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飛不高的蝴蝶
自從不當班主任，我就像荷塘中的露珠，每天在田田的蓮葉中肆意滾動、仰望、旋轉、跳躍，真那個自在、暢快和愜意，仿佛整個天地都是我的了。卸載了以前那種為學生牽掛、憂喜的所有情緒，活成了完完全全的自己，活成了純純粹粹的語文老師。每個日子，像蓮露，閃著光亮，干凈、清爽、碧綠。
可能，由于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燕姐”的稱呼，甜甜的，親切的，有奶酪的味道，這味道，很真實很誠摯，從高二（4）班主任江先生口中呼出的。于是，他的盛情難卻，我又接受了副班主任的任務了。盡管以前學生在背后也悄悄地喚我“某某姐姐”，一度讓我覺得又親切又美好。語言的魅力就是這樣奇妙無窮，現(xiàn)在“某某姐姐”又刪減了前后兩字，怎么地又入我心了。兩字，真脆，真香，真好聞！
于是昨夜奉旨，第一次去女生宿舍巡夜。
女生見我來，很驚訝，紛紛道：“先生，你今天怎么來了，以前沒來過呀？”我嘻嘻道：“學校剛分給我的任務啊。”可能是副班主任的緣由，少點威嚴，少點戒備，學生也少卻了以前那種正班主任來巡夜的排斥心理，她們，倒是顯得幾分輕松和歡喜。
在噓寒問暖后，忽然，有一小女生把零食塞到我手里，一大一小的兩塊餅干，怯怯說：“先生，給你”。我始料不及，說：“那我拿小的一塊吧”，隨即把那塊大的還給她。那女生沒吭聲，固執(zhí)地、堅決地把兩塊零食重新塞回我的手里。
秋夜，有點點涼意。走在回寢室的路上，發(fā)覺自己的裙子有點單薄，涼颼颼的。就這樣，我手里捏著兩塊餅干，在校園朦朧的路燈下，一個人慢慢走著，忽然感覺有股小小的溫暖，像小火苗，星星點點的小火苗，在我心底竄動蔓延，一點點地，掃蕩著近期罩在我心頭的久久不散的陰霾。
路上，我還在回憶、搜尋剛才的細節(jié)，我推門，那個小女生，好像很輕盈地一轉身，就遞給我零食的。雖然我沒有觀察仔細，但我敢肯定，當時桌上絕沒有一大堆零食的。也就是說，零食本來就握在小女生的手里，她正準備自己吃的哩，見老師來，就自然而來地、不假思索地全遞給我了。
好一個自然而來的動作，簡單如風，清澈如水。這是一種由內(nèi)而發(fā)的、單純地對老師表示友好尊重的真情流露。只有心無雜質(zhì)，才會水到渠成；只有心存真摯，才會不假思索。這動作，這情感，在紅塵擾擾的塵世間，難能可貴啊。
慚愧的是，那小女生，我?guī)缀跻幌伦咏胁怀鏊拿郑挥浀盟亲诘谝慌诺诙赖摹；氐綄嬍遥沂箘诺鼗貞洠庞浧鹚邪嘈÷粋€不事張揚的女孩。
她，又小又瘦，弱小得像墻角的一朵小花，樹下的一株小草，卑微得讓你忘記她的存在。她，坐在教室里，安靜、輕盈、羞澀，像一個人踮腳走路的聲音，不喧不鬧，從不輕易驚擾他人，有的就是一抹靦腆的微笑。她，站在人群中，絕不是那種你看一眼就引人注目的。而世上，就是這樣低調(diào)、樸素、淡雅的人，往往被人疏忽的。也真是這樣平凡低調(diào)的人，繪出了人性的自然真實，不虛不浮，扎在泥土深處的真實。
就這樣想著走著，越過天橋，路過錦雞山旁，來到學校群策樓。環(huán)顧四周，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同樣走在這條路上，也淺淺地笑著，卑微得如一粒塵埃。
忽然想起扎西拉姆·多多的話：“有時候會很自豪地覺得，我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比你卑微。于是自由。”
世人卑微如你我。
純凈的小火苗，謝謝你，給我一縷光亮，在這秋夜，引我走向生活的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