人們才說,相遇容易,重逢好難。
【將愿望折紙飛機寄成信,因為我們等不到那流星】
三年級面臨分班。以成績定局談不上機緣巧合,翟憶和蔣菲都在實力最強的一班。
何藍也在一班。
對翟憶而言,何藍算是舊知了。從小在電視臺大院一起長大,雙方家長也是同事,只是一二年級不同班,接觸減少了而已。何藍見到翟憶,夸張地給了她一個擁抱:“憶憶啊咱倆終于在一個班了,這兩年我想死你了啊。”蔣菲默默垂手站在一邊,臉上的笑略有些僵。
兩個人的圈子,變成了三個人的小團體。
很久之后,翟憶在一本書上看到:童年時代的友誼堪比成年以后的愛情,兩個人的眼里只容得下彼此,索要對方絕對忠誠。如果有任何人插足,總有一個會吃醋,懷疑,傷心,繼而失望。裂痕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滋長,這種友情的背叛,和愛情一樣。
翟憶才明白,三年級之后,蔣菲為什么不再熱情洋溢,如初。
2003年,非典。
排演一半的團體操被迫中斷,附小主持的校園藝術節也只能喊停。工廠放假學校放假企業放假,這個春夏之交,城市里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老師家也在家屬區,蔣菲可以去老師家補課。翟憶每天按要求聽完電視上的空中課堂之后,便會滿心歡喜地給蔣菲撥個電話,由她把當天老師講解的內容復述一遍。何藍偶爾也會找蔣菲問作業,電話里嘻嘻哈哈的女孩笑聲擾亂了線路頻率。這一年的假期格外漫長,四月末到九月初,近五個月的休息,卻有一根細細的電話線,悄悄拉近著友誼。
蔣菲唯一一次在電話里沒有討論學習,是五月的末尾,空氣中隱隱涌動著燥熱的氣息。翟憶聽著女孩翕翁的鼻音,想象著電話對面,她的淚水盈盈。蔣菲說:“我都已經兩個多月沒見到爸爸媽媽了,他們被非典擋在外地不讓回來。我討厭非典,討厭放假!”翟憶不能想象從小沒有父母陪伴的成長是什么樣子。撂下電話后,她看看客廳里看電視聊天的父母,突然想沖出去給他們一個擁抱。
感謝你們,沒有讓我體驗過這種分離。
六一兒童節,非典的禁令雖沒有完全解除。翟憶還是悄悄約會了蔣菲和何藍。城市里最大的公園破敗冷清,初陽慵懶,迷了方向,地面的斑駁里光澤不再。何藍的生日將近,容納三人的秋千架下,她閉著眼虔誠許愿:“希望時間永遠停在今天,我能越長越漂亮賽天仙。”說完嘎嘎嘎笑起來。
“希望爸爸媽媽能永遠陪著我。”蔣菲說,“還有,希望我們……我們三個,永遠是好朋友。”
似乎生命中的某些,最懼怕人類啟齒“永遠”二字。越是篤定,離既定的方向就越遠。
譬如何藍口中的今天一晃而過,迅速成為舊日歷上無法翻找的昨天;譬如蔣菲的父母依舊忙于工作,相見較從前甚至更為奢侈;譬如“永遠是好朋友”的心愿,各奔天涯之前便疏離的聯絡,在新朋友圈的轟炸下,更是漸漸隱沒。
經年之后,許愿再不提及永遠。
【認真投決定命運的硬幣,卻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
“你怎么突然和蔣菲聯系上的?”眼看礦泉水就要喝干,翟憶回頭看著癱倒在沙發軟座上的何藍。
“大小姐,你真是不了解國內社交網絡之發達啊,我大學的同鄉是蔣菲的高中校友,這么一來二去的,就在網上聯系了唄,她現在在一座沿海城市念大學。對了,她還特地問我你現在怎么樣,我告訴她你這個賣國的家伙被學校選中去美利堅交換了,學管理。她說了句‘翟憶還是完成了自己的夢想’,難道你小學就說要去治理美帝國主義?”何藍潤潤嗓子,帶著打趣的笑容。
2004年冬天,印度洋海嘯。
那片離中國中西部遙遠無比的東南亞海域一經震顫,再加之學校老師的大肆宣傳。懵懵懂懂的小學生傾囊而出,幫助那些在深水中掙扎中的難民們。翟憶早有打算,除捐款之外,她還想捐些舊衣服,在口袋里裝一封信,用言語慰藉他們。她把這些想法告訴蔣菲,下課時耳語“我晚上去你家”后被何藍拽走,回頭只看到蔣菲忽閃的大眼睛。
晚上,倆人趴在蔣菲家的大餐桌上,周圍撒滿花花綠綠的蠟筆。翟憶翻著一本折紙書,比比劃劃折出房子的形狀:“我將來要做領導,管住這些不聽話的大海和地面,讓他們不許隨便亂動。”蔣菲噗嗤一聲笑了:“這哪是你能管了的啊!”“你知道嗎,美國里面有個聯合國,那的頭頭什么都管。我就想去那個地方,管理全世界。”蔣菲顯然被這些大話唬住了,過了好一會才訥訥地說:“那你以后就是要去美國咯?”“對呀,去了美國才能進聯合國嘛。你也和我一起去嘛,我當了領導肯定會有個大房子,咱們都住到里面。”翟憶對美好的未來憧憬無限。蔣菲把蠟筆放到桌上,絞著棉衣的一角。“我不想去美國啊,不過我可以到美國上學,然后找你玩。”
那次捐款,翟憶和蔣菲別有用心地準備了21元,諧音“愛你”。再加上一封熱情洋溢的慰問信,折成房子形狀,塞在襯衫口袋里。不過一直沒有回音,或許是東南亞人民不認識漢字的原因?
四年以后,當汶川地震來襲再度捐款時,翟憶隨波逐流,向捐款箱里放了20元錢。2008年的初夏,中學生翟憶早已懂得捐款背后各級領導的苛稅。也可以大笑著指摘昔日童稚的誕語。只是當回憶光臨,她想穿越時光,擁抱那兩個單純的女孩,卻發現容貌的細節,和支離破碎的許愿,都蛻變成了時間沙海中被風干的殘骸。
“你不知道我學的是旅游管理,不是你們以為宏觀偉岸的manager嗎?總是用管理二字來混淆視聽。”翟憶輕嘆一口氣埋怨何藍。
同學錄上,翟憶對蔣菲寫下“去美國”與“和你相逢”。而蔣菲寫給翟憶的則是:“夢想未來:考上哈佛大學!”孩子們眼中最富盛名的高等學府,也是相約成年后的遇見。
所以,當得知翟憶身在美利堅之后,蔣菲才會說出“果然”二字吧。
“也真難為她還記得。”翟憶想起同學錄上的字跡,一聲感慨。
可是自己,不也是由于同樣記得那些遙遠而青澀的童年夢想,才選擇了這樣的努力方向嗎?
【說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唯一堅持的任性】
“蔣菲的電話。關了音樂開免提吧。”何藍指著一閃一閃的手機屏幕。翟憶遲疑了一下,還是順從地走過去按了暫停鍵。
“何藍嗎?我是蔣菲。我今天可能過不去了,對不起了啊,讓你們等我這么久。”蔣菲的聲音變化很大,乍一聽幾乎無法識別。翟憶正想開口,話頭被何藍搶了去:“你怎么這樣啊,我們等你好半天呢,你說不來就不來了啊?”
“太抱歉了,我晚上有點急事,時間來不及了。我也挺想見你們的,這么多年了。可是,唉,實在不好意思啊。翟憶在你旁邊嗎?我和她說幾句話吧,好遺憾啊,這次沒機會見面了。”蔣菲的聲音略略帶著鼻音和顫抖,像是剛有過一場哭泣。翟憶用手勢制止了欲言又止的何藍,接過手機關掉免提:“蔣菲,我是翟憶。”
“嗯,在美國。不過不算很出名的學校,是學校交換過去的,學旅游管理,還有半年多交換期就結束了。”
“好,當然了,我們也很想念你呢。沒事的,你去忙吧,以后總有機會見的嘛。”
“過去的事情,沒必要再提了。我早都忘了……”
最后一句,是翟憶用極輕的聲音在呢喃。
“嗯,拜拜。以后……要好好的。”
掛斷電話,蔣菲伏在被子里,咬著嘴唇紅了眼。
20歲的年紀,早已經學會如何說謊。即使時間明明寬裕,也可以為不去赴約編造出完美無缺的理由來。
不是不想念,不是不愿意見面。只是當時光老去,再重逢,也無法勾勒更多語言交集的共有圈,也尋找不到昔日的如膠似漆般的,無話不談。
還有,當年年少無知,犯下的錯誤。
蔣菲記憶里那個沾滿青草味的清晨,在小學里最后一個夏天。辦公室內,班主任遞給自己一張數學試卷:“蔣菲啊,你數學差,回家把這份題吃透弄準,直升師大附中就沒問題了。別把這題透露給別人,尤其是翟憶這樣和你成績差不多的。”每年春天,師大附中都會在附小組織考試,前30名有資格直升附中重點班并免除一切費用。蔣菲默默點頭,隱約明白這份試卷的意義,回家后便合上參考書,獨立演算了兩個鐘頭,還是對著某些空白望洋興嘆。
數學老師出差月余,時間緊迫。一番思想斗爭后,蔣菲把三道難題抄到紙上,悄悄遞給了何藍。
何藍只做出了兩道,余下一道,她轉手給了翟憶。
兩天后在教室里,蔣菲聽到翟憶興奮的聲音:“藍藍我終于解出那道題了,我講給你聽啊。”前排湊在一起的兩個腦袋,蔣菲從縫隙中看過去,頭嗡的一下大了。
那是當時她交給何藍并一再叮囑她保密的壓軸題。
隱隱約約中,翟憶似乎在說“我想了好久都沒思路,還是我爸點撥了一下呢。”蔣菲撲向教室外的鐵欄桿,在嗚嗚咽咽的風聲里想到了一個詞語,辜負。
小同學一歲的她,依舊處在無原則膜拜老師的階段。她不能容許老師的命令在自己手中傾覆。或者說,不能容許自己,不尊重一個她一向尊重的人的諄諄教誨。
哪怕這個人針對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考試結束后的校門口,翟憶拽住低頭行路的蔣菲。
“你怎么可以提前泄題呢?拿著考試原題來問何藍再來問我,這對其他同學不公平!你知道嗎,啊?我不管你是怎么搞到原題的,反正你的做法太讓我生氣了。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就算進了附中以后分到一個班,我們也各走各的,我沒你這樣的朋友!”
蔣菲等翟憶發泄結束,輕輕甩開她向前走去。
前一天在考場外,翟憶還遠遠跑來,拉住自己的手說,畢業之后,一定要一起去旅行,哪怕是近郊的山巒公園池塘花鳥,也好。
關于友情的故事,似乎到這里就可以結束了。
暑假開始第一天公布的結果,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第一名竟然是何藍,數學滿分。
翟憶最后一道大題沒寫,扣了十分,險進前三十名。
蔣菲數學三道大題空白,七十分的成績,榜上無名。即使頂著全校語文第一名的光環,也不能忽視被跛掉的腳。
蔣菲記得爺爺奶奶把試卷摔到自己臉上之后失望的表情,記得爸媽專程請了假從外地回來,為自己不爭氣的成績乞求進入重點初中的門路,記得親戚藏在表情背后欲言又止的恥笑。他們的潛臺詞是:“你不是曾經光芒四射智力超群嗎,如今呢?”
《世說新語》中道:“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果然在自己身上得到印證。
在父母又一天徒勞奔走之后,蔣菲自己站在父母面前表示:“爸媽,你們帶我回下縣上學吧。”縣一中門檻很低,父母猶豫,之后默然同意。
是以為這樣,就可以把童年缺失的父愛母愛,補回來嗎?
誰會知道縣教育局會規定初中生強制住校,誰會知道縣一中從初一開始就上晚自習到九點,誰會知道縣一中學習時長和任務量是附中的三倍,成績還不如附中的一半高?然而,縱使被前行路上的釘子撞得頭破血流,蔣菲從來沒有后悔過自己放棄最后三道大題的行為。
是在補償什么嗎?
“她果然不來。”何藍在翟憶掛掉電話后幽幽道。
音樂又起,《蒲公英的約定》。初三的寒冬,附中的校園廣播里,翟憶和何藍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旋律,想到了同一個人。天臺的欄桿上,何藍沾著融化的雪水,數著錯怪的往事,寫下濕漉漉的對不起。對蔣菲,對翟憶,也是對自己。
又是一個春天。多年未曾親近的附小校園里,風起,蒲公英紛飛,蜻蜓沾著水滴的翅膀掠過湖心。花,也一定開好了吧。
只是,蔣菲,你還記得嗎?
我還虧欠著你那個夏天,拉勾約好的畢業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