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時，我有個店。
店里賣的是芋圓，是一種臺灣甜品。
店里有許多回頭客，有年輕的姑娘、年老的奶奶，有住在附近的小情侶、午休的女白領們，還有幾位男士。
一天，晚飯后，我在店里招呼客人。
在有點嘈雜的聲音中，我偶然聽見點餐小哥說：“歡迎光臨！您好，您是……您需要點那種好吃的？”
點餐小哥竟然口誤了！
他的語調居然還升高了幾度并有些激動，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我卻聽得很真切。
這是怎么回事？
我轉過身，開始注意起這位客人來。
這位客人要了有兩份芋圓的雪山芋圓，并且叮囑：“麻煩多給我加點黑糖。”
他坐在靠近門的位置，很專心地吃著芋圓。
這時，有兩個年輕的姑娘，說笑著走進來。
一個姑娘一抬眼，看到了他，她瞬間驚訝，拉了拉另一個姑娘小聲說：“你看。”
另一個姑娘看到他后，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睜得大大的。
兩人趕緊點了餐，坐在離他不遠的位置上，兩個女孩的眼睛一直盯著他不放。
兩人還不時的竊竊私語一下，然后拿出手機，各種拍照。
他似乎已覺察，但是并沒有在意，依然很隨意。
打烊時，小哥興奮地告訴我，剛才的那個客人長得特別像超級偶像明星彭于晏。
原來如此。
后來我們就私下里管這位客人叫小晏。
第二天，有個姑娘過來點餐，然后問點餐小哥昨天來的那個人是不是彭于晏，和他以前有沒有來過。
點餐小哥是個謹慎的年輕人，他說：“這個我不清楚啊。”
到了晚上，前一天晚上來的那兩個姑娘又來了。
她們把店里的客人仔細看了個遍，沒發現小晏。
兩個人商量了一下，點了兩份餐，坐下慢慢吃起來。
后來的幾天，陸續有人過來問小晏是不是彭于晏，也有過來專門等他的。
點餐小哥提醒我：“寧姐，小晏可能是棵搖錢樹，每天都有幾個客人來問他。如果他再來的話，您和他聊聊，讓他多來幾次。”
我說：“好，有機會的話就和他聊聊。你這個建議不錯，謝謝你。不過你可不要再出現失誤了啊。”
我心里卻在嘀咕：那個家伙確實是挺受歡迎，但是他會不會再來啊？
結果不出小哥所料，小晏確實來了第二次，時間還是星期四，晚飯之后。
還有了第三次，第四次，……
來看小晏的年輕人每天都有幾個，但是能碰上他的卻不多。
也有聰明的姑娘找到了他來的時間規律，隔壁男裝店的店員佳婷就是一個。
2
她那天來得很巧，剛好是小晏第三次來店里。
佳婷很大膽，直接站在小晏坐的桌子的對面，問小晏：“您好，拼個桌可以嗎？”
小晏抬頭看了一眼佳婷：“哦，可以。”
佳婷坐下，然后不斷的偷瞄小晏，小晏倒也沒在意，兩人無話。
第二周，佳婷找到小晏的桌子，剛要落座，小晏看了她一眼：“我不是彭于晏。”
佳婷說：“我知道。”
佳婷問他：“你喜歡吃芋圓？”
小晏回答：“是啊。”
不知道兩個人后來說了什么沒有，店里的客人多起來，我就沒有再聽下去。
第三周，小晏遲到了，佳婷過來后找了個位置坐下。
因為佳婷已經是第三次過來見小晏了，作為和她相識很久的鄰居，我在她點餐時，提醒她：“佳婷啊，他不是彭于晏，他只是個普通人。看不出來他是什么樣的人，你要小心一些。”
佳婷笑了：“謝謝寧姐，我會小心的。”
一會兒，小晏來了，他神情有些興奮。
他找個位置坐下，佳婷也搬了過去。
小晏說：“這么巧，又見面了。”
佳婷回答：“是啊。看你挺開心的，今天有什么喜事嗎？”
“嗯，我剛談成了一個合同，真沒想到最后能成。”
“那太好了! 我請你喝水果酒吧，他們店的水果酒很好喝。” 佳婷說。
“好，謝謝你。那我請你去看電影吧，電影院離這里不遠。”小晏回答。
“行，謝謝你！”
水果酒，只是叫“酒”一種飲料，有點酒的味道，但是酒精含量很低。
小哥把兩杯水果酒端了過去，佳婷親自上前幫忙遞給小晏。
佳婷突然手一滑，整個一杯飲料一下子落在小晏腿上，杯子又跌落在地上碎了，飲料灑了小晏一腿。
幸虧現在是夏天，如果是冬天小晏可要受苦了。
我聽到聲音，趕緊過去參與收拾，小晏趕緊擦褲子。
佳婷連忙道歉，建議小晏把過膝蓋的牛仔短褲卷起來。
小晏卷起了短褲。
佳婷盯著小晏的膝蓋看，我見佳婷有些失態，拍了她一下。
還好，小晏只顧著擦，沒有注意到佳婷。
佳婷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
小晏在低頭擦，肩膀上落著根頭發，佳婷用手指輕輕地捏了下來，藏在手里。
我心里笑她：這個花癡。
小晏擦得差不多了，抬頭對佳婷說：“我想回去換條褲子，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一會就回來，可以嗎？”
佳婷回答：“真不好意思，把你褲子都弄濕了。我剛想起來我約了人，就不和你看電影了，不好意思。”
小晏說：“沒事，那我們改天再看吧，再見。”
說完，小晏整理了一下，就起身走出了店。
佳婷也離開了。
我很納悶，佳婷為什么會推掉和小晏看電影的機會呢？
現在的年輕人，看不透啊。
3
又是新的一周開始了，店里很久都沒有故事發生了，我很期待周四的來臨。
周二，佳婷過來了，把我叫到一邊，有些難為情，吞吞吐吐地和我說：“寧姐，您能借我2000元錢嗎？……我家里有點事，我這個月工資一發就還給您。”
我問：“出了什么事啊？很嚴重嗎？”
佳婷說：“沒什么大事，就是周轉一下。我的錢不夠，還差2000元，您能借給我嗎？”
我考慮了一下，說：“行，我轉賬給你。”
我轉賬給她后，佳婷給我發了個微信借條。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我拉住佳婷：“是不是小晏向你借錢？”
佳婷回答：“不是，真是我家的事。”
我說：“那就好，別輕易相信剛認識的人。”
周四，佳婷早早的過來等小晏。
8點了，小晏還沒來。
佳婷給小晏打電話，小晏的電話是關機的。
我安慰她：“你先別著急啊，或許小晏今天有事情來不了，正巧手機又沒電了，也就你聯系不上。”
佳婷沒有辦法，只能回去了。
在后來的一個星期里，在每天打烊之前，佳婷都會問小晏過來了沒有，她說小晏的電話一直都關機。
佳婷焦慮得嘴上起了兩個水泡。
又一個周四到了，因為小晏，這天變得很讓我們期待。
晚飯后，小晏終于來了。
這次他似乎是在等人，一勁地向門口張望，直到佳婷出現。
佳婷一副失而復得的開心樣子，一下子坐到了小晏的對面，主動照顧起小晏來。
真沒看出來，佳婷還這么會照顧人。
佳婷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芒。
4
隔壁男裝店的老板告訴我：“佳婷辭職了。”
我很驚訝：“為什么？”
“不知道，她走得很急，寧愿不要這個月的工資。”
我瞬間想到了我的2000塊，估計佳婷是不會還給我了，我開始懊悔借錢給她。
這個周四，不知道佳婷和小晏會不會來。
周四，佳婷來了，在晚飯之前。
“寧姐，您已經知道我辭職了吧。您別擔心，錢我一定還給您。”
我說：“那你現在在哪里工作啊？是不是找到更好的了？”
“還沒找到呢，不過我肯定還您的錢。”
我寬慰了許多，說：“好。那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啊。”
“寧姐，您的店包場2小時多少錢？”
“這個時間的話，是300元一小時，兩個小時600元。怎么了？” 我回答。
“那我包場2小時吧。這是我的戒指，周大福的，買的時候是1000多，就當我的包場費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我有點八婆。
“可能吧。” 佳婷好像是在故作平靜的。
店門口擺出了包場的牌子，店里的客人們也吃完陸續離開了，店里只剩下兩位男性客人。
我問佳婷要不要讓那兩位客人離開，佳婷說：“不用了，沒事。”
小晏平常來時間到了，小晏來了。
佳婷迎上去對小晏說：“咱們坐里邊去吧，那邊沒有空調的出風口，不冷。這邊有點冷。”
小晏跟著佳婷往店的里面走，坐到了最里面的位置。
佳婷挑了個靠墻的位置，小晏面對著佳婷，背對著大廳。
兩個人坐了下來。
突然，那兩個沒走的人一下子來到小晏身后，一左一右按住小晏肩膀并抓住小晏的胳膊。
小晏使勁掙扎，卻被那兩個人死死地按住。
我被嚇到了，我看不到小晏的面部表情，估計小晏也被嚇了一跳。
“放開我，你們要干什么？！老板娘快報警啊，這里有人行兇！”
我立即抓起電話，就聽見那兩個人中的一個人說：“老板娘，不用報警了，我們就是警察！”
兩個警察同志這時已經很利索地給小晏帶上了手銬。
我很驚訝了：這是怎么回事？
小晏開始罵佳婷：“臭婊子，我不就借你點錢么？你竟然讓警察來抓我！”
佳婷怒了：“你說什么？！我……我是你姐！” 說完眼淚掉了下來。
我更驚訝了。
同樣驚訝的還有小晏：“你是我姐？”
佳婷拿出一張紙，放在小晏面前：“看看鑒定書吧，用你的頭發和我的頭發做的（鑒定）。”
小晏看完那張紙，定了定神，疑惑地問：“你真是我姐？那你說說我身上有沒有什么胎記之類的東西？”
“胎記倒是沒有，但是你在小時候摔倒過一回，在右腿膝蓋留下一道很長很深的疤痕。那天我弄濕了你的褲子，看見了那個疤痕，才確定是你。還有你長得和爸年輕時很像。你還記得咱爸媽吧？”
佳婷流著淚說完，又拿出了一張過去的一家四口的合照放到小晏面前，照片中的四個人笑得很甜。
小晏看著照片上的人，眼睛里有了淚光，眼圈紅了。
“自從你丟了之后，爸和我就一直在找你。咱爸后來，后來去世了。……這么多年了，終于找到你了！”
不知道是因為想起了多年來的辛酸還是因為找到后的喜悅，佳婷掩面嗚嗚地哭起來。
“你們在找我？咱爸去世了？”小晏低下頭，眼淚流了下來。
幾秒鐘后，小晏似乎意識到了眼前的困境，吸了一下鼻子，向佳婷求救：“姐，姐你救我啊，我沒做壞事，你快和警察說啊，別讓警察把我抓走。”
佳婷停止了哭，她擦了擦眼淚，看了看小晏，回答：“你在騙錢你不知道嗎？！我現在就是在救你啊，再這樣下去，你會被人家打死的。”
“姐，我沒有騙錢，我就是向你借錢周轉而已，我的公司也沒干騙人的事。”小晏試圖說服佳婷。
佳婷的神情堅定起來：“你騙了我一次，又轉回來騙我第二次，你還同時還騙著花都的李芬芬、蘿崗的羅愛麗，是不是？ 你怎么可以騙人啊？咱爸，咱爸過去教咱們的你都忘了嗎？”
“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小晏的聲音有些心虛。
“當你又向我借錢之后，我讓一個朋友，整整跟蹤了你一個星期。當時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樣子的。我原來想，如果你生活得就像你說的那么好，我就消失，不給你添麻煩。如果你過得不好，多少我也可以幫你一下，咱姐倆兒一起度過難關。沒想到你……” 佳婷說不下去了，眼淚又刷刷地掉下來。
小晏低下了頭，聲音哽咽：“姐，你別哭了。我……我是想掙到很多的錢，就去找到爸和你，……對不起，姐，對不起，我錯了，你別哭了。……警察大哥，我們走吧。姐，你別哭了。”
兩位警察把小晏帶走了。
我過去抱住佳婷，任她在我懷里嚎啕大哭。
5
后來，佳婷又回到隔壁的男裝店上班了，聽說佳婷的弟弟在監獄里立了功獲得了減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