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遼西的小村子,若是在田間地頭相見,人們的開腔話題永遠是,“你家孩子結婚了沒”。也不管你多大,只要不讀書了,人們就會追著問。村里呢誰家是“正經人家”就看誰家小子先結婚。在俺們村如果沒讀書只要上了二十歲還不結婚就屬于大齡青年了,人們背地里的指指點點永遠都有大齡青年們的份。大齡青年們受不了輿論壓力,有的逃離家鄉一年一年的不回家,有的找個二婚,即使帶個“小犢子”也愿意過。實在找不到就厚顏無恥的打一輩子光棍,當然光棍漢子在村里人眼里都是異類,哪個愿意當異類啊?但凡是有點家底的都拿出來給兒子討個老婆。討不到門當戶對最后連瞎子瘸子都沒有的時候就考慮買老婆了。
春波生于80年代末,長不了我幾歲,記憶中的春波就是邋遢,羅鍋背,焦黃的板牙,高顴骨,赤紅臉。除此之外就是老實巴交,春波小學那會學習就好,究竟怎么好,學前的我也搞不清,有可能是從春波媽嘴里傳出來的,有可能是春波在三年級就帶著紅領巾去給毛驢子割草。反正那個時候在我年幼的意識中春波就是學習好,但是春波不合群,因為放暑假那光景,常常看到他一個人穿著嘎嘎響的硬塑膠拖鞋,在自家房頂趿拉來趿拉去,餓了就泡一海碗的方便面,吃罷面,就在木頭梯子上蕩著腿突突的喝湯,每每喝上一口都發出很大的吸吮聲,然后伴隨,啊!的一聲就下咽了。他家沒院墻,又臨街,我們自然看的清楚,雖然已經是九十年代初了,但是我們小毛孩子們也沒幾毛零花錢,每每看到春波這般的品嘗“佳肴”都羨慕的流口水,這湯呢,春波自然是舍不得分享給我們喝的。我們也不會喝,自然是嘴饞,我們也分的清臟凈。因為春波蕩在空著的腳丫子黢黑,腳踝部分上的皴都快成塊的剝離下來。我爸偶爾罵我臟就說:“你都快趕上春波了”我每每感覺受了很大的侮辱。春波吃飽了就拿個毛嗑桿子,上面系上從大田里扒出來帶土的塑料薄膜,一小段一小段的接起來,然后就能看到一條五六米的,“塑料巨龍”在空中飛舞,斷了就接上,掉土了就揉揉眼,反正一個人也能折騰一下午。
這游戲春波是萬萬不能讓他老娘看到的,春波老娘是自帶“仙氣”的婦女。因為他老娘認為這土黃的塑料“巨龍”就像招魂幡,那是不吉利的,要是春波娘心情好了,就會招手讓他下來,讓他舉著毛嗑桿子去大街上跑,要是偶爾打麻將輸了錢兒,他老娘自然會把此兒童的娛樂行為跟她的運勢聯系在一起,然后破口大罵。春波他爹護犢子,偶然為孩子說說情,春波的老娘自然也不客氣,就一塊罵上。上到春波奶奶如何讓她受氣,中到春波爹如何窩囊,下到春波如何整個爛塑料把她今天的財氣,風水都破了。反正罵起人來很有層次,哪個都不會冷落了。情緒到了極點還會聲淚俱下,一屁股坐在地上,邊嚎邊罵,最后一起打麻將的婦女互相使個眼色就順情做個“好人”吧,勸春波媽別哭了,然后把一天的輸贏都算算,誰贏了她的錢就還給她,老話說,愿賭服輸。春波娘自然也懂這個理,也不接錢,打麻將的人就把錢硬揣春波兜里,然后默默地散去,春波娘看客人離去,淚水立刻止住,紅紅的胖臉灰畫,用手撓撓頭發,指甲里除了塵垢就多半是頭油,然后手攀著花墻慢慢站起來,惡狠狠的瞅春波一眼。然后一把奪過春波手里的毛嗑桿子。手握倆端,一抬大腿,咔嚓,去你媽的,燒火去吧。對!這個臉龐黑紅坐在地上干嚎的婦人就是春波娘,水綠綢子的的半袖包著一雙大奶子走起路來顫悠悠。
鄉下人的日子不看日歷,只看節氣。不知不覺又過幾個春播秋種,村里的老娘們也依舊嚼舌頭,多半議論;春波娘不薅自家房上的蒿子,說那是招財樹。春波娘從不打自家老鼠,說那是進財寶。春波娘供了牌位,說那是納財仙。春波娘依舊打麻將,由于“風水”養護的好時常能贏個小錢兒,春波父子倆的日子倒是安靜流逝著。
春波初二那年輟學了,終究沒有混到初中文憑。即使春波母親種種不是,但也有人家的姑娘上春波,無非呢是二婚,無非呢有點小殘疾,但是都是出自正經人家的姑娘,要是春波不嫌棄,媒婆子們張羅一通,春波就算也能“成家立業”了。可是春波娘執拗說:“家牌位里供奉的老仙兒,給她托夢,不讓春波早結婚,有煞”。春波畢竟年齡尚小才十七歲,聽她娘的。這娶媳婦早了點,就出去打工吧。春波雖然邋遢,但也爭氣在南方學的氬弧焊,還出師了,一個月1800塊。給她娘每個月郵寄1500塊,在2002年相當了得。他娘自然也整日歡喜,麻將玩的更歡,輸了也不哭了,贏了呢,小來小去的就不要了。大部分人都說春波娘變了。媒婆子呢給春波介紹姑娘更勤了,但是都被春波娘都一一拒絕了,理由就是,春波不能早婚。嚼舌頭根子的老娘們,也沒閑著,說春波娘浪的不知咋好了,小算盤打的溜,不就是兒子賺錢她手拿把掐嘛!
2012年,春波依舊在外打工,只是村里同齡的小伙子已經帶著媳婦兒出去打工了。二十七了,也年紀不小了,這年過了年,春波就跟娘說,今年不出去了,媳婦兒如果定了,在家把房子翻蓋了,春波娘也答應了。進了正月,春波娘就托媒人,媒婆子們自然不愿意包攬,一是;多年來,春波娘拒絕了人家很多次,二來;二十八歲了,著急火燎的哪里那么容易找到。最終過了這年的二月二也沒見誰來提親。春波也是急,但是蔫蘿卜,只知道慪氣,也不吃飯,不喝水。后來春波娘放話了,殘疾也行,二婚帶犢子也行,但不要屬羊的。眼見開春了,婚姻無果,春波收拾收拾行李又南下打工了,只是半年都沒往家里郵寄一分錢,村里娘們依舊嚼舌頭,說:“春波在外包養小姐”。春波娘聽到風言風語,跑商店倒是更勤快了因為隔三差五的就要去媒婆子家。后來春波娘又放話出來;屬羊的也要。
2013年的下半年,春波一進家門把行李往火炕一甩,就穿著鞋躺在了炕頭。春波娘看著架勢是兒子撂挑子了。操他媽的,可咋整? 爺們也不爭氣,哭吧。坐在地上哭不行,順墻爬到房頂上去哭,誰勸也不中,邊哭邊嘟囔,陳芝麻爛谷子的。哭自己命苦,哭爺們沒能耐,苦兒子不爭氣。半晌工夫哭的就倒不上氣了,看熱鬧的人馬上找來梯子和四個大小伙子把這胖大的娘們順了下來,又去診所輸了瓶葡萄糖,這才緩過來。春波娘哭夠鬧夠了也算不委屈了,春波呢依舊終日躺在炕頭。不言不語。當娘的心疼,還得東打聽,西打聽,給兒張羅媳婦兒啊。
2014年剛開春化凍,春波娘顫悠者奶子往家跑,關了門,然后一把拉起春波,小聲嘀咕了一番,春波竟然下地洗臉梳頭了,看著兒子下地了,當娘的自然歡喜,看來家中時來運轉了,這一年家里也沒個進賬,指著二畝地,生活也是拮據,都吃那點老底呢。這事成了,那春波又可以出去打工賺錢了。啥事呢?長話短說,村里來了一行六人,三個男的二個婦女,另帶個小姑娘,可俊了。說是從朝鮮來的,家里窮夠了,想從俺們這嘎達嫁個主,直截了當的要七萬,一行的一個濃妝的老娘們操著不流利的普通話說:“誰家收留了那小姑娘,也算積德了,她把妹妹從朝鮮帶出來就因為窮的很”。然后又西里呼嚕的跟那小姑娘說了我們聽不懂的話,最后姐們倆抹起淚兒來。春波媽就因為這事喜出望外。對!她想把這個小姑娘收留了,其實就是買了。人家說了,也不急要錢兒,誰家收留就讓小姑娘跟著回去過上一個月,合適的話就私下把鄉鄰邀上,喝了喜酒那么就算定了,那個時候拿錢兒出來,就算彩禮了吧。說的倒是十分真誠,春波娘縱然老道,也不忍心看兒相思苦啊。
當娘的心疼兒那是天經地義的事。雖然一向精明的春波娘,也偶有僥幸心理,跟春波簡單講了“朝鮮”姑娘的事后,一溜煙功夫來到村民組長,二大爺家。春波娘站在大門口扯著嗓子喊,“二大爺家呢嗎?”二大娘手扶窗戶扇,探出頭來,招呼道:“快進來侄媳婦,你二大爺正吃飯兒呢。”春波娘三步并倆步,撩的塑料門簾子嘩啦的響,圓滾滾的大屁股沾著炕邊坐下,然后扯了扯水綠綢子的半袖,低著頭,抿著嘴樂。二大娘搭話道:“吃點不?這不,給你二大爺烙倆菜盒子。”春波娘朝二大娘擺擺手,抬起頭瞄了二大爺一眼,用手在褲子上抹了一把汗說:“要說吧,這一年到頭沒少麻煩我二大爺,這不今天又遇到點事,想請二大爺給參謀參謀。”二大爺也不言語,悶了一口酒,只是點了點頭。二大娘瞅了老頭子一眼,然后說:“啥事就說吧,你二大爺還是稍微有點主見的。”這下春波娘打開了話匣子,什么那朝鮮姑娘如何可憐,什么人家朝鮮如何窮苦,什么春波討媳婦難。說的有鼻子有眼,就跟她見過似的。二大爺只是點頭,但二大娘聽不下去了,直截了當的跟春波娘說:“侄媳婦,照你的意思就是咱家把這姑娘應下來?”春波娘噗嗤一下樂出了聲,然后拍了二大娘一把,瞪著眼睛點頭。這時二大爺,干咳了一聲,終于開了口。說道:“侄媳婦,要說春波確實不小了,咱們都跟著著急,但依我看,這回可不把成,咱莊家戶日子,被騙上一家伙,那還了得。”二大爺的話就像冷水,把春波娘的“美夢”涼了個底朝天。一下子楞在那里,也搭不上茬。二大娘看氣氛尷尬,就緩和說道:“侄媳婦啊,你也別全聽你二大爺的,要覺得姑娘不錯,就應下來。”二大爺又緊著干咳了幾聲,狠狠瞪了一眼老婆子,二大娘頓時不敢言語了。春波娘也是精明人,知道請二大爺當說合人是沒戲了,只能討了個沒趣。偷偷白了一眼眼這端莊威儀又木訥的老頭,陪著笑退出了二大爺家。老話說:旁觀者清。二大爺哪愿淌這渾水,還是他娘的是臭渾湯子水,這說合人自自然然是請不動的。但春波娘就像是著了魔,一心覺得這事靠譜,外加對二大爺有了氣,雖然嘴里不敢言語,但心里早“問候”了人家祖宗。顫悠悠的頂著倆奶子,直奔那一行六人,對!春波娘決定了應下那“朝鮮”姑娘。
話說這一行人的到來,俺村人只是覺得新鮮兒。能來看的都來了。小腳老太太摸摸那姑娘的手,小孩兒趴在墻頭看這跟咱長得沒啥區別的“外國人。”老漢把煙袋鍋子在黃膠鞋上磕打了幾下,退出了人群,然后罵道:“操他媽的人心不古啊!”瞧夠了熱鬧,自然都回家吃午飯去了,“明眼人”多得是,咋回事還用說嗎?大中午的,撂下這幾個人干瞪眼,撲騰撲騰暴土,準備離去時。春波娘那是緊趕慢趕到了這行人面前,說道:“大老遠的,先別介家走。家去吃口飯兒。”這一行人,什么“道行”?那是不會客氣的。
貓在屋里的春波趴窗戶上看她娘畢恭畢敬的領著一行六人進了大門,嗖一下,就藏到西屋去了。春波娘罵道:“狗逼操的,見不得場合,滾出來出來敬煙。”坐罷。那倆個濃妝艷抹的婦女,見了畏畏縮縮的春波,互相使了一個眼神。三個大漢環視了一周屋內情況,悶聲吧嗒起卷煙來。片刻定神,有個婦女搭話道:“老嫂子,想必你也知道點俺們的情況,”春波媽頻頻點頭,隨后把一杯茶水遞了過去。那婦女突嚕了一口茶水,竟然嚶嚶哭了起來“要說俺們妹子命兒苦,吃不飽,穿不暖,連個落腳地點都沒有。”春波一直低著頭,不敢抬起來,趁著沒人注意,偷偷瞄了一眼那姑娘,真是合心意。然后拉著娘的手就往外屋走。說:“給我準備七萬塊錢,就是她了。”說完又貓回到西屋,不時的撩開門簾子一角偷聽動靜。
春波爸在東山挖溝,趕著中午回來吃飯,一進家門,就被這場合震住了。一撩開門簾子,蹭的退了回去。春波媽憋著火,沒好氣的跟人家解釋道:“當家的”怕生,爺倆一個鬼色。然后追出外屋,夫妻二人在外屋嘁嘁喳喳,屋內的人也嘰嘰咕咕起來。要說春波爸也是老實人,也沒問那姑娘有啥證明手續嗎,更是沒懷疑這些奇奇怪怪的人跟這姑娘究竟是攀著什么親戚,屁顛的被差使著買酒去了,畢竟也不當家,這輩子是窩囊點,就圖個省心吧。
酒過三巡,三個黧黑的漢子倒是放開了,東南西北的講著艷遇,黃腔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冒。那倆婦人也不在乎,拍著大腿,咧著嘴岔子笑,春波娘也忙著勸酒勸菜,倒是那“朝鮮姑娘”還算“穩重”早早放下碗筷,蜷縮在大火炕的一角。春波娘非得說人家那姑娘怕生,沒吃飽。手疾眼快的連夾了三個油炸雞腿,放在小碗里,讓那姑娘可勁造,那姑娘連忙擺手。春波娘說:“孩子啊,咱得吃飽了哈。”桌上的一個婦人趕緊接話:“老嫂子,她剛來,聽不太懂中國話。”然后用外人聽起來西里呼嚕的語言跟那姑娘交流,那姑娘也西里呼嚕的搭話,聽著倒像那么回事。說著說著,那婦人竟然噗嗤笑出了聲。其他人見那婦人笑起來,也面面相覷,然后互相使了一個眼神,也跟著笑起來。春波娘以為有啥岔子,慌忙的問那婦人,“咋地了?她姐。”那婦人捂著嘴,笑的滿臉褶子,稍微恢復了平靜,臉上一道一道的,估計是粉底笑崩開了吧。婦人說:“俺妹兒說,這雞腿忒香,不敢吃太多,怕養饞了,以后吃不上。”那幾人,這下又“真正”笑了出來,大概是心知肚明這理由編造的太牽強了吧。這演技也太好了吧。有個漢子竟然把剛周下去的一口小酒噴了出來,這家伙的,這漢子的囧態,又添了新樂子。笑聲是成片翻滾。但是,春波娘可沒樂,瞅著這姑娘瘦弱的身子,沒有血色的臉頰,春波娘竟然動了惻隱之心。
俺村本來就是小村,家家戶戶相連,人們中午都有睡午覺的習慣,這嘰嘰嘎嘎的大笑,浪笑,自然吵得人煩躁,索性起來瞅瞅,媽個巴子的,誰家啊?這么不消停。尋聲而來的,自然有那小腳老太太,踮著腳,抻著脖子,奔著春波家窗臺往里面瞅,呦呦,小腳老太太驚呼:我得天娘老子啊!這炕上盤坐的都是哪路“神仙”。趕緊往家跑,拽起火炕上熟睡的孫子,讓他趕緊挨家挨戶的送信兒:那“朝鮮人”在春波家吃飯兒呢。孩子一聽這勁爆消息,自然無心午睡,惺忪著眼,趿拉著拖鞋就往外跑,哐當!撞到了門框上。小腳老太大罵:“你奶奶個逼的,凈耽誤事,快跑。”孩子一溜煙似的跑出外屋地,又折了回來,從菜板子上順了一根黃瓜,跑著,啃著,去送信兒了。小腳老太呢,帶著滿足的微笑,惦著小腳去春波家占領最佳位置。
麻小子,傻二楞,東家嬸子,西家的小媳婦,那叫來的一個齊全,小腳老太太招呼著滿頭大汗的孫子擠進來,把那絕佳的觀賞位置留給了孫子,然后撞出人群,跟一群大姨,嬸子,的嘁嘁喳喳:“春波要買媳婦?”“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這家伙的娘們兒當家凈胡來。”來者呢,多半先往菜上盯,媽呀!滿桌子的好菜。熟食就有三五樣,豬蹄子、雞爪子、香腸、花生米。外加涼拌西紅柿,燉豆腐、溜排骨、油炸雞腿,竟然還有個拔絲地瓜。來者呢,又看到了這醉的西里晃蕩的的“客人”,來者呢,又在西屋看到了睡在炕頭的春波爸,睡在炕梢的春波。這架勢,這人群,春波娘倒是頗有幾分得意,硬是往屋里讓看客,不客氣的老漢,自自然然的進屋去看,但也有深淺,不上桌,只是靠著大柜,吧嗒著自帶的旱煙。
要說春波娘也不傻,這心也半懸著,但是,那一行人說過了,人家先不要錢,讓姑娘在這單獨待上一個月,合適就成親,不合適人家就接走。各有各的小算盤,春波娘是真真的操心兒子的婚事,有著僥幸心理。而那一行六人卻是長線釣大魚。待“客人”飯飽酒足后,撤罷桌,沏上一壺濃茶水,春波娘挨個敬茶。一個操著南方口音的漢子終于說了話:“老嫂子,你也別忙活了,我看你也是慈悲的人兒,你也知道,我這妹妹苦,她若有福氣,托付到你們這樣的門戶,我們哥們、姐們,也算去了心病。”春波娘裝成不在乎的樣子,漫不經心的用小毛刷撣著身上的灰塵,然后定了定神說道:“話可別亂說啊,老兄弟,俺家沒有跟這小姑娘年齡相仿的小伙子啊,是俺們沒這個福氣哦。”一個滿臉通紅的婦人趕緊搶話,指著西屋那個方向說,我看那小伙子也不孬,男的比女的大幾歲吶,小日子舒心的很啊,”春波娘倒是留了個心眼,想趁著這伙人酒勁打探一下細節,咋說也是半百的人啊,“精明”著呢,春波娘試探的問道:“你們都是這姑娘啥親戚”人家自然不會中招,然后春波娘跟來看熱鬧的村里人,聽了一出出,關于逃難、偷渡的故事,各種復雜的緣分,最后組上了這個一行六人的“大家庭”。來者里外三層的包裹著“大家庭”的故事,此時,二大爺路過春波家門口時長長地嘆氣,然后啐了一口濃痰。腰桿挺得老直,獨自像村長家走去。(
正濃烈的氣氛,隨著一個人的到來突然冷卻下來。眾人閃出一條路,春波娘還沒來得及迎一迎,老頭已經到了屋內。這幾個“朝鮮人”打眼看這老頭的裝扮,洗的透亮的白色老頭衫,青灰色亞麻長褲,腳上蹬著圓口黑布鞋,腰桿子溜直,背著手,倆道豎眉,眉心有一顆黑痣,不怒自威啊!竟然一下子安靜下來,悶著頭,吸溜茶水。春波娘趕緊把老頭炕上讓,然后忙著找杯子,老頭也不正眼看這一行人,擺擺手說:“春波娘別忙活了,去把當家的還有春波給俺叫來。”春波娘連忙著說了三聲好,慌忙的跑到西屋喊父子倆。在這老頭面前,春波爹低頭不語,一會摸摸鼻子,一會摳摳指甲,春波呢倚著墻根也不吱聲,老頭嘆氣,看來這家爺們也拿不出主意。瞅了瞅春波娘,然后對春波爹說:“你看,這事大爺做一半主咋樣?”春波爹用余光掃了春波娘一眼。春波娘立刻迎著笑臉說:“村長,俺們聽你的。”
村長正襟危坐的盤在火炕上,然后一一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三個黧黑的胖大漢子,那是賊眉鼠眼,二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婦人那是流里流氣,看面相都非善類。又瞟了一眼那瘦弱的小姑娘,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然后對著一行人開口問道:家里都好著呢?一個稍微年長的漢子接話:難啊,村長。村長擺擺手道:我這村長吶,不是你叫的,俺只對俺的村民負責。村長說罷,一個中年婦女,不屑的撇撇嘴。插話道:你的村民,你還包辦不成?村長也不生氣,微微笑道:明人不做暗事,上一站,騙的哪個村子?這時那另外倆個大漢借著酒勁,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情緒爆發,拍著炕大叫:老不死的!別他媽血口噴人。這家伙!可炸鍋了,俺村人看有人罵村長,那還了得?去你媽的,俺們地盤,扎刺不是?一群小伙子順手,掐起棍子,鎬頭,咬著牙,暴著青筋,就往上虎。連小孩子和小腳老太太都罵咧的掐起石頭蛋子,要說老實人也是一根筋,春波爸竟然抄起了菜刀。
那一行人,看著架勢估計酒也被嚇醒了一半,這要動起手來,不得讓人包餃子了啊!有個中年婦女趕緊出來打圓場。給村長賠不是:大爺,俺兄弟,不會言語,您大人大量。大爺長大爺短的,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婦人臉上汗水把厚厚的粉底沖的溝溝道道,這氣氛就跟她身上劣質香水的味道一樣,沖著呢!村長始終正襟危坐,然后朝人群狠狠瞪了一眼說道:怎么學鄉野刁民那一套?能耐了不成?眾人欲開口解釋。村長擺擺手說:都給我閉嘴。那一行人,被這架勢嚇得夠嗆,灰溜溜的穿鞋,準備離去。有個大漢竟然一把就將炕上的小姑娘扯到地下,罵道:喪門星,趕緊穿上你的鞋。姑娘嚇得一激靈,牙齒緊緊的咬著下嘴唇。皺著眉,眼睛不停地眨巴,估計是怕淚水滾下來吧。人們知道這里有說道,但也懶得管,一來;這姑娘人家自己也沒求救,二來;只要別害著我們村,愛咋咋地。春波娘這時也忍著淚水,但也不敢言語,心疼這姑娘是一回事,心疼飯錢跟酒錢,更是一回事。俺村人眼瞅著,“朝鮮人”上了面包車,村長又教訓了大伙一頓,毫不客氣的點名說道春波娘,啥亂子都敢惹。春波爹也是一根筋,怪他動菜刀。春波娘,哇!一下子哭了出來。姑婆,嬸子的,慌亂著手腳給春波娘捋著后背,怕她又倒不過氣來。俺村人本以為這下子消停了,沒想到那“朝鮮”小姑娘又獨自回來了。
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折騰了一天,天已經擦黑兒,眾人散去。一明一暗的火光映在春波娘黑紅的臉上,生火做飯光景兒她竟然出了神,正算計今兒吃喝的花銷,心疼的轉淚兒。恍惚的感覺有人進了院子,媽呀!只見那“朝鮮”小姑娘東張西望的小跑進來,進門呢,也不言語。脫了鞋子就蜷縮在炕頭的墻角,這又唱的哪一出啊?春波娘倒是真真害怕了,抻著袖子抹抹眼淚,然后扯著嗓子,喊在西屋休息的春波爺倆,春波娘躲在爺倆后面,三口人躡手躡腳的掀開簾子,然后靠著地柜,跟那姑娘搭話。春波娘問:你想干啥?那姑娘只是低頭沉默,問了幾次也不回答。春波娘這下子暴了,指著那姑娘的鼻子就罵:操你媽的,給我滾,安的啥心啊?吃喝錢兒俺們不要了,再不滾,我就拖你出去,報警抓你。姑娘無動于衷。看來真的聽不懂中國話?末了,沒辦法。又差使者春波去找村長。
春波家昏暗的燈光打在村長一頭銀發上,竟然顯出幾分老態,沒了中午那般英氣,但卻顯得溫厚而慈悲。村長擺擺手對春波娘說道:先給這女娃兒找口飯吃。然后盤腿坐在了火炕上,自己裝上一袋旱煙,邊吧嗒旱煙邊打量著這姑娘,這姑娘是瑟瑟發抖,雙手死死抱住膝蓋,把頭埋在胸里。春波娘把中午剩下的菜都一鍋燴了,接過大米飯的姑娘是狼吞虎咽,怕這姑娘噎住。村長輕聲道:姑娘慢慢吃。末了,沒反應,只能配合著手勢,讓那姑娘慢下來。姑娘吃飽了就可勁點頭,然后;右手握住拳頭,脖子一昂一昂的比劃著。人們知道這是要喝水兒。也沒怠慢著。村長呢這一袋煙也抽完了。然后對姑娘說道:飯飽了,不渴了,是不是該家走了啊?要說啊,俺也不管你從哪個門道兒來,俺們都是莊稼戶人家,沒錢兒。姑娘仍然不吱聲。然后村長對春波娘很平靜的說道:報警吧。聽到這句話那姑娘竟然哇的哭起來,從炕角膝行到村長面前,蒜倒瓣似的給村長磕頭,村長也是慈悲的人兒。受不了這一套,招呼著春波媽,拉住姑娘。看看天色已經大黑,就妥協說,讓姑娘住上一晚,亮天了再讓她走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村長讓春波去找幾個小伙來家里住,反正炕大。萬不一的出個啥事有個通風報信兒的。
一夜平安無事,俺村消息傳播快,一大早,就有人來趴著春 波家窗戶,夠著往里面瞅。李家二審兒說:是那人販子把著“朝鮮姑娘”送給春波了。小腳老太說:這里面憋著壞呢啊!有的主張報警抓了。有的阻攔說:萬一真是被販賣的朝鮮人,抓回去就得活扒皮,說著說著抹起眼淚兒來。反正人們就這樣糾結的議論著,春波娘也沒了主意。村里的人的性格無非是喜歡看看熱鬧,至于心底倒是善良純真的,后來又往外趕了幾次這姑娘,走了又回來,每次都是春波家妥協,忙活著給她弄飯菜兒。以防萬一,幾個大小伙子也依舊住在春波家,這一住就是一個月。誰家還沒個事啊,再說了也不方便。后來,今兒這個有事不來住,明兒那個有事不來住,最后大家就都不來了。開始那幾天,村里人見面還互相搭話,核算著那姑娘住幾天了,后來,田間地頭的也忙的不可開交,竟然慢慢淡忘了這件事情。
秋收過后,來春波家偶然串門兒的小腳老太,發現了不對勁。于是,春波家竟然又恢復了門庭若市,人們咬著耳根子嘁嘁喳喳,咋了?那姑娘的肚子竟然隆起挺大,都出懷了。人們都議論:春波娘是揣著明白裝糊涂,讓春波跟那姑娘自己在西屋住,能不出事嗎?有罵喪良心的、有等著看熱鬧的、村長倒是為這家人擔憂起來。春波娘想:既然秘密已經公開,那就邀上鄉鄰也張羅張羅,簡單的來個儀式,算是個“名正言順”吧。
電視機、洗衣機、大彩電,四季衣服內外倆套,棉衣、夾衣、單衣、被子,各來四套,請幫廚,買炮仗,喜對子、八仙桌、茶爐子、大盤子、大海碗、二海碗、小瓷碗、酒盅子那是準備的叫一個全乎。結婚講究的是送親、迎親。這姑娘,沒娘家人兒。這也沒難住春波娘,把村東頭春波他奶奶去世留下的那破屋子拾掇出來,全當是那姑娘的“娘家”了。這婚結的就跟兒戲似的,村里人更是頭回兒看這新鮮事。
話說,趕著算定的日子,那是鞭炮齊鳴,從春波奶奶家破房子把新媳婦接出來,上了紅色桑塔納小汽車。為了有那么一個架勢,應那么一個景兒,愣是在俺們這小村子,前街、后街的,兜了倆圈,才來到春波家門口。第一個迎出來的是春波娘。只見那“朝鮮姑娘”穿著紅緞面子襖、紅呢子裙,頭戴一朵紅塑料牡丹,手里抱著大臉盆---俺村跟這叫聚寶盆兒,盆兒里一朵紡紗的紅花。春波娘笑的嘴角咧到耳后根,雙手接過聚寶盆,小腳老太手把手教那姑娘把花兒戴在春波娘頭上,春波娘笑的更是花枝亂顫,趕忙的掏出紅包送給姑娘,如果誰家正經結婚,紅包那得包上一萬零一塊,取意萬里挑一。但春波娘在紅包里包了十一塊,一來,春波娘認為掏錢兒的事就是走個過場。二來,春波娘認為這“朝鮮姑娘”不懂個錢兒多少。
雖然儀式一切從簡的辦,但隨禮的人得真掏錢。里外三新的來喝喜酒。四喜丸子、炸焦溜、紅燒豆角、六號腸、爆炒蒜薹、全雞、全肘子、那是七葷八素不一一描述。春波爸人老實,人緣倒是不壞,來的人自然也不少。光翻席,就翻了三茬子。該有的都有,鬧洞房也不例外,圍的是里三層外三層,小伙子們用紅毛線拴上蘋果把兒,吊著讓這對兒新人共同吃,引逗著春波親小媳婦。春波倒是開心了,呲著黃板牙,嘿嘿直樂呵,被灌了幾杯酒后,自顧自的睡覺去了,人們看著無趣,就各自家走了。這婚就算結完了吧,也沒人追著問,究竟扯證了沒有,那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事。
要說春波家,倒是真真兒過了一段舒心小日子。春波也跟他爸也出工干活了,偶爾打打零工算有個收成。春波娘雖然喜歡孫子,但是;卻盼著要個孫女,因為春波娘慮后事。她知道春波窩囊,以后未必能給他小子討上老婆,有個丫頭也算省心了吧。日子相安無事,通過手勢比比劃劃的也能跟著“朝鮮”小媳婦兒溝通,小媳婦也白胖起來。村長的擔憂也逐漸少了許多,倒是尋思著,等那春波的小媳婦兒生了孩子,就讓她抱著孩子去公安局備上案,要不這算黑戶,那可不是俺們村的作風。法治社會可不能亂來。眼見那小媳婦的肚子越來鼓溜,約摸著,預計產期也就十來天的事兒。春波全家也不出工了,只是守著,怕有個閃失。
但好景不長,這天中午剛吃過午飯的光景,春波家竟然來了七八個女子,為首的正是上次那倆濃妝艷抹的中年婦女。一行人也不客氣,徑直的進屋,春波娘上前搭話,人家也不言語,扯著那春波小媳婦就往外走,這家伙!唱的拿出?小媳婦肚子還揣著春波的種呢,這能讓你走?春波娘跐溜的奔出外屋,咔嚓!就上了一把大鎖,說道:今兒誰帶走我兒媳婦,我就咬死誰。然后;順著墻爬上房頂,跺著腳干嚎:來人啊!搶人了,快來幫忙啊。要說俺們村平時也鬧內部矛盾,但是面對外部矛盾都是一致對外。很快,小腳老太太掐著笤處疙瘩,小伙子掐著鎬頭,孩子們拿著毛嗑桿子都來了。功夫不大,就圍滿春波家的房前屋后。透過窗戶往里看,那一行女子也不怕,竟然不動生色的,安靜地,坐在炕上。這是冷戰啊。這是絕招。你能把一群女子咋地?終于俺村這幫有勇無謀的“戰士”們又想到了村長。
村長讓春波娘開門,罵道:法盲,還想軟禁不成?春波娘想要解釋,村長擺擺手。她也就消停了,跟著村長身后進了屋。村長一看這“娘子軍”就明白咋回事了。沖那為首的倆位中年婦女問好:呦!娘家人來了啊。怠慢了哈,春波娘趕緊倒水。為首的其中有個婦女道:老頭兒,甭鬧虛的,打開天窗說亮話。今兒個,俺姐兒們來,就是帶俺老妹子走的。錢兒,俺們一分不要,這人我務必帶走。春波娘一聽這話滿頭冒汗,說道:她姐,咱們好商好量。那婦女擺手說道:痛快的閃開,走定了!村長倒是不驚,微微笑道:就不怕俺們報警?那婦女聽村長這么一說,噗嗤樂了起來。說道:快報警吧,就跟警察說,怎么強奸我老妹子,實話撂這塊,我這妹子就是朝鮮人,快報警吧。遣送回去,肚子的孩子不給你整死那就算慈悲。
村長頭上竟然也冒汗了,操他老娘逼的。真是騎虎難下。只能一勁兒的苦笑,這時,為首的,另外一個婦女看自己人占了上峰,噗嗤的笑了出聲。用手呼了一下巴掌剛才說話的那婦女。然后;說道:妹妹你瞅你,脾氣大的。整得大爺下不來臺面,給我滾一邊消停待著去。然后繼續說道:要說報警,我們也沒好處,大爺也約摸知道,俺們做的啥行道。啥事都有緩和嘛!實話說了吧,嘆了口氣,然后瞟了一眼春波那小媳婦。說道:有人愿意出七萬收留我這妹子。上次我們走得急,碰上警察了,丟下了俺們妹子,俺妹子咋說也吃喝你們一個月,等日后生了娃子就白送還你們吧,咋說也是親骨肉怠慢不了。就是可憐這娃兒,生來就沒有娘啊。說著說著竟然哽咽起來。要說會聽的也聽出個門道。怎么辦吧?讓帶走吧,肚子里的娃生下來保不準又被賣了。不讓走吧,咱也不占理。報警吧,人家賴你強奸。最終春波娘準備借錢把這小媳婦買下來。
要說現在社會,家家也有幾萬塊。春波娘含著淚,劃拉劃拉家底,還有春波結婚的禮錢,可丁可卯的三萬塊。承諾下個月底讓這行人來取剩下的四萬塊。這才消停了,那一群女子趾高氣揚的離去了。剩下的錢咋辦,一家人愁的唉聲嘆氣。末了,春波娘掐個鉛筆頭兒,拿個小本本,挨家挨戶的借錢,沾親帶故的人家,好賴得意思意思。順便勸一勸春波娘,這年頭,幾萬塊的饑荒好還,別怕。春波娘抹著眼淚說:爺們、兒子都不爭氣,她就是張羅命。誰家借給她錢,她都記在本本上。但是大部分人家是;哭窮、踢皮球,反正借不出半個子兒。但是;可喜的是春波那小媳婦生了,生的女孩。取名,花兒,竟然隨了春波娘的愿,這也支撐著春波娘繼續的東奔西走的借錢。最后也只能借了二萬的高利貸,才算打發了小媳婦的“娘家人”。
春波家又恢復了生機,父子倆也是起早貪黑忙活還債,那小媳婦只是每天抱著孩子發呆,也不言語,竟然連喂奶也得需要春波娘督促,這花了錢了,春波娘也是寸步不離,家里也張羅著用石頭砌上了高墻,安上了大鐵門,村里人知道這家日子不容易,也心知肚明,幫著把這事給隱瞞起來。村長要去公安局備案的事也就擱淺了。日子平安的過了一年,春波父子倆也賣力,債務就差那二萬的高利貸了,也能透一口氣兒了。花兒長得像母親,倒也安樂易養,已經摘了奶,雞蛋一頓就能造倆,記著她吃,估計五個都打不住,怕她塞住也自然限制個度,倒是從不生病。春波媽稀罕這孫女,花兒跟她自己媽不親,只跟著奶奶親。春波媽這眼啊!也是時刻離不開這小崽子,花兒。一下子也放松了對春波小媳婦的看管。沒事的時候春波小媳婦可以獨自去院子溜達溜達,還有一次跟村里的嬸子們趕了一次大集。人們勸春波媽,可得看緊了,那可是七萬塊。春波媽說:沒事,咋說小媳婦也心疼孩子,這孩子寸步不離我,有孩子我就能拴住她。后來人們也不愿管這閑事。
禍福無門,這天春波那小媳婦獨自趕集去,真真就沒回來。開始春波娘還以為有事耽擱了,或者車子壞半路了。也沒上心,眼瞅著都大中午了,也不見人影,花兒還等她娘買好吃的。沒見她娘回來,哇哇大哭。這下子春波娘知道事情不好了,趕緊給春波爺倆打電話,春波爺倆裹著泥腿子就往家跑。騎上摩托車就往大集上去。大集距離俺們村也不遠,二里地。這到集上傻眼了,散集了,哪有一個人啊?父子只能騎著摩托車沿著市里方向走,但愿那小媳婦迷路了吧。這一下午春波娘過了那叫一個揪心啊,花哭著要她娘,春波娘二話不說,照著花兒的屁股就是一頓胖揍,花兒嚎啕大哭,哭夠了躲在墻角抽泣,也不敢鬧騰了,春波娘看孩子可憐,自己竟然也抹起了眼淚兒。
總之七萬塊竹籃打水一場空,春波那小媳婦終究跑了。俺村有的人說:這是咎由自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咬牙切齒的咒那小媳婦,是騙子,是小婊子。倒是沒有人看熱鬧了。春波娘終日以淚洗面,一夜竟然白了頭。人們輪流安慰春波娘,怕她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春波呢,又恢復了以往的狀態,整日攤在炕上,又不干活了,春波爹早出晚歸的支撐著這個不幸的家庭,累的黑瘦黑瘦的,累的腰都佝僂了。眼見這高利貸也到期了,還不上。人家高利貸的人放話了,還不上就來扒房子抽檁子。春波娘急的竟然趴了炕,怕花錢也不打點滴。就吃幾片酸性止痛片頂著。要說患難見真情,村長組織著大家平攤借錢給春波家,暫時把高利貸堵上,那些平時從不借錢的人家,竟也都出了一份。
春波娘很快就恢復了狀態,畢竟有花兒在,是個精神寄托。春波爹依然從早忙活到黑。倒是春波從此一蹶不振,依舊終日攤在炕上。他娘除了照料孫女,也得時刻看著兒子,怕他尋了短見。但是春波不喜歡花兒,說她長得像那小媳婦,總偷著打花兒。好事的愣頭小子呢,偶爾見到花兒,就問:花你媽去哪了?此時春波娘都會罵道:去你媽個逼的。花兒也跟著罵:去年媽個逼的。春波娘朝著花兒的屁股就是一頓皮筍炒肉,教育道:小孩子家家的,跟誰學的?竟然會開始罵人了。
后記
《春波買媳婦》屬于我的鄉土系列短篇小說處女作。共12525字符,均是我一字字敲擊出來。主線圍繞春波買媳婦這件事的前因后果而完成。故事以一半悲劇的形式結局。末尾處理稍微藝術加工,但是有的讀者認為不符合主旋律吧,因為涉及到販賣人口的敏感問題,公眾也許認為這是天方夜譚。但此事多半真實。故事中 春波娘:典型的村里婦女,剛強、會算計、會撒潑、法盲、強勢、有僥幸心理,但也誠信,欠債都會一一記下。春波爹:地道農民、窩囊、怕老婆、怕事、但也任勞任怨。(初次寫作我對此人物刻畫不深)春波:依靠娘,這也在前面開頭埋下伏筆春波娘一項強勢的教養策略才導致春波如此。村長:正義、有勇有謀、慈悲。村民:好事、愛嚼舌頭、愛看熱鬧、但是關鍵時候仗義。充分反映了各個人物和群體的矛盾性格。特別是,小媳婦的人物設計,我別有用心的沒去揭露,因為我想留給作者遐想,也希望她對于花兒來說是個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