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盡矣,一年已過四分之三。
剩余一分,秋關闔上朱戶,黃葉紛批迷離,一路灑向蕭關。在這塵世萬里,一葉生,一葉落,并不曾喚醒任何人。有人在秋葉蕭瑟的古道,不見過往不見來者,亦不見今朝。
斜陽映著雁影,從荒古投下的星辰的稀落里。人世已然入冬。長河依然是繁星滿綴,星海依然是浩瀚廣闊,無涯的光年的洪流里,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我如一粒塵埃,撿拾了古道上剛剛墜落的葉片。不見塵土,不見蒼茫,閃爍著年輪過后,睿智的光影。
世間一個照面,來不及悲秋,亦是來不及賦秋,芙蓉花已然開敗。長河在亙古的光影里,紛批的燦若群星的芙蓉花,從河的下游開去河的上游。下游有游人,拾著山階扣響了石階的古道,噠噠的馬蹄聲,像是英雄從戰處歸來。無人歡歌。上游亦有游人,然而并不是人人都看見繁華似錦。錦繡織就得河的兩岸,只有蒼鷺展翅高飛,偶爾隱于花叢之處。在它們的世界,它亦像是一個王者,從戰處歸來的英豪,捕起了深水中的魚。
秋光倒影在深水的深處,古道掩映在時光的深處,英豪隱匿在人群的深處,他們都有一個共性,不想過多的被塵世發現。然而時光的利器,總是在捕撈和爭競的過程中,讓天道圓滿,讓本性具著,從此蒼鷺便是蒼鷺,深水便是深水。秋光亦是大不如前,不見蒼勁,只見蕭瑟。亦有深刻的紅塵爛漫。
如何說這是紅塵爛漫。便是那一坡一坡的芙蓉花。不為物喜不為己悲,開出一篇盛大的王朝。我在芙蓉花下,輾轉留戀的間隙,深深地看見深水深處,游魚似有似無,并不曾為誰停留。花影亦是瀟灑的,不為秋收,不為冬藏,關什么季節時令,是這般恣肆的開了。
我亦說這恣肆的花朝,除了木槿,之外便是芙蓉。以前不曾知道這一條河流,及至發現了芙蓉,便發現了一個河上盛大的王國,它們在它們的國度里,每一片花影,都是一個朝代。
秋盡矣,冬已來,芙蓉還有挺拔的花影映在河的兩岸。我亦是采擢了芙蓉的葉,葉帶了一河的煙水。雁陣從北方的空中劃過南方的河界,大約是在芙蓉的花影下做了窩。蒼鷺不想冬眠,不緊不慢,捕撈或者不不捕撈,不影響他的閑散。古道不復存在,河上芙蓉掩映了,上千年的零落。
此亦是蕭關吧,舊戰場被掩埋在紅粉深處。盛大的芙蓉的花事里,隱藏著些許英雄暮年的故事,亦無從得知。
只知道,當陽光正烈的時候,撥開盛事繁華,采擷的芙蓉的葉上,含著過往的秋,我知道這個花再開幾天,就會銷聲匿跡,就像月初在另一條河邊看見僅剩的幾朵木槿,大約只有兩朵,無論如何的頑強,爭不過時序。
也不盡然吧,十月還有海棠開放,倒是希望這花還是開在時序的當口。撥開一重花葉,看見一個喧囂的盛世。
游人忙著游人的,我亦僅僅是個游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