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文/水湄青萍
01
若說最能代表秋天的花,大概非菊花莫屬了。但當西風漸起,掠過我心頭的,總還有“木芙蓉”依稀搖曳的花影。
向來,菊貴黃色,和秋天是很契合的。但木芙蓉不同,那嬌艷粉嫩的花朵,總讓人覺得它該生在姹紫嫣紅的春天,疑為司春之神未離人間亦可。
玉蘭家族譜寫的是一曲春之歌,而錦葵家族眾花,如木槿,蜀葵,包括被視為蔬食的秋葵,幾乎占盡了夏秋兩季大半的風情。
木芙蓉因在秋季盛開,有不懼風霜的品性,及美顏色,則當之無愧地成為了秋天的“當家花旦”。在中國名畫,如《秋庭戲嬰圖》《芙蓉錦雞圖》中,木芙蓉亦是點明時令的經典花卉。
最為人所稱道的,是木芙蓉之色竟能“一日三變”。《花鏡》有載:“一種早開純白,向午桃紅,晚變深紅者,名醉芙蓉”。
又因為一棵樹上,各花的開放時間有先后、受陽光照拂的強弱有差異,色彩深深淺淺、彼此交雜間,或一朵全紅,或紅白參半,或白中一點紅,怕是畫者也難繪其多姿。而重瓣木芙蓉,尤能以層層疊疊的花瓣,演繹色彩的無窮變幻。
不過,今年我在野外所見到的,多是單瓣木芙蓉。它的花期比重瓣者提前了許多。早在8月底的暑假,我帶著孩子回老家,便見此花在山上灼灼開著了。
這花大概是幾年前將后山改造成公園時栽種的,今年倒是迎來了一個盛大的花期。只是,這里雖名為公園,忙于農務的鄉人是極少來打理的,以至于四處葛藤漫生、蓬草亂長。這些芙蓉花也幾乎處于野生狀態,自開自落,鮮少人來觀賞。
那是我第一次在群山的背景下,看一叢叢盛開的木芙蓉。傍晚時分,夕陽挨著青山,映紅了半邊天,將落未落。而身旁的這朵木芙蓉,似也染上了晚霞的色彩。花瓣微微合攏著,作少女嬌羞狀,讓人誤以為它才始盛開。
這種白里透紅,頗像中國傳統色朱顏酡,即美人醉酒后,臉上浮現的紅暈。想來,于花而言,那陽光就如醇酒,不覺飲至微醺啊。只是,抬眼看時,已是暮色四合,花期也至尾聲。浮生如夢,恰如大醉一場。
待到第二天再來至樹下,昨天的枝上花,已縮成了地上的一團。可是,既便如此,她依舊是美的。不似茶花凋謝后,就像過了沸水的茶葉,黯淡無光地粘在綠葉上,讓人不忍再看。
02
因單瓣木芙蓉開在夏秋交接之際,此時,荷花雖已過了盛期,但依舊有幾朵在水中開著,如此,在同一時節便可欣賞到兩種芙蓉花的美。
一個生于池中,一個長在岸上,生境不同,卻同樣的風姿綽約。誠如笠翁先生所說:“水芙蓉之于夏,木芙蓉之于秋,可謂二季功臣矣。”
荷花搖曳在水池中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很難湊近一睹花容。記得今年在蘇州的獅子林,幾乎繞了池子一大圈,才找到一朵挨著岸邊的。但也不敢探身過去,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滑入水中。倒不如坐在亭子里,看那風吹蓮動,花影落池,鯉魚戲水,覺得饒有趣味。
而木芙蓉居于岸上,一叢樹上,花量繁多,高低遠近,任人觀賞。且如今道路旁,也栽有許多木芙蓉,即使坐在車里,也是容易看的。
不過,大概木芙蓉即借了荷花的別名“芙蓉”,總覺得要像柳樹、水杉、水仙花臨水而種,方覺得更有靈氣些。
歷代詩人描寫木芙蓉時,也多是贊美花水相映的意趣。譬如蘇東坡的“溪邊野芙蓉,花水相媚好”。范成大的“裊裊芙蓉風,池光弄花影”。
笠翁先生甚而說:“如或傍水而居,隔岸不見此花者,非至俗之人,即薄福不能消受之人也。”誰要是住在水邊,卻沒有栽種幾棵木芙蓉,那簡直是十足沒品味的人啊!
何以見得?大概水就如觀照自我的一面鏡子,像是鏡花水月,總能將時空無限延展出去,從而引發人的遐想吧。想那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納克索斯,因愛慕自己水中的倒影,赴水求歡溺水而死,最終化為了水仙花。那水岸邊的木芙蓉,莫不是天上仙女所化?
明代王象晉在《群芳譜》中說:“此花清姿雅質,獨殿眾芳,秋江寂寞,不怨東風,可稱俟命之君子矣。”
坦然接納命運的安排,兀自綻放在寂寥的秋江邊,與它作伴的,唯有落于水中的影子罷了。但孤芳自賞,又何妨?人生更可遺憾的,或許是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未曾發現自己身上的美好。
攝于老家后山: