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都在破解一個謎題。那即是:我們為什么會在一個箱子里。
你不要笑,別笑。別,笑。那樣好多了。說一生其實過于夸張了,不如說是三十年吧。
誰都無法證明這個說法,即使是我,當然我還在找。第一個提出這個假說的人早就長眠于地下了。她叫蒙大羅曼,是個來自帝國的外交官,沒見過什么世面,我說的是包括那些底層人民的面貌和他們吃的東西。他們吃什么你不一定清楚。
那是離我們很遙遠的時代。沒有專職的司徒人員,沒有邊界管制區域,也沒有多大的規矩,這是個好事,也不見得有壞處。科學家們隨意搗鼓在沙漠一樣的城堡里的神諭。那會兒的科學和宗教并不能完好無損地分開。現在也是如此,很多人把未解之謎解釋成宗教,宗教可以解釋任何事物的產生和發生。這不是很方便嗎?為什么要動腦子搞這個?
蒙大羅曼的童年平淡無味,她媽媽是也是一位帝國外交官,但她爸是個酒鬼。起碼在她12歲之后是這樣。那個時候帝國有一套嚴密的管理措施,但大多數情況下定罪的是國王本人。她爸被開除了禁衛軍行列,后來死在了今天的龐貝古城附近。也許我還能吸到一點遺骸呢?
好了。我不扯多了。蒙大羅曼的媽媽教了她最人生最有趣的道理:永遠不要相信你眼睛看到的東西。據說這是不可知論的起源。好長一段時間,人們生活的地區全都是下凡的神靈,只憑借相信而活著,最后他們都消失了。現在沒多少人信這個。
但,世界是個箱子,不管他們怎么在虛無中飄飛,有人,有些人肯定會找到他們的。這就是我的證據。如果我在這個世界里找到了任何關于這些飄飛的過去的事物的影子,那么箱子的假說就成立了。但我需要的不止是一點點證據,而是很多證據。足夠讓所有人信服我。
好了,言歸正傳。蒙大羅曼在17歲的時候就徒手斬殺了一頭熊,她把熊頭交給國王的途中經過了一片貧瘠的黃土地。蒙大羅曼其實不是個嚴肅的小女孩,她喜歡到處冒險。正當她在經過黃土地中央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她爸爸和她做的一個小游戲。蒙大羅曼躲到箱子里,她爸也躲在箱子里,他們一起玩過家家的游戲。
“我是不是你所有的世界?”她爸說道。
“算是吧。大部分都是了。但還有半個是我媽媽的。”
“不錯,乖孩子。”
當時,蒙大羅曼悟出了哲學和科學史上最重要的假說。她快馬加鞭跑回王國里,丟掉了熊腦袋,并向陛下述說了她的道理。
“尊敬的陛下,”她說,“我碰巧在經過一片黃土地的時候想起了我小時候做的一種游戲。那種游戲讓我悟出了世界的真諦。世界既不是圓形的,也不是方形的,也不是由神明創造的。它就是一個囊括所有東西的箱子,你可以從中找到痛苦和快樂,所有的時間都被囊括在其中,你想要的一切都在這里。但人的視野有限,所以我們有我們無法觸及之物。”
講起來頭頭是道,對嗎?
我也這么覺得。
但蒙大羅曼的說辭只是被當做個笑話。她的后半生的所有時間都在尋找證明這個假說的證據。但很快,遠方游牧民族的軍隊浩浩蕩蕩地開進了。她只好重新提起長矛,阻止外敵入侵。當時帝國正處于風搖雨飄之間,理所當然地,他們都死了。游牧民族像魔鬼一樣。
蒙大羅曼的軍隊被逼迫到了一條大河附近。那是整個帝國唯一剩下的一支部隊了。國王早已被殺死。蒙大羅曼在死前一夜,用一塊光滑的鵝卵石刻下了她的假說,再把它扔到了河床底下。據說,蒙大羅曼奮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大河之神為她而哭泣,血水和河水混合到了一起。現在這條河上還飄著她微小的紅細胞顆粒化石。你可能看不見,那又沒關系。畢竟生活是美好的。沒有這些小顆粒你一樣可以活得很好。就像你早上不吃面包機里的早飯也沒關系,你可以到中午一起吃了。沒什么大不了。你別反駁我,有人總喜歡在別人發表言論的時候插嘴,這種人應該被槍斃,他禍害知識的生長。
只有我一個人發現了那塊鵝卵石和蒙大羅曼缺失的那一塊歷史。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們只會大聲喊叫,老人們只會責備小孩子,還會干啥?然后他們叫我把那東西放到博物館去,叫我專心回去做功課,失掉我唯一可以脫離這生活的機會。毫無用處。在我還沒有拿出證據來之前,我會好好保守這個秘密,即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會跟他說的。一旦秘密被分享出去了,你就要做好被揭發的準備。這是從滅亡的印第安人那里學來的。難道他不是這么對葡萄牙殖民者那里學來的道理嗎?
閑話不扯多了,你可能以為我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表面上我只有15歲,我讀的書籍卻可能比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多。我說在座不是因為你坐在我前面!我說了好多次了。好,我可能還在青春期,耳朵上掛著掛飾,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雖然早就分了。永遠不要用表面的眼光看人。
我們,不對,我的那幫傻逼朋友和我才剛剛下課。現在差不多是,四點鐘的樣子。離吃晚飯時間還有兩個半小時。離我拿到證據還有五百五十個小時。這是正常計算的水平下,我只需要兩百五十個下課到晚飯時間就能干完這事。積少成多,小子。我有理由相信,全世界的人都在回避這個終極問題。不管是宗教,哲學還是科學。我在世界歷史里面查了個遍,不管是維基百科,暗網,還是小小的世界輿論,我查到了很多上古時期的互聯網知識和網絡ID的交流歷史,正規人士把箱子看做是一種普通的容器,相似的容器最早由古埃及人發明;宗教里面箱子也沒有特別的意義,甚至額外意義都沒有;哲學里面有趣一些,他們會拿箱子比喻人的潛意識;很多情況里科學只把箱子看做一種理想的封閉真空環境。經典科學啊。暗網里面除了不堪入目的文件之外,箱子的描述很少很少,無關緊要的內容很多,我一直想清除這些資料來著。
總之,人們對箱子所知甚少,甚至我可以確信,過去五千年來高層,或者說權貴人士在極力避免讓這個事實為世人所知。我不知道為啥。這和知道地球是圓的有什么區別嗎?我的意思是,以前也有人說天圓地方啊!沒人把箱子假說寫在背面嗎?就算是一筆也好啊?我所搜到的內容只是薛定諤的貓和他的箱子。不對,是它的箱子,不對,這句話的主語是貓吧。但箱子確實是薛定諤的。所以我到底該指薛定諤還是指貓呢?我到底該用他還是——
別管了。我猜市里的博物館可能有些關于箱子的東西,但我不能期望太多,人們隱藏起來的東西可能是幾倍于那里面裝的骨頭和尸體。而且里面一天到晚都是消毒水味,夏天開一整天中央空調,冷死我了。我不是說市政府還有沒有錢買不是氟利昂做制冷劑的空調。碰巧我有些地下市場的好朋友,那里并沒有年齡歧視一說,而且那里賣的東西市面上大部分都沒有。但放心,我不是那蹚渾水的家伙。我沒殺過人,沒染發,耳洞是在普通初中里上學的最底線了。再低我就要被開除了。
相信我,你在現實生活中找不到像我這樣的人了。特別還是個女生?你可能會覺得,要么我家里有什么變故,要么我是個精神病人。當然你腦子里肯定還有第三種選擇。那就是我為此打下了堅固的知識基礎。如果你不讀哲學,你就會陷入自己的那些基本的怪圈子里去,怪圈子里長滿了丑陋的稀奇的稻穗,他們把你圍住,然后對你說,“小孩子應該要聽父母的話。”
“不能打耳環,別去上不良網站。”
“別談戀愛。”
“不準持槍。”
“別擺出那副臭臉對著我,你可是個女孩子啊!”
“快去上學!”
蘇菲的導師不是說嗎?你想變成無聊的大人嗎?還是想一直思考下去?吶吶,有人好像有年齡上的優越感哦。
我怎么遇到那塊石頭的?那完全是我們在執行米洛華的單人旅行團過程中的插曲,我跳到了水里,然后隨便撿起了一塊石頭,看到了上面的那些影子。關于歷史的影子。在這個單人旅行團之前我是想去寫小說的。但我實在不擅長描述社會問題的內容,沒有社會問題就不能成為暢銷書。這樣毫無道理。在還沒有適時地解決工作問題之前我找到了蒙大羅曼的石頭。那確實是塊漂亮的鵝卵石。我很開心。大部分的石頭都被流水卷走,幸運的是上面還保留了點希伯來文。真的很漂亮。里面好像還有點綠色的熒光,放在黑暗里還會發光吶。我的黑朋友說,這東西起碼值五十塊,夠我十天的零用錢了。他說這里面摻雜了點植物的成分,或許可以忽悠那些不懂行的大佬們。
最后我留下了它。
“為什么,同志?”他喜歡叫別人同志,這是從蘇聯流傳下來的什么后遺癥。他戴了一頂可怕的藍色毛線帽。我沒有替她的短褲子和長胡子。別擔心,他是個無性戀,不會對我怎么樣。黑市里絕對不允許戀童癖出現。絕對安全。
我不知道,也許普遍公認的道德比法律更加有趣?
沒事的,沒事的。還有一會兒,五點鐘了。我想那個帥氣的送報小伙兒要來了。他在上高中,兼職打兩份工,現在是晚報遞送員。我每天可以見到他兩次。他有很好看的法蘭克紳士卷發。口音也很好玩。我以前也和他打過招呼。他沒有和我講過一句話,只是用個無聊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他的單車貌似一直是共享的。沒事,貧窮不會證明什么。
我推掉了閨蜜的雙人旅行團。她是個死讀書的小傻子,那就是為啥我喜歡她。她很有意思。不是說我很享受逗她玩的意思,是——啊,我要怎么解釋給你聽?也許是利益關系?她經常請我吃冰淇淋的。她還非常崇拜我。雖然我成績不是很好,經常拿D減——但,畢竟她是我的好朋友,對吧?
然后,咳咳,啊!那家伙來了!我要爬到窗口去看他。跑到門口去看他可能會讓他不適,我媽不喜歡我早戀,可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也許他很傻,沒關系,我只喜歡他的外在美。什么啊。這是實話好嗎?但愿這種傻人找不到女朋友,呵呵。
不對,人一旦陷入到情網之中就變了。變得愚蠢了。保持理智,丫頭。你不會想,啊,變得像那些女孩一樣吧?不會的。呼。
我聽說了博物館的事情。我正要去發掘那個秘密吶。雖然這會違反一點法律,但我還沒成年,如果我幸運我可以延緩3年砍頭。在此之前,你一定要證明,我們是在一個箱子里的。不論如何你都要拿到這個特權。當做你的理想吧。小孩兒。
我們確實是在箱子里。我們確實是在箱子里。跟我念這幾句。不要去想別的事。宇宙外面就是箱子。雖然這是個比喻,但想要找到證據還是挺難的。我要帶上自己的鏟子和鵝卵石。換句話說,她是我的全部。你聽錯了。在我們這里,船員把船稱為她,車手把車子稱為她,珍愛之物都要稱為她,知道嗎?我就當你知道了。
“你在跟誰說話吶?”
“沒事!媽!你繼續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